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发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坐回办公桌的时候,是在我一屁股坐下去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但实际上我的屁股也只离开了它一个晚上罢了。
换句话说,昨天晚上就像发生了一场数十年来都没有过的快乐,而让人在回想起来时,会觉得它过得相当漫长,让人意犹未尽。
看着饮冰室茶集乌龙奶茶和法兰西可可香颂时,嘴里好像还留着昨天吃过的炸物与红茶味。会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嘴里真的还留着那些光是想起来就感到相当噁烂的味道,而是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还留存在心头上。
还有一股咸咸的,好像海水一样的滋味,在心里佔据了一块专属位置。
「早,昨天很晚回家吧?」睿哲拎着豆浆,趴在办公桌旁的隔板上说道。
『有点晚,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
『原来如此,希望家伶不会迟到。』我看了一下旁边空无一人的办公桌。
「说到这个,我还真没看过她迟到。」
后来,家伶的确没有迟到,她在睿哲讲完没有多久之后就进到办公室了,而在家伶就定位没有多久之后,戴总也跨着大大的步伐走了进来。
戴总那叩叩地响亮的脚步声透过皮鞋传出,好像在警示着我们他已经来了,统统给我回去坐好一样。
最近一两年间风靡全球的智慧型手机风潮,造就了许多低头族的诞生,就连我也不例外。
在加入了家伶的手机号码以后,一款叫做line的app通讯软体就自动加入了她成为好友,贴心地为我省下了电话与简讯费。
〈今天还来不及说声早,昨天应该很晚睡吧?〉拿起振动的手机来看,才知道是家伶传来的line。
【嗯,现在有点睡眠不足……希望不会被戴总盯上。】我有点忐忑地打着字。
扔了法兰西可可香颂的包装纸和吸管套到垃圾桶,把吸管插入饮冰室茶集乌龙奶茶时,手机又传来了号外一样的振动。
〈不会啦,最近戴总对大家放水放得很明显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呢?〉
【说不定中了大乐透?】其实我心里想到的是丑闻。
〈哈哈,有可能哦!〉
彷彿可以透过手机萤幕听见家伶的哈哈声一样,有一种心里被充满的感觉。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呢……真期待!〉
【美好的事物,总是值得等待。】
〈你又贫嘴了哦!〉
【这是真心话!】
〈是贫嘴!〉
【真心话!】
〈是贫嘴!〉
【真心话!】
我说过,串连我们两人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羈绊。虽然奇怪,但是很窝心,是那种即使在炎夏里也不会感到闷热的温暖。
〈笨蛋子龙,我要先工作了!〉她丢了个吐舌头的表情给我。
【好,上班加油!ps:我是天才。】我给了她一个比讚的表情。
〈子龙上班也要加油!ps:你是笨蛋!〉
如果可以在你的心里佔有一席特别之地,那我情愿当个笨蛋也好。
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盈君来上班了,本来的四人行,走了一个盈君、更来了一个家伶维持着四人行的小团体。
一开始的确是会害怕其他两个傢伙会不会趁人之危,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后来发现,那两个傢伙都还满安分守己的。
「话说你还没有跟我们说你是怎么跟盈君分手的。」
中午在员工餐厅时,睿哲突然拋出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靂的大问题,好在哲皓和我们是多年的好交情了,不然他如果当场翻脸,我铁定不会觉得意外。
「外遇。」哲皓很冷静地吃着自己的咖哩饭。
突然想跟餐厅阿姨要个铲子,然后用力挖出一个只够一个人躺的坑,你说躺的人是谁?当然是李睿哲,不然会是我林子龙吗!
「你外遇?」睿哲吸了口饮料后这么问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想活埋他了吗?
