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背是黑色的大包,二手卖场掏到的,那黑背包被余果装满东西,佔好大一个位,从五顶路到水川车站,下车余果往后摸了摸,在人群的挤压中,背包扁了不只一些,在车站大厅拉开拉鍊一看,少了东西,水壶跟一包零食。
她最近真的被规律安逸的生活养大了胃口,撑破警戒心。
她小跑步越过候车的旅客去厕所,拉开裤头,夹在内裤中间的是一叠钞票,相机还好好掛在脖子上,她松口气,把背包揹在胸前,没事一般回到售票的队伍里,只是这会她变得战战竞兢,轮到她的时候差点报错地点。
火车因为今早在六环口意外性脱轨,时刻表慢了不少,余果抬头盯着电子时刻板的数字倒数,还有十五分鐘,她又跑去外边听街头艺人唱两首曲子,秋风瑟瑟,她投一枚硬币给戴墨镜拉小提琴的盲人,盲人兴奋地拉完曲子最后一个音,悄声问:「请问是谁?」
没有人回。
而余果头也不回的往后走。
火车站公告栏有人发起一年活动,为期十天。活动办法是在服务台取一张便条纸写下现在此刻想对某人说的话,贴在活动区,贴满了工作人员会撕下保存,一年后的今天再贴上来。
服务处两三人拿笔写下字,有人三行的便条贴写了正反两面,有人只画一个笑脸,有一对情侣,互相替对方在小黄纸写彼此的姓名。
火车剩下五分鐘。
余果下笔很轻,清秀的字跡随笔墨延展,她写得很快,她好像在抓紧时间,却又捨不得错过。
贴在公告栏的便条贴摇摇欲坠,攀附在新粉刷后的灰白墙壁。
:find.2019.12
雨刚下,土壤潮湿润滑,她被一片大如巴掌的树叶击中脑部,满叶子的水泼到她头上,湿漉漉的,她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住在山上的人说,她选在最糟糕的季节来,看不到早晨饱满的日出,以及日落洒在树林间的泛黄,现在这段时间只有无止尽的静止循环,但你会感觉拥有用不完的时间。
余果跟着旅人一同往上,他们找到一间藏在深山里的民宿,风景好,是个平台,前后都有路,民宿前有位瞎子在摆摊,旅人说他订房了,要办入住,余果就站在瞎子摊前打开相机,等旅人准备夜晚出门来趟芬多精的散步时,余果和瞎子聊上了,相机在录影,上头的红灯闪烁,在雾茫当中很惹眼,旅人觉得不可思议,悄悄跑到余果身后问:「他不是看不到吗?」
「就是因为我看不到,我才不会被吸引人的东西限制住。」瞎子举起小型的摇铃鼓反驳说。
余果把五十块放进破碗里。
瞎子听见硬币与碗碰撞的清脆声,高昂的说:「他找过我算命。」
余果眼睛亮了,瞎子彷彿看得见余果的表情,耳边摇铃鼓的声音越发悦耳:「他想找一个人,想要我帮他算算能不能找到他。」
余果捏着一根落在手臂的细发,丢到身后,她说:「他有给你线索吗?」
「他给我一张照片,可是你知道,我根本看不到哈哈哈。」瞎子说完旁若无人地大笑:「他问我上坡的路怎么走,我那时候觉得奇怪,就跟他说这里的上坡路终点是一块墓地。他有亲人死在山上吗?」
余果心一跳,她的直觉在想,他的爸爸,宋茜口中的逃跑男友,在找宋匀的墓地。
「他跟我说是,只是他不知道葬在哪里,他是来碰运气。」
旅人插嘴:「那你给他算了什么?」
「我根本不会算命,你哪儿看到我会算命的?」瞎子摊开空无一物的手掌。
旅人下巴往下点,皱眉,他往左瞧不发一语的余果。
瞎子重现当初闻到那股油腻味道的表情,嘴唇抿成一直线,身体暗暗往后倒:「而且我闻到他身上有汽油的味道。」他嘖了声:「不好闻。」
余果说了声谢谢,递给瞎子一瓶水:「这是水,口渴了喝。」
那瓶水被瞎子原封不动推回去,他努嘴:「我不渴。」
旅人本想替余果说些什么,但被余果只是默默把水握在手里。录影被按下暂停保存,余果点开翻开一阵,独自往民宿的方向步行。
旅人追上回民宿的余果,又不放心的回头望瞎子,瞎子的头仰望苍穹,他听见天空有鸟在飞,拔高身子,振开翅膀,抖落一地灰尘,他张口想要吞下一粒。
他好像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光。
余果正在跟柜台核对入住资料,在离开水川市的下午,她重新回到菜市场深处,骑楼下的相机店。相机老旧的机壳在老闆的眼里宛如细菌斑的存在。余果跟他买一条可以掛在脖子上的机绳,老闆手上一串机绳没有黑的灰的,只有大红大紫,余果便要一条红的,像姻缘绳。
老闆最终卖给了她。
「你要准备去找吗?」旅人拨开糖果纸,橘色的糖果在指尖,他的褐色眼眸闪了闪,儘管余果没有在听他说话。
脖子上的红绳亮的显眼,余果见到旅人略显诧异,视线一滞,彷彿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她问:「找什么?」
「找你问的那个人啊。」旅人手指向她的脑。
房卡由民宿柜檯小姐递给余果,3110,房卡上面标註了「三」她只打算在云之森待上三天,她在水川市又找到一份工作。
「找,但不是现在。」余果收起房卡,一双眼睛雾濛濛的:「这里找不到他。」
28.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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