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中,嬴政安静地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吵作一团的朝臣,他心中冷笑,这些人还当真是没有半点把自己这个君王放在眼里。
离自己亲政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些牛鬼蛇神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表演,深怕自己不知道他们的野心,不过嬴政面色上不显,依旧保持着谦逊,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此次增援蒙骜和张唐的伐赵部队,无论是夏太后一派,还是华阳太后一派,都想要插一手,前有白起、王龁统领的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人打得赵国生灵涂炭,后有秦军多次攻打赵国,让赵国国力内外皆空,此次增援,即便不能一举攻下邯郸,也可以跟在蒙骜后面攻城掠地。
稳赚不赔的买卖,怪不得两边眼红,争的快在章台宫里打起来了。
相国吕不韦倒是一反常态,并未多加言语,他神色沉着,静静地看着两派人马争吵,这次攻赵由他主导,后勤要务都在他手中握着,若是赢了,利益自然丰厚,若是输了,责任也颇为重大,所以对增援人选是慎之又慎。
“兄长,臣弟愿为您分忧,自请增援蒙将军和张将军。”一个浓眉大眼的翩翩贵公子信步上前,双手作揖,神色恭敬的说道。
他便是嬴政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长安君成蟜,是韩夫人的爱子,自幼在咸阳长大,深受老秦宗室贵族的喜爱,天真温厚,政治欲望并不强烈,对嬴政这个兄长也是敬爱有加。
嬴政对他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他深知成蟜本性温和善良,对秦国君主之位并不感兴趣,甘愿当他的左膀右臂;另一方面,成蟜的出身高贵,如今他年岁渐长,以夏太后为首的韩国外戚对他越发推崇,丝毫不把嬴政放在眼里。
长安君这个封号,便是因他出兵韩国,不费一兵一卒攻下韩国上百里土地而进封的,可嬴政知道,那不过是夏太后和韩夫人凭借在韩国的地位为成蟜准备的垫脚石,为的就是提高他的地位和权利。
吕不韦面色一冽,军功派系的武将大都出自兵家,军事素养非凡,派谁出战都是上上之选,可惜他们一般不参与朝堂之争。
而两派中的其他人,以他相国的身份,尚且有回旋的余地,唯独长安君成蟜,此子地位非凡,本来不喑军事,威胁较小,若是让他借这个机会再取军功,难免会影响到政儿的位置,他不显山不漏水地瞟了一眼座上的嬴政,眼神微动。
“长安君有这份报效王上的心思,臣深感敬佩,觉得并无不可,但殿下年少,战场上情况难免瞬息万变,不如派樊将军为辅,一同增援,王上意下如何?”吕不韦沉声道,而殿内众人顿时一惊,包括平静的嬴政,甚至樊於期本人是最惊讶的。
谁不知道樊於期与相国吕不韦常年不和,如今吕不韦竟然主动举荐他!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樊於期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理由推辞,因为怎么看这份差事都是利远大于弊,只得应下,“臣无异议,但凭王上命令。”
嬴政淡淡说道,“既然吕相国都决定好了,那就按他的意思办吧,命成蟜为主将,樊於期为副将,率兵五万,即刻出兵屯留。”
吕不韦满意的笑了,昌平君等人只得作罢,众人齐声道,“王上圣明。”实则心中暗叹,王上对相国吕不韦可谓是放任至极,让他权力竟然大如斯。
嬴政点点头,“退朝,辛苦众位朝臣了。”他起身回到后殿,让内侍通知下去,私底下不接见任何人,谁也不知道他宽大衣袖下攥成拳头的手指,掐破了掌心。
入夜,嬴政躺在宽大的宫殿里,没兴趣宠幸任何姬妾,反正不是楚国送来的,就是韩国送来的,再不济还要赵国,其余六国,谁都希望能生下有自己血脉的秦国公子。
即使闭上眼,也难以掩盖嬴政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忍耐,忍耐,在他还没有足够力量之前,还需要忍耐,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可是睡得并不安稳。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是一只透明的蝴蝶,他朝那亮光走去,蝴蝶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盛,在那光亮之处,有一个少女,那背影背极美,耳边传来悠远、亘古的笛声,让他无比放松。
“你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梦里?”嬴政急切的问道,他伸手去拉少女,在她要转身那一刻,他马上要见到她面容那一刻!
