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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宁归何期(限/修/完结) 乞巧之别

乞巧之别

    白东纶执意离京,楚誉不会拦。他是宣王,回封地是迟早的事,教伽宁射术留在皇城数月,已是出人意表的事。
    「今夜你去见他,我在西城门等你。」
    去见的人是世宗的丈人,齐国公。白东纶托楚誉回绝数次,可对方执意在他走前求见一面。
    「你无需回避。」白东纶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人到了西十里外的竹林,夜云如海,细月如钩,使得茂密的竹林异常昏暗,许多地方黑的不见五指。
    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二人站在一隅不再移动,等待对方出现。才一弹指的功夫前方有灯火亮起,随即又暗下去,看来恭候多时。
    白东纶走过去,发现是个死潭,但因水光反射,倒是竹林里最亮的一处。齐国公一见到白东纶便跪了下去,「臣拜见宣王。」
    「国公请起。」
    齐国公兀自摇头不肯起来,「罪臣愧对太宗、愧对宣王。当年太宗召见罪臣,欲废世宗,罪臣念及吾儿刚嫁入紫宸宫,将消息漏给了世宗,世宗先发制人痛下狠手,太宗并非寻常大行,而是为世宗毒害啊。」
    「今次见宣王现身围场,罪臣忆太宗当年风姿不禁涕零,罪臣斗胆恳请宣王出兵讨逆以正大统。」
    白东纶听了波澜不惊,只说,「国公起来。」
    齐国公微微颤颤地爬起身,白东纶看着他满是皱纹苍白的脸,平和道,「世宗在位十年有二,国公何必如今说此话?该放下就放下吧。」
    齐国公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东纶,渐渐地,垂下头黯然。的确,若不是婉儿疯了,他会有反世宗之心?
    齐国公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恭谨孝顺贤德温良,先被太宗册封太子妃,再成为世宗的皇后,他以为女儿一直顺风顺水,直到她疯了才知道,世宗嫌其貌丑几乎不去她宫中,甚至三过其门不入。她起初以为无子是锦妃下蛊,与锦妃相斗多年才知世宗是始作俑者便彻底疯了。
    要不是当年有他通风报信,世宗做得了皇帝!?如今他只想这忘恩负义的狗皇帝死。
    白东纶说了句保重先行离开。楚誉跟在后头问,「你早就知道?」白东纶从始至终的反应太正常。
    白东纶点头,「父皇是被毒杀,也是自杀。」
    太宗知道齐国光会走漏风声,等着自己的儿子绝尘来反。中间的线人、毒药,所有的证据太宗都让马大大送到他手里,太宗的那封信更是直言不讳。
    「既然如此为何不反?」太宗用命换给白东纶一个皇位,白东纶却不要?
    「我有理由杀绝尘,却没有要坐在那把椅子上的理由。」白东纶那双流淌着倾世华光的眸子覆上一层极淡的雾霭。
    一个逼死他母亲迫死他父亲的帝位,他如何爱它?为何要它?
    翌日,如白东纶所料,齐国公死在回府的路上。他不肯见齐国光本是想保他的命,对方却浑然不觉,不过绝尘的性子他清楚,一旦齐国光不为他所信,死是早晚的事情。当年的飞玉关粮仓大案,若不是齐国光掺了一脚,檀家也不至于那般被动。齐国光对白东纶而言绝不是伯仁。
    回荆江已是刻不容缓,偏偏宫里来了信,伽宁约他酉时东二里九曲桥相见。
    此时已是申时,即便派人回信拒绝,她怕是已经出了宫。但他在皇城多呆一刻,危险便多一分。
    他进京为外祖父吊唁,不带一兵一卒,本打算速去速回,世宗也不会无端对他下手。但他去了狩猎大会、见了齐国光,又因为伽宁在京逗留,无疑是逼着世宗不要错过杀他的良机。
    他再不走,就是等死。
    白东纶与楚誉二人策马西行,一路张灯结彩,不同往日热闹非常。
    「原来今日是乞巧,可惜。」楚誉瞥了眼路边摊子上的一只红衣布娃娃,扬起马鞭加快速度。
