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伸手触碰男孩的面庞,彼此之间没有过多的表情…
—我们这辈子注定无法好好相处。
过了晚上十一点,公园里的篮球场熄上了大灯。仅剩路边几支照明昏暗的路灯在支撑着附近社区的夜晚可见度。无人的篮球场外围,几台亮着黄灯、紫灯的改造机车此时正发出非比寻常的排气管声,那像是要撕破黑夜的野兽一般,不断地大声咆啸着。
附近居民虽常常被吵得无法入睡,但也无能为力。顶多只能叫叫警察上前驱离,但过个几天一样的问题还是会出现,大家只好索性作罢试图选择性失聪。
成贵坐在其中一台黑白相间、大灯改成紫色的机车上头,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漆黑的篮球场。
「徐成贵!你干嘛啊?又在想哪个妹啊?」坐在隔壁台机车上一名瘦得像根竹竿、绰号叫瘦猴的瘦高男子开口叫了成贵的名字,成贵这才猛地回神。
「什么妹啦?一天到晚都在妹妹妹的,也没看到你交个女友。」成贵挥开瘦猴的手,表情有些不悦。
「那我们成贵哥又在想什么了?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翘课太多心里愧疚喔!」瘦猴提起了成贵实常翘课一事,语气有些故意地说道。
「白痴喔!才不是咧!说到翘课我哪敢跟你比啊?你可是高二读两年的超级大学长欸!」成贵挑了挑眉接着用手肘撞了撞瘦猴揶揄般地说道。
「白痴喔!不要一直提那件事啦!我看乾我脆休学好了,反正也读不下去。」瘦猴从口袋掏出一根烟含在了嘴里准备点火,接着掏出了另一根新的菸递给了成贵。「要吗?」
「我们猴哥请的菸哪有理由不抽啊?」成贵接下那根菸表情献媚地说道。
「所以我们成贵大老爷到底在烦恼什么啊?」瘦猴转动机车钥匙将车熄火,接着向后躺在机车坐垫上,伸出双手枕在了头下两隻脚则是翘起了二郎腿。
「问那么多干吗?说了你也不会懂。」成贵也跟着熄火躺了下去。
「朋友这样当的喔?讲一下又不会死。」瘦猴看着那向夜空缓缓飘散的烟雾,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好奇,只不过是以聊天用来排遣夜晚的无聊罢了。
「就…刚刚好像对我妈太兇了。」成贵嘴里叼着方才瘦猴给自己的菸,没有点燃。
「唉呦!我们成贵还真是孝子啊!」瘦猴故意提高音量般说道,引来了一旁其他人的关注。
「什么孝子?丧事上一直哭的那个喔?」坐在较远处机车上的人原先正和自己后座聊得起劲,但在听到瘦猴大声嚷嚷的宣传后也跟着加入了话题。
「欸,笑死我了!你说的那个是孝女吧?孝女白琴还什么的?」后座那名在听了自己友人的话之后笑得差点没从机车上跌下来,此时正克制不住笑得上下抖动着身体。
「欸干!你们不要听瘦猴在那边乱讲啦!他只是在那边讲干话而已啦!」成贵猛地从机车上坐起挥了挥手要较远处的两人不要凑热闹,好不容易几人的喧闹才平息下来。
「欸,卖相害喔!差点被你害死!」成贵伸手推了一下瘦猴,让坐在隔壁车上的瘦猴有些重心不稳地向一旁偏去。
「哈哈哈,干嘛啊?孝顺还怕别人知道喔?你要是真孝顺就不会在这里了啦!」瘦猴坐正后伸手搭在成贵肩上,接着斜眼看了一眼成贵。
成贵被说得有些哑口无言,但内心想被同儕认可的心却远胜于内心的愧疚。
—成贵是不会回头了。
「欸,不要抽这个了啦!来点厉害的怎么样啊?」瘦猴一手摘掉成贵嘴里叼的那根菸,从口袋掏出了另一根外表较不平整的菸。
「这什么?」成贵接下那根瘦猴递来的菸,表情满是狐疑。
「试试看就知道了啦!」瘦猴笑得曖昧,接着抬了抬下巴催促着成贵快点燃手中的菸。
「好啦…借个火,我没带打火机。」成贵叼着烟凑近瘦猴,菸点燃后成贵吸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因为吸得太大口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成贵在吸入第一口后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股从胃中向上涌的反胃感让成贵差点没将晚餐全都吐出来,平復了好一阵子成贵才勉强压制住那作呕的感觉。
