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室格外吵,他厌烦地低叹一口气,把摊开的书压在头上虚掩双耳。
现在上学连好好睡个懒觉都是妄想了。
周围同学好奇八掛的视线都快在他背上烧出一个个洞,他们都奇怪狙击凌日的事件发生后,为什么他还能像没事人般上学(虽然迟大到),但也没敢贸然去问。
毕竟那狙击手从不杀伤平民,也从不在人多地方出现,可能他待在学校才最安全。
同学们压低声音讨论了好一阵子,发现没人掌握答案后就转换了新话题,他隐约听到好像隔壁班来了个新教授还是什么的,虽然他们热切讨论教授的长相跟专业,但毕竟他们都快毕业了,新教授怎样也不过是无聊时的谈资。
老师进课室之后沸腾的人声才稍稍冷却,他也渐渐进入梦乡......
噠——
发丝好像被某物擦过,他皱皱眉头,把脑袋更深地埋进臂间。
背后传来悉悉窣窣声音,三秒后,啪——
又一个小东西飞撞上他的脑袋,他固执地动也不动。
课室翻起窃窃私语的声浪,连老师都阻止不了那种兴奋,所有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窗边事物吸引了......他用脚趾头猜到是谁来了。
又一颗小纸球空降,这次精准地降落纠缠着他的发丝。
他烦不胜烦,坐起身一手抓下纸球,拆开后看见娟秀字跡:十八来找你
他转头瞪了那扔纸球的女生一眼——緲緲只是狠狠回瞪他,拇指一扳指向窗户,嘴巴无声开合:十八。
说得好像还有其他女人能在窗外飞似的。
他把字条重新揉成团,然后瞄准课室角落的垃圾捅一扔。
纸球精准地扔进了。
坐在前排的女生惊讶地转头看,刚好与他对上视线,那女生看起来不知道想翻白眼还是脸红。緲緲在后头发出很大的呕吐声。
「好像.....有人找你?洛希你若有急事可以先离开一下。」老师终于忍不住指名道姓。
十八号鲜少到学校找他,还是这样华丽的出场方式。同学们已无心听书,好像看见稍有名气的女影星般,都凑近窗边看得目不转晴,还有后排的人站起来。十八号友好地向他们挥挥手,他们就更兴奋地挥手回应。
十八号敲敲窗户,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他把脑袋埋回臂间,决心当鸵鸟。
十八号见他油盐不进,把手放于额上向老师行了个道歉礼,瀟洒地转弯飞走了,徒留课室一片陶醉惊叹。
他真的该听凌日说不要来学校的。
***
「凌日不是叫你别上学吗?」
「你也午安啊,十八。刚好巡逻到这边吗?」
他向栏杆外悬浮的女人举了举炒麵麵包,然后再大咬一口。
早知道十八号在逮到他之前不会轻易放弃的,所以他一午休就上了天台自投罗网。
「别跟我在这装,小音叉。」
英雄外号名为「十八号」的女警双手环胸、表情慨愤,故意叫那些小别称来噁心他。「那双无辜的蓝色狗狗眼可以用来骗同学,但对我没效,小海螺。」
「真的吗?」
就为了噁心回去,他低头并向上看,夸张地眨了眨眼睛。
十八号的双眸泛起幽幽绿光,看上去很想大巴大巴扇到他晕厥,或是带他上最高的红杉木然后把他从树顶扔下去。看十八号穿着警服,也不知道今天是负责巡逻还是偷溜出来找他的,那代表学警身分的臂章在空中飘盪倒是好看得紧。
十八号说,「凌日传讯息给我,让我看着你点,他说你十成十还是会去上学打工。」
「......说真的,你们过点自己的生活吧。你们是我老爹老妈吗?才虚长我几岁,家家酒究竟是你还是凌日的性癖?」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明明知道的......我跟凌日只是朋友!」
十八号的脸突然爆红一片,语无伦次。
调侃十八一向都挺好玩,这英姿飆爽的警察配上酷炫的飞行能力可以迷死一片男男女女,但一提到情爱之事就会脸红耳赤、难以招架。
他的副业就是不时打击雪貂市最酷英雄的形象,让她不要过得太顺心如意,他一向敬业乐业。
「哦~~小微波炉今天为什么这么暴躁?因为凌日即使断了一条腿仍把你当小孩般哄,伤了你的自尊心吗?」十八号反击,在空中停留愈久、她双眼的光芒就愈黯淡,「你还真的吐奶在他身上了。」
「都录音下来了,再说一次吐奶我就告你性骚扰平民。」
他看见十八号眼中的光芒所剩无几,是超能力快耗尽的标志,于是便敲了敲栏杆。十八号从善如流地飞过去坐在栏杆上,双腿在空中摆啊摆的,眼睛沉淀回祖母绿色。
十八号道,「说真的,警局为英雄狙击事件设了专案小组,很快就会接你们去安全屋的,你不要乱跑!这傢伙狙击了三十多个英雄,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幸好凌日能够自癒,不然会失血过多而......」
想起那个字眼,他俩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我住的破烂租房比安全屋更安全,连电梯都没有,那混蛋要找到除非他的能力是好运。」
十八号皱眉,「别嘴贫了!在浣熊市的英雄被狙击时我们已经在做准备,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受袭的是凌日......他的英雄代价谁都知道啊,袭击他除了宣告『我来了』之外有什么意义?」
凌日说那狙击手缺乏情报,但要精准伏击凌日需要知道他的作息,怎可能不知道他能自癒,换取能力的代价只是承受痛苦?那男人根本值得一个圣号!