    白东纶望着远边的绛云,看着它一缕缕地转深、变暗,直到被暮夜吞噬——他突然紧了缰绳,马头一调,往相反的东边赶去。
    伽宁伫立在桥头踮着脚四处张望,都说宫外的乞巧热闹,可没想到竟是如此人山人海。
    今日她一身少女装扮,面上蒙着一层细纱。虽然只露出一双眼,但这双顾盼流连的美目以及窈窕纤细的身姿依旧吸引不少路人。她有些后悔没穿布衣戴帏帽,那样子师父会不会更容易找到她。
    突然手被人一把抓住,她一个重心不稳跌进对方怀中,慌张地抬头,看到那顶熟悉的帏帽顿时绽开笑靥。
    刚才这一拉扯,她的面纱随风拂走,娇美稚嫩的脸庞尤其是这抹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的明媚笑容映入白东纶的眼,可他无动于衷地拉着她往人群外走,「我送你回宫。」
    「师父?」伽宁一头雾水,她只是想和他在九曲桥上看烟花,但他的反应似乎不喜,刚来就要送她走。
    伽宁心里失望却听话地任他牵着手,刚走到人少些的地方,四周忽然出现许多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到她有一瞬的停滞,互相使了眼色后立即拔出森冷的剑向他们二人刺去。白东纶依旧拽着她,一手以剑阻挡,这时刀光剑影中又加入一个人,是楚誉。
    白东纶立即把伽宁推给他,「带她走!」
    楚誉二话不说拉起伽宁往外冲,两人一路狂奔,发现后头无人追赶才稍稍放慢脚步。楚誉打算送她回宫,伽宁却扯开他不肯再走。
    「现在需要你的人不是我。」伽宁小脸绷得紧紧的。
    楚誉也知道。此刻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激赏地望她一眼便疾奔而去。
    伽宁在原地踱步,她知道留在此处等他们是最明智的选择,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无法自抑的害怕越来越浓烈。
    她害怕等不到他们。
    最终她还是顺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白东纶和楚誉不是普通人,黑衣人要杀任一都不容易,但今天他们各个抱着必死的觉悟,倒下一个又出现一个,生生把这条街巷变成修罗场。
    楚誉的白袍已经染满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对方的,就像雪地里铺满被狂风摧毁的红梅一样凌乱。
    白东纶一身黑衣什么都看不出,但手里的剑不停地向下淌血,他的帏帽早已不在,那张倾世绝华的脸沾着点点滴滴的血,竟显出世人从未见过的妖冶。
    他和楚誉都受了伤,也都不致命,但四面八方不断涌现的黑影让他发现这场厮杀不会轻易结束。
    又有三四个杀手同时向他刺来,他正全力回击却听楚誉慌恐的一声大喊,「伽宁!不要啊——」
    只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回过身,没看到不及胸口的她,只看到一把离他极近的剑往后抽出,上面沾着血。
    他的眼眸一瞬间彻底暗了,全身都不受控制地发抖。
    白东纶生平第一次怒不可遏。
    伽宁醒来肩膀一阵剧痛,但她根本不在乎,惊慌地寻望,发现对方就坐在身旁,立即重重地扑住他哭喊师父。
    白东纶任她抱着,双手握成拳。
    伽宁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充满喜悦,可她还是不放心,抛开顾忌对白东纶又摸又碰。
    「师父有没有受伤?」
    这时候白东纶制止了她,他的声音有些干,却很冷,「别闹了。」
    伽宁心头一紧,含着泪眼看他,「师父?」
    白东纶垂眸盯着她,他的眼神是伽宁从未见过的决绝,「我不会再教你射箭,到此为止。」
    伽宁的脸刷地惨白,她又做错什么事了么?