「她外遇。」
「原来如此,你认识吗?那个外遇的傢伙。」
『喂,睿哲……』我试着暗示他,要他别再问了。
「不认识,听说是一个很有钱的富家子弟。想想也算了,毕竟外遇的对象是个有钱人,至少不会让盈君饿肚子,我也就放心了。」
你知道吗?当我听见哲皓这样讲时,就好像刚吃了一颗柠檬一样,心酸得脸就要皱在一起分不开来了。
我发现哲皓并不恨,而是满怀庆幸的心情看着盈君外遇,纵使事实不是如此,但对此痴痴深信的他,其实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
「你跟家伶的进展怎么样啦?」
『你这个在室男,怎么这么八卦啊?』我托着腮,数落着这不知分寸的老处男。
后来我还是把后面的行程让他们知道了,他们投以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嫉妒的眼神给我,然后敏锐的哲皓看了看我,好像要看出个洞来一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赖哲皓。
『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问问罢了。」
好像胸口被刺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沿着背脊窜到后脑杓,接着就是一股脑地发凉。
命运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就像一曲交响乐一样,可以透过音色来分辨现在是高还是低、是起还是伏。
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我想那个正在弹奏着交响乐的傢伙们,肯定正在远处偷偷地改写我的乐谱係数,让我的命运在眨眼间拥有了高潮迭起。
直至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依然来到了员工餐厅,独自一个人坐在餐桌解决晚餐。你可能想问,为什么晚餐还要选择在员工餐厅里解决?那是因为外头正在下着倾盆大雨,碍于我是个不太勤劳的男生,因此打算吃完这顿就回家不再出门。
「还不回去?」
当我仰起头去确认这道让我感到熟悉的说话声时,也是将白饭吞下,双眼直盯着盈君看的时候。
『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没来上班吗?』
「我来做调度部门的手续,戴总要让我升迁至总公司。运气不好,要走的时候就下雨了。」
『是吗。』我故意表现得冷淡,只怕我埋藏在心里的事实会被发现,『买个雨衣,然后骑车回家吧!这大雨看起来不像会在短时间里停止。』
「我知道,不过我不喜欢穿雨衣的感觉。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站在我旁边这么说的。那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在我听来有股弦外之音。
『不然你要淋雨吗?』
「嗯,我喜欢淋雨的感觉。这点,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我才回想起来,盈君的确不是很喜欢穿雨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不论外头的雨下得多大,她总是一股脑地就骑上车往外衝去,只因为她不喜欢被雨衣束缚的感觉。
是个多么嚮往自由的女孩。
只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个折断了羽翼的天使。
「掰掰,明天开始不会再来这里上班了。」
『嗯,到了新场所后也要多多加油!』
「会的。」
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样……
那是以前四人行还没有形成的日子。
刚进入这间公司时,会认识盈君最主要的原因,我想除了我们是同一天面试的对手以外,也是同一天被录取的人。
「林子龙先生,你觉得本公司应该以什么理由应聘你成为我们的员工?」瘦皮猴面试官撬着二郎腿这么问道。
『我的阅歷比你们还要丰富许多,这点从我的履歷和自传中就可以看出来了啊,你觉得现在问的这个问题很营养吗?』
你大概会觉得当时在面试时的我疯了。
事实上,那是我的失恋时期,而正当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的情况下,我就连能不能面试进入这间公司上班都觉得不太重要,因此为了回击那隻瘦皮猴的臭嘴脸,我把嘴砲的功力发挥在这不可思议的地点上了。
「林子龙先生,本公司不需要只会耍嘴皮子的人成为伙伴,以你差到不能再差的学歷来看,你对于我们公司一点助益也没有。」
『监考官先生,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可以称呼我为戴总组长。」
『戴总组长,你知道一个人的人生中,可以用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来解释所有事情吗?』
「为何林子龙先生会这么认为?」
『因为,就像现在你认为我对贵公司一点助益也没有,我可以以一句『关我屁事』来回答你。』
「你觉得,我们会考虑录取你吗?」
『如果不会,你现在还会在这里跟我屁话一堆吗?』
我当时真的是疯了,因为我压根儿没想过这混蛋,也就是我现在的上司,居然录取我了。
「林子龙先生,恭喜你通过第一关的面试,不过我们的缺额只有一名,但另外一场的面试中还有一位适任者,因此我想在这里问问你的想法。」
『什么想法?』我依然坐在板凳上,看着面前为数三名的面试官,其中一位就是戴总。
「那一位面试者的阅歷比你要低下,也没有工作经验,对于这样子的新人,你要坚持自己的录取资格,还是要让出位子给这位新人,给予她一个新的初次歷练呢?」
『……』
当时的确无言,本来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被压制住,一时间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下,我可以清楚看见戴总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正在讥笑着我有多么不自量力,居然会在这边、在他面前撒野。
我握紧拳,本来就不打算通过面试了,于是我回答出了戴总意想不到的答案。
『恐怕你跟她有一腿吧!也罢啊,如果你们觉得那个人会乖乖地当狗对你们言听计从的话,那就录取她吧。』
当时说着这句话时,我一定没想到自己在未来里有一天会一语成讖,让盈君真有这么一天。
登时可以听见许多人生吞口水的声音,其中还包括我自己的,还记得那时我的整个胸膛都在发烫,而背脊上已经满满都是汗水了。
「恭喜你,林子龙先生,我们决定改变初衷,同时录取你们两人作为我们公司未来的合作伙伴!」
这是在戴总接通了一通电话之后,对我以高亢声调宣佈的结果。
人生总是大起大落,充满了高潮迭起的经歷,对吧?
突然,一连串的水滴滴在我的餐桌上,滴答滴答地把我从回忆中给拉回了现实来。接着我又是一个仰头,在吞下了最后一口的白饭之后,我看见一个被雨水打得满身湿漉漉的女孩,她用起不太高兴又有点慌张的表情盯着我看。
而那张脸上的水,不晓得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么从眼睛旁沿着瓜子脸滑了下来。
「子龙,帮帮我……」
待续……
回想起那时与我同时被录取的女孩叫做陈盈君时,的确有种怀念的感觉。
但是你我都知道,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直至那句「子龙,帮帮我……」让我突然从脑海里翻出了从前与你的画面。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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