「咳咳…这什么鬼东西啊?头很晕欸!」成贵用手掌敲了敲太阳穴,此刻脑袋像装满了石头一般,重得要命。
「k菸啊。」瘦猴见成贵身体不适倒是见怪不怪,自己也点起了一根k菸。「有些东西就是需要时间才能体会出他的好,哎呦!第一次难免这样啦!」
「这k菸!?你怎不早说?」成贵睁大双眼看着手中那根还在燃烧的香菸,语气充满了震惊。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见老大吗?」瘦猴熟练地将烟雾吐出,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这个,就是门票。」
「门票?什么意思?」成贵在知道手中的东西为何物后又接连吸了几口,后几次比第一口顺利了许多。
「我带你去见老大吧?」瘦猴将最后一口菸吐出侧头看向成贵。
一间身处小巷中的按摩店以两间店面打通作为空间,崭新的木製装潢让整间按摩店看上去档次极高,瘦猴领着成贵推开了木製大门。
「欸瘦猴,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老大吗?怎么来按摩店啦!」成贵靠近瘦猴用气音询问着对方。「而且这里看起来很高级欸…不是可以随便来的吧?」
「就是这里啊,这家店就是老大开的!」瘦猴熟门熟路地绕过柜檯走向位在后面的办公室,两人很快地到了一扇檜木门前。打过招呼后,瘦猴用力推开了檜木门,一进到室内成贵最先注意起那扇放在办公桌后面以蓝灰色为底金色线刺绣的屏风,上头刺上了好几朵牡丹,还有几隻蝴蝶在旁翩翩起舞。
办公室内一名身材魁武,双手刺上传统七分袖刺青的男子坐在面对门口的沙发上,而沙发后头则是站了两名小弟,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此刻正一手叼着雪茄、一手将热水倒进茶叶壶中,室内烟雾瀰漫能见度非常低。
「旭哥!这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成贵!」瘦猴先是向男子行了个礼,接着抓着成贵的手臂也要对方跟着自己一起打招呼。
「老、老大好!」成贵有些结巴地大声问好,此举倒是引来了旭哥的一阵大笑。
「哈哈哈!叫我旭哥就好,可千万别叫我老大,这一叫都把我给叫老了!」旭哥嗓门极大地说着,接着招了招手要两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过来坐吧?」
坐上沙发的成贵视线压根不敢乱看,只是旭哥脖子上那条粗亮的金项鍊叫人想忽视都难。
「你说你叫什么?」旭哥推了一杯茶叶茶到了成贵面前,成贵连忙点头接下了那杯茶。
「我叫徐成贵!今年十七岁!」成贵挺直腰桿语气高亢地说着。
「成贵,名字取得不错。」旭哥认可般地点了点头,接着啜饮了一口散发着热气的茶叶茶。「之前有听瘦猴说过你,怎么?想到我手下做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成贵语气有些心虚地说着,这种场面简直压力大到让人喘不过气。
「有机会啊!怎么会没有机会呢?」旭哥勾起嘴角笑得别有深意,在放下茶杯之后向身后的小弟勾了勾手示意。「把那个拿来。」
被差遣的小弟很快地便取了一包装有白粉的夹链袋递到了旭哥手中。
「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旭哥拿起夹链袋在成贵眼前晃了晃。
「k…k粉吗?」成贵想起方才瘦猴让自己抽的k菸,如果没猜错的话旭哥现在手里拿的大概就是k粉了。
「答对了!你这小子挺厉害的嘛~」旭哥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接着向成贵拋出了那袋k粉。「试一试。」
成贵看着手中那包夹链袋,接着又看了一眼瘦猴,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试试看吧?」瘦猴挑了挑眉要成贵尝试看看。
「这个要怎么吸?」成贵拎起那包东西,在眼前检视了一番。刚才都抽过k菸了,这点粉应该没什么吧?