    「既然醒了,我派人送你回宫。」白东纶别开脸,站起身,仿佛都不耐烦看她。
    伽宁想也不想地抓住他的手,然而白东纶迅速地挥开,大步流星地踏出屋子叫来檀家的家仆。
    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往下掉,伽宁哭得伤心却倔强地不发出声音,任那些人搀扶着走出屋子。上马车前她还是忍不住跑回白东纶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师父,这是宁儿给你的。」
    直到马车行远,白东纶才摊开掌心,一只并不好看的香囊。他一把拧紧,一股比他身上还浓郁的花香从手里溢出。
    是牡丹香。
    ——*——
    白東綸執意離京,楚譽不會攔。他是宣王,回封地是遲早的事,教伽寧射術留在皇城數月,已是出人意表的事。
    「今夜你去見他,我在西城門等你。」
    去見的人是世宗的丈人,齊國公。白東綸托楚譽回絕數次,可對方執意在他走前求見一面。
    「你無需回避。」白東綸無奈地嘆了口氣。
    二人到了西十裏外的竹林,夜雲如海,細月如鉤,使得茂密的竹林異常昏暗,許多地方黑的不見五指。
    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二人站在一隅不再移動,等待對方出現。才一彈指的功夫前方有燈火亮起,隨即又暗下去,看來恭候多時。
    白東綸走過去,發現是個死潭,但因水光反射,倒是竹林裏最亮的一處。齊國公一見到白東綸便跪了下去,「臣拜見宣王。」
    「國公請起。」
    齊國公兀自搖頭不肯起來,「罪臣愧對太宗、愧對宣王。當年太宗召見罪臣,欲廢世宗,罪臣念及吾兒剛嫁入紫宸宮,將消息漏給了世宗,世宗先發制人痛下狠手,太宗並非尋常大行,而是為世宗毒害啊。」
    「今次見宣王現身圍場,罪臣憶太宗當年風姿不禁涕零,罪臣鬥膽懇請宣王出兵討逆以正大統。」
    白東綸聽了波瀾不驚,只說,「國公起來。」
    齊國公微微顫顫地爬起身,白東綸看著他滿是皺紋蒼白的臉,平和道,「世宗在位十年有二,國公何必如今說此話?該放下就放下吧。」
    齊國公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看著白東綸,漸漸地,垂下頭黯然。的確,若不是婉兒瘋了,他會有反世宗之心?
    齊國公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恭謹孝順賢德溫良,先被太宗冊封太子妃,再成為世宗的皇後,他以為女兒一直順風順水,直到她瘋了才知道,世宗嫌其貌醜幾乎不去她宮中,甚至三過其門不入。她起初以為無子是錦妃下蠱,與錦妃相鬥多年才知世宗是始作俑者便徹底瘋了。
    要不是當年有他通風報信,世宗做得了皇帝!?如今他只想這忘恩負義的狗皇帝死。
    白東綸說了句保重先行離開。楚譽跟在後頭問,「你早就知道?」白東綸從始至終的反應太正常。
    白東綸點頭,「父皇是被毒殺,也是自殺。」
    太宗知道齊國光會走漏風聲,等著自己的兒子絕塵來反。中間的線人、毒藥,所有的證據太宗都讓馬大大送到他手裏,太宗的那封信更是直言不諱。
    「既然如此為何不反?」太宗用命換給白東綸一個皇位,白東綸卻不要?
    「我有理由殺絕塵,卻沒有要坐在那把椅子上的理由。」白東綸那雙流淌著傾世華光的眸子覆上一層極淡的霧靄。
    一個逼死他母親迫死他父親的帝位,他如何愛它?為何要它?
    翌日,如白東綸所料,齊國公死在回府的路上。他不肯見齊國光本是想保他的命,對方卻渾然不覺,不過絕塵的性子他清楚,一旦齊國光不為他所信,死是早晚的事情。當年的飛玉關糧倉大案,若不是齊國光摻了一腳,檀家也不至於那般被動。齊國光對白東綸而言絕不是伯仁。
    回荊江已是刻不容緩,偏偏宮裏來了信,伽寧約他酉時東二裏九曲橋相見。
    此時已是申時,即便派人回信拒絕,她怕是已經出了宮。但他在皇城多呆一刻,危險便多一分。
    他進京為外祖父吊唁,不帶一兵一卒,本打算速去速回,世宗也不會無端對他下手。但他去了狩獵大會、見了齊國光,又因為伽寧在京逗留,無疑是逼著世宗不要錯過殺他的良機。
    他再不走,就是等死。
    白東綸與楚譽二人策馬西行,一路張燈結彩,不同往日熱鬧非常。
    「原來今日是乞巧,可惜。」楚譽瞥了眼路邊攤子上的一只紅衣布娃娃,揚起馬鞭加快速度。
    白東綸望著遠邊的絳雲,看著它一縷縷地轉深、變暗,直到被暮夜吞噬——他突然緊了韁繩,馬頭一調,往相反的東邊趕去。
