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侧边站了一步,挡住身后人望向曳罗的视线,淡淡掠过她不怎么紧束的领口,开口道:“你回去换一身衣裳再下来。”
曳罗一下子明白了,敢情楼上那几人是他叫来的,但是,这次他是真的多此一举了,她根本不喜欢裙子,跟完全是负累的裙子一比,长袍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用了,我觉得现在很好。”
现在很好?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宽大的衣袍罩在身上,因为不贴身,领口微敞,白皙的锁骨隐约可见,被她乱束一通的衣带,箍出了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她竟然将宽大垂坠的衣袍穿成了紧身衣,袍子在她身上,完全显出了身材线条。
他不悦地道:“去换身裙子。”
曳罗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我不穿裙子。”
两人正僵持着,大灰鼠身上那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朝曳罗投来热烈的视线。
罗赛刚刚挥出一招被少年挡回来,原本有些震惊,然而这时见了奇装打扮的曳罗,立马见色心起,忘了站在她身边的这个少年可能实力并不输给他,立刻催着大灰鼠向前,想要再细细瞧上一瞧。
衍烈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右手握住曳罗手臂将她带到怀里,左手掌心向上,空空如也的掌心立刻跳出一丝红色火苗,在罗赛愕然的目光中,火苗向他飞来,在空中燃成一颗火球,眼看就要兜头砸下。
危险!
罗赛反应过来,然而火球速度太快,他只能是狼狈朝着旁边倒下避开,原本驮着他的大灰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主人没带它,它也没躲开,火球径直落在它身上,‘砰’的一声在街道上炸`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哇!”路人惊恐地四下逃窜,跑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火球一步。
“啊!我的灰灰!”
在大灰鼠惨叫声中,罗赛坐在地上哀嚎,待大火球燃熄,地上陡留下一摊灰,被风一吹,全消散在空中。
他神色怔怔地转头,就见刚刚还川流不息的客栈门前,此时已经阒无一人。
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人?这种兽力……不,巫力!太可怕了!
他打了个寒战,连滚带爬地跑了。
……
衍烈带着曳罗回到楼上,被曳罗晾着的老板娘三人正站在房间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到两人,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缝,“哎呀回来啦!来来姑娘,我们继续换衣服。”
房间里还敞着许多漂亮的裙子,衍烈眼睛一扫,立刻喝道:“你们出去。”
“呃?”正要跟着进房间的老板娘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后退两步笑眯眯地将房门带上,“我懂我懂,我这就出去,公子需要时再唤我。”
房门被关上,房间里安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片刻后,衍烈突然把曳罗拉到一堆裙子面前,冷着脸道:“现在,挑一件穿。”
“噢?如果我拒绝呢?”曳罗反手击在他握着自己的手上,向侧边闪移两步。
衍烈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的手臂,这种又酸又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想起在梦铃村第一次见到她时,当时白霜村的人围堵他,他以为她也是对方一员,下意识就攻击她,那时她便是使出这种武技,击在他手上脱身。
他承认这武技和身法确实有精妙之处,但若是以为凭此可以同他对抗,那就太天真了!
他松了松拳头,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如果我一定要你换呢?”
曳罗淡淡睨他一眼,右脚默默向后移动三寸,轻轻提了提身上垂坠的长袍,微微抬高下颌道:“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
房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顶点。
衍烈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爆发出一阵怒气,他很想不管不顾强迫她换上衣裳,然而,换上之后呢?她会生气吧?
他感觉到一阵烦闷,若是以往,他在宫中一声令下,谁人敢不从?哪个人敢像她一样,直说“我不愿意”?怕是他抬一抬眼,便有一堆人跪在他面前说愿意。
但是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既气她不听话,但是内心深处,又不希望她同别人一样盲目服从自己。
他吸了口气,再抬眼时神色已经冷静,“这身长袍你穿不合身,你应该换上裙子。”
见他软了口气,曳罗便也退了一步,坦白告诉他:“裙子太累赘了,行动不方便。”
累赘?