若只为了伤害他而伤害他,又跟狙击手的行事风格不合,毕竟在这么多起狙击事件中,被伤害的似乎只有那些英雄代价「不那么光彩」的人。
素有负面传闻的「那种英雄」在被狙击手伤害后基本上坐实了传闻,不会真的死亡但会社死。
传闻层出不穷,有说他们的代价是吸人血、杀死一隻啮齿类动物、在陌生人身上开血口、偷一件东西、令别人流眼泪......但除非当场抓获,不然没有英雄会承认那骯脏秘密。
许是看他沉思过久、脸色不对,十八号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反正你的代价只是烧伤自己,就算他真的抓到你也未必会伤你!你除了共振之外不是还有自癒能力嘛?虽然没凌日那么厉害,不过你俩都是耐操组的!」
大力怪女完全不会控制力度,皮肤敏感加上疼痛让他缩了缩肩膀,女警吐了吐舌说抱歉。
认识凌日跟十八号这么多年,他们从不讨论各自英雄的代价,但不知怎的十八号自己就得到结论:他发出共振的代价是双手温度过高会烧伤自己,他不承认也不否认,让十八号误会下去挺好的。
「怎么要担心?他要是肯痛快杀了我我还得千多万谢呢。」
只是有些事对不上号,他伤害凌日的动机太怪了,只是宣战吗?
而且就算迫问英雄们,狙击手又怎肯定他们没有说谎?他们为了保命绝对会说谎的。
......他肯定是说错话了,向来譁噪的女人突然沉默了,让他也心下一沉。
抬头望向十八号,女警果然满脸不敢苟同,眼神彷彿两把手术刀般锋利。
鑑于他俩已讨论过这件事太多次,只须一个眼神已心照不宣。十八号问,「......又是倖存者内疚那玩意吗?」
他舔舔嘴唇,嚐到咸苦味,「我没有倖存者内疚。」
如果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心理医生可不是那么说的。」
「心理医生什么都不懂,他五年前又不在那山洞里!」
一定是那该死的英雄生长热搞乱了他的脑袋,平日别人提起塌方事件时他都是打哈哈就混过去了,特别是当凌日跟十八号提起时......尤其是十八号。
十八号的脸蛋立即皱成一团,耳壳因蒸腾而上的激动情绪而变红。
他把心里那个大吼大叫的十二岁男孩搥打在地,责怪他为什么总不合时宜地冒出头来,一句「对不起吼了你」捲在舌尖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跟十八号之间已经不需要道歉,若谁开了个头,只会陷入互相道歉的地狱轮回。凌日说再听到十八号向他道歉一句就要罚钱。
「......这次。」十八号慢慢握紧了拳头,把栏杆握得吱吱作响。比起向他承诺更像是对自己立誓,「总之,这次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上次也不是你的错。」
他轻轻说,这可能是他最接近道歉跟安慰的话了。「你当警察的可不能太偏心了,还有其他英雄让你去烦呢。」
至少雪貂市有空中英雄在巡逻,那狙击手不敢随便动用飞行能力,如果他懂得飞的话。
「对啦,我刚才已经找过緲緲,你俩就像小时候一样互相照顾吧!」
他那「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都没有公主命但有公主病,只会颐指气使他做这做那,不是有求于他绝不降低姿势。互相照顾?哼,走着瞧吧。
正想回应,午休结束的鐘声就响起。
「走吧,你现在回课室还安全点。」
十八号的双眸似被打火石点燃般从瞳心冒出火花,她以脚跟一踢栏杆,身体就浮出天台边缘。离他两米远时,忽然转身大叫,「对了,我跟凌日后天要庆祝你生日!」
「十八岁啦......」锈红色头发的警察摇摇头,感叹时间快速飞逝。
尾音还没击地,女人的身影已化为天边的小黑点。
他远眺着直到黑点被蓝天吞噬,才慢吞吞离开天台。他叹气,怎么身边的女生全都这样爱下命令?
第二章(上) 过气童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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