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熟悉的族弟,许明成并未隐瞒,“是有些担心,闵学政虽然喜爱神童,两年前在京东西路的时候还取过一个十二岁的小三元,但淙哥儿的年纪毕竟还小,而且在闵学政最擅长的诗词一道上,并不能脱颖而出。”
“譬如濠州此次的案首,他的诗就做得很不错。”
说到科举,许桥就不太懂了。
于是他安慰:“林哥你放心,没准那濠州案首,别的题做得没有淙哥儿好呢?毕竟你也说了,考科举看的是经义,而淙哥儿的经义可是你手把手教的。”
许明成表情一松,“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最后许桥看许明成心不在焉,也不说话了,于是两人便安静地等待着外面的动静。
终于,贡院大门打开,被关了三天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最先出来的是中途被发现作弊、污了考卷、压力太大以至于支撑不住的那些人,除了作弊的人被枷着走外,个个脸色惨白面露绝望。
场外顿时就响起了哭声。
许明成有些焦急,在许桥和青木的护送下,挤到了最前面。
“爹——”
连考三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许淙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候在正前方的熟悉身影。他顿时高兴地跑了过去,随手把考篮往青木手里一塞,就扑到了许明成的怀里。
“爹,院试的题一点都不难!”
“还考了君子慎独!”
“君子慎独哦!”
“好好好,不难不难。”许明成下意识地抱紧了儿子,都没仔细思考他说的是什么,就听到他一会儿说题目不难,他都会做,一会儿又说馒头和包子好难吃,木板好硬还有虫子,茅厕也好臭,他三天没洗澡感觉自己都臭臭了云云。
许淙真的觉得自己臭掉了!
在七月的天气里三天不洗澡,顶多就是换了身衣服,但换衣服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三天没刷牙没洗脸没洗澡没洗头……
嫌弃自己浑身酸臭的许淙紧紧地抱着许明成,不愿从他身上下来,而且还催促:“爹,我们赶紧回去,我要洗脸洗澡洗头发。”
“我还要吃酸萝卜老鸭汤、炸鹌鹑、白米饭。”
“不吃馒头和包子!”
许明成哈哈大笑,将紧搂着自己不放的儿子背在背上,“好好好,爹这就背你回去,你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不过没等到客栈,还在马车上许淙就窝在许明成怀里,呼呼睡着了。睡着了的他还不安分,皱着自己的小眉头嘟囔着茅厕好臭。
许明成好笑不已,“这孩子,这回着实辛苦了。”
“让请的大夫,请了吗?”
青木马上回答,“回老爷,已经在客栈候着了,是庐州城里最好的大夫。另外热水、少爷的干净衣裳、少爷爱吃的等等,都让客栈准备了。”
许明成满意点头。
第76章
科举考试朝廷异常重视。
等许淙在客栈沐浴更衣,吃饱喝足又美美地睡了一个觉之后,院试的评卷也就开始了。除了担任主考官的闵学政之外,参与评卷的还有五百里外的书院山长、其他州府的官员等六人,是为同考官。
糊名之后,他们会先把童生们的试卷进行初步筛选,那些盖过戳、有大片污渍、有题目没写完的卷子直接会被黜落,剩下的才会开始阅卷。
同考官看中一份,便写一个‘取’字。
整套流程严谨而细致,已经在贡院被关了好几天的这些人,连说话都没有很大声,直到所有的试卷都已阅完,得四个‘取’字以上的不过十之三四,一百余份而已,得六个‘取’字的更是只有区区九份。
但本次院试只取其中八十,也就是说差不多一州也就二十个人。
在闵学政细看试卷的时候,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同考官们虽然和这些童生非亲非故,但个人喜好皆有不同,所以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就会有人跟闵学政推荐自己看中的卷子,说这份卷子怎么怎么好。若遇到意见不同的,还会相互争执,你说你的好,我说我的好。
“大人,请看这一份!”
“此诗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呐。”
“大人,此子更好!”
“此子经义老练,用典娴熟,读之让人回味无穷,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私以为此子当为本届案首。”
“大人……”
六位同考官们有几位袖手旁观,有几位争论不休,还有人别的都不理会,只顾着沉默地翻看那些没被选中的答卷,似乎是想要找出沧海遗珠。不过看他边找边摇头的表情,应该是没有什么收获的。
同考官们的意见,闵学政或听或不听。
到这一步取谁不取谁,谁的名次高谁的名次地就完全看他了。只要他不是绕开那些写了六个‘取’字的答卷,非要选一篇三个‘取’字的做案首,其他人就不会多言,当然如果出了事也是闵学政的责任最大。
不过当一份答卷被放到闵学政的案桌上,并且那位同考官还一再强调该童生的那篇‘君子慎独’文章写得好的时候,闵学政不禁咦了一声。
“这手字……”
同考官莫名,“大人,这字怎么了?”