「很好,就喜欢你这种不会就问的孩子。」旭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稍微倾身向前将雪茄菸灰抖进菸灰缸内。「倒一点在手背上,用鼻孔用力地吸起来。」
懵懂的成贵照着旭哥的指示,将夹链袋内的小白粉倒了一些在手背上,之后再将鼻子凑近用力地将粉末吸了进去。
当成贵将白粉吸入鼻腔后,猛地脖子像是被人掐着一般,不管怎么呼吸氧气都好像到不了肺部似的,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了,成贵的世界却开始晃动,办公室的所有一切、旭哥、瘦猴等全都扭曲变形,整个脑袋昏沉地像是喝醉酒一样,成贵从沙发站起想伸手抓住那从屏风中飞出的蝴蝶们,然而在站起身的那瞬间却又因双腿无力而跌坐在了那铺有地毯的地板上,成贵放弃般地向后躺,但就算躺倒在地上,成贵还是不放弃般地伸手想抓住一隻蝴蝶。
世界在旋转、成贵也在旋转,只有那些蝴蝶十分从容地在空中飞舞,成贵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切。
「成贵…!徐成贵…!」
意识模糊之中,成贵感觉到了有人正摇着自己,睁开眼定睛一看只见瘦猴蹲在自己身旁俯视着自己。
「瘦猴…?我睡了多久?」成贵瞇了瞇眼睛以用来抵御室内强烈的照光,那片原先不断转动的屏风,如今也已归位不再像刚才那般。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你也真够会睡的!」瘦猴有些受不了地抱怨道。
「一个小时!?我睡了那么久?」在听到自己睡了多久后,成贵被吓得坐直了身体。
「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了~」瘦猴戏弄般地捉弄着成贵,接着伸出手将成贵一把拉起。「好啦,你先起来!」
成贵顺着瘦猴的力量顺势起身,这才发现整个办公室内只剩下瘦猴和自己。
「旭哥呢…?」成贵有些不安地来回看着空荡的办公室,该不会是自己表现得太差旭哥不愿意带自己?
「旭哥他出去处理事情了。」瘦猴松开抓住成贵手臂的右手,将手伸回之后还不忘甩一甩那有些发麻的手臂。
「那…旭哥有说什么吗?」成贵微蹙着眉,看向一脸从容的瘦猴。
「你放心,他很满意你。」瘦猴说完后环顾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又神秘兮兮地凑到成贵耳边。「旭哥说等你习惯了环境就让你带货。」
「带货?带什么货?」不明白瘦猴说的意思的成贵又重复了一遍瘦猴的话。
「k仔啦!你是天真还是真的傻啊?」瘦猴用力地拍了一下成贵的后背要对方不要那么不諳世事。「只要跟着旭哥,不管是卖还买货源都不用担心,你要知道帮卖可以赚到这样…」
成贵看着瘦猴比出的数字,瞬间睁大了双眼,原来卖毒远比自己想像得还赚。
成贵想起母亲和家里的经济状况,是不是自己投身到这块能让母亲轻松一点?