    伽寧佇立在橋頭踮著腳四處張望,都說宮外的乞巧熱鬧,可沒想到竟是如此人山人海。
    今日她一身少女裝扮,面上蒙著一層細紗。雖然只露出一雙眼,但這雙顧盼流連的美目以及窈窕纖細的身姿依舊吸引不少路人。她有些後悔沒穿布衣戴幃帽,那樣子師父會不會更容易找到她。
    突然手被人一把抓住,她一個重心不穩跌進對方懷中,慌張地擡頭,看到那頂熟悉的幃帽頓時綻開笑靨。
    剛才這一拉扯,她的面紗隨風拂走,嬌美稚嫩的臉龐尤其是這抹任誰看了都會心動的明媚笑容映入白東綸的眼,可他無動於衷地拉著她往人群外走,「我送你回宮。」
    「師父?」伽寧一頭霧水,她只是想和他在九曲橋上看煙花,但他的反應似乎不喜,剛來就要送她走。
    伽寧心裏失望卻聽話地任他牽著手,剛走到人少些的地方,四周忽然出現許多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看到她有一瞬的停滯,互相使了眼色後立即拔出森冷的劍向他們二人刺去。白東綸依舊拽著她,一手以劍阻擋,這時刀光劍影中又加入一個人,是楚譽。
    白東綸立即把伽寧推給他,「帶她走!」
    楚譽二話不說拉起伽寧往外沖,兩人一路狂奔,發現後頭無人追趕才稍稍放慢腳步。楚譽打算送她回宮,伽寧卻扯開他不肯再走。
    「現在需要你的人不是我。」伽寧小臉繃得緊緊的。
    楚譽也知道。此刻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激賞地望她一眼便疾奔而去。
    伽寧在原地踱步,她知道留在此處等他們是最明智的選擇,可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無法自抑的害怕越來越濃烈。
    她害怕等不到他們。
    最終她還是順著來時的路跑了回去。
    白東綸和楚譽不是普通人,黑衣人要殺任一都不容易,但今天他們各個抱著必死的覺悟,倒下一個又出現一個,生生把這條街巷變成修羅場。
    楚譽的白袍已經染滿鮮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對方的,就像雪地裏鋪滿被狂風摧毀的紅梅一樣淩亂。
    白東綸一身黑衣什麽都看不出,但手裏的劍不停地向下淌血,他的幃帽早已不在,那張傾世絕華的臉沾著點點滴滴的血,竟顯出世人從未見過的妖冶。
    他和楚譽都受了傷,也都不致命,但四面八方不斷湧現的黑影讓他發現這場廝殺不會輕易結束。
    又有三四個殺手同時向他刺來,他正全力回擊卻聽楚譽慌恐的一聲大喊,「伽寧!不要啊——」
    只覺自己被人從身後抱住。
    他回過身,沒看到不及胸口的她,只看到一把離他極近的劍往後抽出,上面沾著血。
    他的眼眸一瞬間徹底暗了,全身都不受控制地發抖。
    白東綸生平第一次怒不可遏。
    伽寧醒來肩膀一陣劇痛,但她根本不在乎,驚慌地尋望,發現對方就坐在身旁,立即重重地撲住他哭喊師父。
    白東綸任她抱著,雙手握成拳。
    伽寧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心中充滿喜悅,可她還是不放心,拋開顧忌對白東綸又摸又碰。
    「師父有沒有受傷?」
    這時候白東綸制止了她,他的聲音有些幹,卻很冷,「別鬧了。」
    伽寧心頭一緊,含著淚眼看他,「師父?」
    白東綸垂眸盯著她,他的眼神是伽寧從未見過的決絕,「我不會再教你射箭,到此為止。」
    伽寧的臉刷地慘白,她又做錯什麽事了麽?
    「既然醒了,我派人送你回宮。」白東綸別開臉,站起身,仿佛都不耐煩看她。
    伽寧想也不想地抓住他的手,然而白東綸迅速地揮開,大步流星地踏出屋子叫來檀家的家仆。
    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啪往下掉,伽寧哭得傷心卻倔強地不發出聲音,任那些人攙扶著走出屋子。上馬車前她還是忍不住跑回白東綸身邊,往他手裏塞了一樣東西。
    「師父,這是寧兒給你的。」
    直到馬車行遠,白東綸才攤開掌心,一只並不好看的香囊。他一把擰緊,一股比他身上還濃郁的花香從手裏溢出。
    是牡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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