科举考试,统一写的都是馆阁体,但虽然同是方方正正的馆阁体,但有的人写出来会偏瘦削、有的人会偏圆润,还有的人会偏方正,还是有各自风格的。院试没有乡试、春闱这两场重要,只糊名不抄卷,熟悉的便能认出来。
所以听到闵学政这么说,大家还以为他是遇到了熟人,一时间闲着的几位同考官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这字不错,但写的人年纪应该不大。”
某位经验丰富的书院山长最先开口。
某个三十余岁的官员道:“是不错,虽然稚嫩但也有几分风骨了,再找几本好的字帖勤练个十年八年,也就有七八分像样。”
其他人纷纷点头,但也有一两人犹豫。
闵学政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此言差矣,此子用的字帖,已是本朝极至了。若本官没有看错的话,他临的应该是云阁老的字帖。”
“已有几分神韵呐。”
云阁老!
对于本朝这位以书法闻名的大儒,哪有读书人不向往的?于是六位同考官纷纷传递起了这份特殊的考卷,或是点评、或是惊叹、或是批判。
批判什么?
当然是批判他暴殄天物!
临的是云阁老的字帖,那你这字也写得太丑了吧?!
闵学政亦是如此,他暗暗叹息,然后就将这份写了六个‘取’字的答卷放在了一边,再将其他五十多份仔细看完了。最后他挑挑拣拣,只剩下了四十份。没有意外的话,这些人就是本次庐州院试取中的秀才了。
当糊名被揭开,再仔细核对了避讳等信息,发现没有问题后,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放在了最上面的那九份写了六个‘取’字的答卷上。
院案首当出其中!
很快,这九份答卷就被摆开在了案桌上。
“濠州李涛!”
“果然是他,听说此子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如今不过才一十四岁。可惜他这次的经义写得稍逊一筹,稍逊一筹啊。”
“还有和州周义文,听闻此子二十岁父母双亡,妻离子散之后才幡然醒悟,如今不过区区六载,没想到竟能考成这般,不错,不错。”
“庐州郑瑞成,此子也不错,是本次庐州府试第二。”
“庐州许淙,这庐州许淙,就是本次院试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了吧?听说今年才十岁就已连中两元,是个当之无愧的小神童啊。”
“这字好生眼熟……”
说话的人马上就想起了刚刚那份被众人查看过,据说临的是云阁老字帖的答卷,惊讶起来,“这字居然是一十岁小童所写?”
“怪不得,怪不得刚刚老夫觉得写这字的人年纪应该不大,这许淙今年也不过十岁啊,那就难怪了。十岁小儿满打满算也就练了五六年,能写出这样的字算是难得了。”
这人的话也被其他同考官和闵学政听入了耳中,他重新取了许淙的答卷细看起来,然后暗暗点头。他之前以为这份答卷是一位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所写,因此觉得他练了云阁老的字帖后,写出来的字也不过尔尔。
但如今发现对方不过十岁,那就变成难得了。
可见平日里还是有勤学苦练的。
所以他就将这份答卷放在了一边,最后被他这么一分,左边有三份,右边有六份。右边的六份是其他答卷,左边的三份则是他认为可取为院案首的。
濠州李涛、和州周义文、以及庐州许淙。
李涛的那份,诗写得颇得他心意。周义文那份,则是老练及圆滑,无特别光彩但也无明显缺陷。而许淙的那一份,就是经义写得颇为不俗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孩童能够写得出来的,不过看到其父是二甲进士许明成,也就恍然了。
三人皆可为院案首。
闵学政仔细思量了一下,再把三人的履历、此前县试及府试的成绩回想了一番,最后再想想自己进入庐州之后的所见所闻,心中已有了答案。
最后,他把其中一份取了出来。
“此子当为案首。”
……
在考官们辛苦阅卷的时候,辛苦了三天的考生们也没有闲着,正在相互邀约,并不是很愉快地四处玩耍。
许淙也在其列。
考前许明成不让他到处跑,但考完之后就没有这个限制了。所以在等待放榜的时间里他跟几个在县试、府试时候认识的人逛遍了庐州城著名的景点。比如求签很灵的寺庙、比如前任院案首租住过的客栈、还比如好吃的酒楼。
不过一群人里,也就许淙玩得开心。
其他人包括府试考了第二的郑瑞成,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话说不到两句就转到院试的成绩上了,还猜测考官们现在有没有批完考卷。
郑瑞成就是开考那天,热情地想要帮许淙找位置,结果发现许淙的号间是天字一号的时候吓得扭头就走的那位仁兄。
他神秘兮兮地问:“许淙啊,你爹平时是不是会教你怎么考进士啊?”
许淙:“……”
这话怪怪的,于是他回答:“没有,我爹只教我怎么读书。”
“这样也不错了,”他叹了口气,“这是我第三次考,如果我这次能考中秀才,就可以去院学读书,或者去有名的书院,不然就只能在家里跟我爹读。”
“我爹是个举人,动不动就要打人!”
“从小到大,我书背不出来会挨打,上课走神也会挨打,后来我一看到他板下脸手掌心就隐隐作痛,好可怜啊。”
这个许淙就没经验了,想了想建议,“要不他打你,你就跑?”
郑瑞成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好主意!我以后就这么干!来,我们先干一杯,我爹不让我喝酒,你爹应该也不让你喝酒的,那我们就都喝茶!”
我把亲爹卷成首辅(穿书)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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