他蓦然想起昨天她在庄子外的林子里,将长袍撩起打结的事,那时他以为她没把袍子穿好,不舒服才这样,如今想来,她是嫌长袍垂地走路麻烦?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绣着精美繁花的裙子上,这身粉色长裙,上身有别致的宽大袖摆,下身是重重复杂的裙层,漂亮是漂亮,行动确实不太方便。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对上少女淡然却坚持的目光,他抿了抿唇,眼中闪过幽光。
他只是希望她换上舒服一点的衣裳,她不领情,自己何必多事?她爱怎么穿随她就是,反正不舒服也是她的事。
这么想着,他淡淡垂下眸子,拂了一下袖摆,“随你。”
便背手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曳罗回头望着敞开的房门,抿紧了唇。
这一天,衍烈没有回客栈,曳罗自己一人在房间里用膳,平日里格外珍惜食物绝不会浪费食物的她,不知为何,竟然没什么胃口。
她勉强把东西吃完,末了叹一声放下筷子,走到窗边,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只觉得平日里她瞧得津津有味的繁华闹市,刹时间也变得索然无味。
看了一会,她把窗户关上,走出房间离开客栈,往城外走去。
……
傍晚,衍烈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他似乎有些犹豫,在房门口磨蹭了片刻,最后才一脸矜持地推门进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即将下山,晕黄的光线透过半透明的窗纱洒在地上,整个房间缭绕着一阵空寂之意。
空荡荡的,曳罗并不在房间里。
衍烈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肃然,整个房间充满了她的味道,让他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人并不在房里,他的鼻子动了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锁定方向后,便推开窗户跃出客栈,朝着城外追去。
气味一路来到郊外的温泉庄子,他扬了扬眉,毫不犹豫越过墙壁直往最中心的温泉而去。
白雾氤氲的温泉水中,曳罗坐靠着池壁,头发湿哒哒地搭在身后,几缕垂在身前,她脸上的神情安详,眼睛闭着,不知是假寐还是睡着了。
衍烈定定看着,心中突然燃起一阵怒气。
这算什么?自己都已经愿意退一步让她了!她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跑了!是故意要自己担心吗?!
他把手中的包袱摔在地上,不小的动静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曳罗,她睁开不甚清醒的眼睛,看清来人后,随即便是一笑。
“你来了。”
少女坐在温泉之中,露出洁白的肩膀和优美如天鹅般的脖颈,一身白嫩的肌肤被热气熏成了粉色,在水雾缭绕之中,她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秀美的眼睛弯成了半月,樱色的嘴唇浅浅勾起,比北灵山上十二月的月尔花还要美丽。
仿佛有一阵温柔水汽将他兜头罩下,熄了身上怒气之余,又燃起了点点旖旎火星。
绿瞳幽幽地看着她,身上的锐利缓缓收敛。
“嗯,我来了。”
……
此时洪城的另一端,南面的城主府中,偌大的庭院里下人全被赶跑了,空荡荡的只余下罗赛和城主洪成业。
洪成业望着四周不断刮起怪风的庭院,只觉得在案桌前念咒的罗赛莫名诡异,他摸着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有些不安地道:“罗大人,既然那少年那么厉害,要不我们收手吧?”
大不了,他不要那庄子便是,虽然割舍那疗伤温泉他很肉疼,但跟小命比起来,还是自己的命重要一些。
只见罗赛身前的案桌上压着一片树叶,桌上有无数符纸被阴风吹起呼呼响,唯有这片树叶一动不动,他倏地睁开一双含恨的眼睛,愤愤道:“正面我打不过他,但我这诅之巫术,还未曾尝过败绩,我还不信了,他能躲过诅咒?”
罗赛逃回来后,过了那阵子惊慌,便开始替自己被无辜烧死的大灰鼠难过,他们这一族,自小便会选择一只伴生鼠一同长大,他早习惯了对方的存在,这陡然间死了,他像是被人斩了一只臂膀,心疼死了。
洪成业有些欲言又止,很想说,万一真躲过怎么办?
杀死对手,讲求的是一气呵求,若不能一击就中,他通常会重新考量对方的实力,假如是自己惹不起的,他会识时务地停手,绝不会死缠烂打,不得不说,他能稳稳当着这个洪城城主,靠的也是生存的智慧啊。
罗赛眼角一扫就知他什么心思,不就是担心自己败了连累他?胆小鬼,又贪心又不愿意以命相博,须知,富贵哪能凭空来呢?