「好,我做。」成贵下定决心般地看向瘦猴。
不用回头了,反正自己也不能回头了。
*
成美拿起原子笔在行事历过掉的日子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升上三年级后时间就像乘了特快列车一般,过得飞快。眼见离大考也就剩下一个月了。
成美轻叹了一口气,眼前的书好像永远都看不完似的,就算读完了部分也还是被其他进度追着跑。考上好学校这件事早已不是成美一个人的事了,同时还承载着母亲向舅舅低头借了钱的压力。
成美举起放在一旁的马克杯,这才想起刚才被自己喝掉的最后一口水,无可奈何之下成美起身准备到厨房重添一杯水。
时间正值晚间十一点,为了不吵醒早早就上床睡觉的母亲,成美动作放到最轻以避免发出声响。
正当成美在厨房倒水之时,家中的门被用力地打开了,撞到墙壁的门甚至发出了‘’碰‘’的一声,成美翻了个彻底的白眼,没有一次成贵回家是静悄悄的。
对于成贵‘’高调的‘’回家方式成美并没有打算多说什么,上了高三以后自己每天都得跑补习班,根本没间暇的时间和成贵耗,彼此最好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
无视了成贵的存在后,成美拿着水杯准备回到房间继续看书,在走出厨房时碰巧遇到了要回房间的成贵。
「滚。」成美冷声说道,见成贵迟迟不移动便自己向一旁闪去。
「你那什么态度?」成贵怒声对成美吼道,这可让成美满脸问号,毕竟一直以来两人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蛤?什么什么态度?你吃错药啊?」对于以往只会以无视作为回应的成贵来说,今天会这样反问成美倒是头一次遇见。
成美看了一眼成贵,只见成贵较先前又更瘦了些,那两条掛在眼瞼下的黑眼圈倒是越来越重,天知道这傢伙到底怎么了?但对于成贵的变化成美压根不在意,只是闪开挡路的成贵回到房间。
「到底那根筋不对啊…?」回到房间的成美边嘀咕边将手中的马克杯放下,屁股都还没坐下房间门便被成贵用力地撞开。
「我刚刚问你,你那什么态度?是不会回答是不是?」将门撞开的成贵怒气冲冲地看着站在书桌前的成美。
「你到底想怎样啊?」成美表情不解地看着成贵,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反应如此执着?
气不过的成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内心那把无名火还在燃烧,怎么灭都灭不掉。
「没事就赶快出去,不要来烦我。」成美一屁股坐上椅子,表情无语地向成贵挥了挥手,作势要对方离开。「快滚,我要看书了。」
被驱赶的成贵没有因此作罢,反而更加愤怒了,拿起成美笔筒中的美工刀就是对着成美的讲义一阵乱划。
成美冷眼看着成贵将自己的书本划得残破不堪,成贵见成美毫无反应又更加得变本加厉,最后整本书烂得根本看不清上头的字。
「划完了没?爽吗?」成美用力地抓起成贵握刀的那隻手,猛地逼近自己的颈项。「我跟你说,你乾脆直接把这里也划烂,敢不敢?划得越烂越好,就和这本书一样。」
「你、你有病啊!」成贵没料到成美会有如此偏激的举动,吓得就想甩开成美的手,但成美不但没有就此松开手反而越握越紧。
「是啊,我有病啊。」成美眼神冷冽地看着成贵。「反正这辈子,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神经病!」成贵被吓得用力甩掉成美的手,这一甩却不慎划伤了成美的手,鲜红的血顺着成美的前手臂一路向下延伸至指尖,最后滴向地面。
成贵看着成美被划伤的手表情很是不知所措,正当想说点什么道歉的话时,却发现成美还是刚才那无关紧要的表情。
「疯了。」成贵拋下这句话后便甩门离开了成美的房间。
被两人争吵声吵醒的母亲,睡眼惺忪地来到了成美房间。
「你们两个…」母亲一进门看到成美那被破坏得看不出字体的书本先是倒抽了一口气,接着又看到了成美的手差点没当场晕了过去。「成美你的手怎么这样!」
「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成美伸手压住伤口,想阻止血液继续向外流出。「妈,你快点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可是你的手…」母亲很是担心地看着成美,丝毫没有要返身离开的意思。
「没事啦,伤口很小,我等等自己擦药就好。」成美边说边用肩膀将母亲推出门外,确认母亲出去后成美关上了房门接着顺着门跌坐在了地上,脑袋有些晕眩但现在不是该休息的时候。
要大考了,已经没有时间能够争吵了。
04.这辈子,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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