然而想到他如今还必须留在这洪城里,庄子更是务要拿到手,洪成业还有点作用,想了想还是开口安抚:“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跟飞冀将军戈大人是旧识,就算真耐他不得,我到时便厚着脸皮请戈大人帮忙便是。”
戈大人?飞冀将军?
洪成业吓了一跳,“你认识戈大人?”
他一脸不可思议,“不不不,就算你真的认识,你难道还要从国都请他过来?”这牛皮吹得太大了吧?
罗赛挺了挺`胸,为自己的消息灵通得意,“戈大人啊,如今正往洪城来呢。”
“什么?!”
这里说明一下,狼崽子虽然没记起变成少年的那段记忆,但那时的相处模式刻在脑海深处,影响了他的行动选择和判断,所以会变得更加孩子气和肆意,总而言之,他对女主的态度是最特别的(这句话貌似是废话_(:3」∠)_
哈哈哈,最后来个有奖竞猜吧——猜猜衍烈拎回来的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在下一章揭开谜底之前猜对的宝宝有红包拿喔~
第030章
“戈大人正往洪城来?!”
洪成业一脸震惊, 反应过来后立刻否定, “不可能, 绝不可能!我根本没收到半点风声, 我是洪城城主,若是戈大人要来我如何能不收到消息?罗大人可不要信口开河啊!”
罗赛斜了他一眼,有些得意有些高傲地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戈大人是接了秘密任务出行,不妨再告诉洪大人,你可要快快收回庄子,到时将那疗伤神泉献给戈大人使用, 这才是正道。”
他讲得这么自信,难道是真的?洪成业把对方的话在心里嚼了又嚼,将信将疑问道:“那……那戈大人什么时候到这洪城?我好准备准备?”
罗赛轻咳一声,捋一捋嘴边的细须,神秘高深地说:“快了快了,洪大人现在开始准备,一切就来得急。”
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到案桌上的树叶上, 双手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嘴中迅速念完口诀,一道黑风忽地生出, 凭空而起,往天边飞去,他嘴角一扬, 把树叶一抄,这才得意地笑起来,“大功告成,走,洪大人,带你去看场好戏。”
……
温泉庄子。
衍烈瞥了眼泡在温泉水中的少女,只觉得这里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他把手背到身后,视线移到池边斜塌上,那里,正搁着她脱下来的长袍和里衣。
耳边忽然听得‘哗啦’一声水声,待他再转过头去,水面哪里还有曳罗的身影。
她潜下去了?为什么?
曳罗今天和衍烈闹了别扭,心中不畅快,又觉得狼崽子这一次失忆后,全然没有以前对她的依靠,反倒是处处在掌握主导权,本来嘛,她对这个世界陌生,生存能力不如他,听他的也挺好,坏就坏在,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弱者的位置。
虽然,她现在是挺弱的。
但她还是很不开心自己被人这么看待,然而她心里又十分清楚,这事不是她高兴或不高兴便能够解决的,她再不愿意,没能力依然会被人认为是需要保护的对象,思及此,她心中便有一处解不开的郁结。
自来了兽人世界后,她的体质一落千丈,若一开始还能称得上是身手敏捷只是力量薄弱的少女,经过上一次月祭使用异能过度之后,如今身体透支太过,已经是虚弱不堪,这次醒过来,她明显感觉到走路三步喘,连站久一会都会产生想躺下去休息的念头,可真是没用啊。
她想,再这么下去,这具身体怕是很快就要能量枯竭而亡,毕竟身体无法顺畅运作,便无法产生足够能量支撑身体活动,这一点,她清楚得很。
正是因为内心的清楚以及现实的无力,她才会对衍烈的好意反应那么强烈,在她以往的认知里,裙子是漂亮无用的东西,是跟弱者划同等线的东西,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总归是一种打扮,她还不至于反感到连穿都不行。之所以会对他的建议这般抵触,无非就是源自于内心的不自信。
捡来的崽崽是暴君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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