嬴政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梁画栋,是他熟悉的宫殿,好奇,怀疑,激动,还有一丝丝难过萦绕在心里,这个少女已经成为他脑海内挥之不去的身影。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少女了,可每当要看清她的时候,她总是会醒来,一开始他在想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可是几年过去了,他还是在做这个梦,并且在梦里他觉得自己很舒服,没有在现实里遇见过梦中的她,让他觉得或许这并不是一个阴谋。
自己也不敢轻易派人找她,否则怕是又会演变成各方势力往他的后宫塞人吧。她是天上的仙子吗?嬴政想着,要是能在梦里看清她一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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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后,星明湖畔,恍若隔日再现,少女手中的剑气较之过去更加凝实,更加隐蔽,繁复的剑招在她手里随心所欲,几套不同的剑法穿插在一起,被她信手拈来竟然浑若一体,丝毫找不出破绽。
这不是松珑子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她超凡脱俗的天赋了,可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叹,“老夫本以为你要半年才能学会的东西,竟然一个多月就已经能融会贯通了,三才剑法,两仪剑法,都难不倒你。”
松珑子越发爱才心切,本来就对忘机有些愧疚,现在对她更是慈爱不已,假收徒也变成了真徒弟。
忘机也早已改口,称松珑子为师傅,二人默契地掩盖了瑶光在道家的存在,“我如今自认为剑法已有所成就,再独自钻研,已经没有突破,希望下山去历练一番,还请师傅一观。”
过去,无论是道家的三才剑法,还是鬼谷的纵横剑术,亦或是各式各样的秘籍,都是一代一代人改进和演化而来——为了寻求更好地提升。
但是,忘机的剑不是这样的,它不是当世之人琢磨,传承下来的剑法,更像是自然界无情生长的一棵树,一朵花;像恒古不变的寒夜里的一只月,一颗星。
这套剑法无悲无喜,既不锋锐,但也不圆滑,平静地遵循着自己的轨迹。它不是控制自然,也不是被自然或人而控制。
明明是集诸子百家所长,行剑举手投足之处,应该细微透露出三分端倪才对。可丝毫没有,在忘机的剑法里,无法照映出任何人的面庞,她甚至把自己的意志从剑意里抹去了。
世上再不可能会有比这更纯粹无暇,更极致无双的剑意了。
松珑子这样的当世大家,看到忘机这套剑法,只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她还是这样的年纪,他语气复杂,“或许你会成为道家三百年来最绝顶的高手,去吧,我放心你,因为江湖上,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已经不多了。”
忘机浅浅的笑着,似乎并不惊讶松珑子的评价,“师傅,那我走了,您老人家多保重。”
“且慢,你及笄之时多半在外,而且也没人为你行笄礼了,老夫便提前送你一个礼物。”松珑子将手中的佩剑递给少女,“这把剑名为秋骊,跟随我多年,涵泳天地生机,蕴藏自然,便传给你当作佩剑。”
剑的确是绝世好剑,可背后蕴藏的深意,“师傅...徒儿无心掌门之位,对天宗也没什么贡献。且外出行走,行事若有不利,恐对天宗有碍。”忘机沉默了一会儿。
“哼!当初若不是为了门派里的人,瑶光何苦有家不能回,老夫随心之举,传给自己徒儿,谁敢妄议?至于掌门一说,北冥子,还有他徒儿赤松子,两个人至少能再当个三十年吧,你就放心吧。”松珑子脸色不虞,言语之中仍有后悔之意。
她看着手中的秋骊剑,难掩欣赏之色,此剑造型独特,剑柄融合了拂尘,以祥云、莲花为底座,剑鞘与剑身上分别镶嵌了三颗紫翡翠,外形纤细,秀外慧中,隐隐有流光溢于剑身,“听闻庄周作《逍遥游》受此剑启发颇大,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果然是绝代神器。”虽说她的聚气成刃并不一定需要佩剑,但身为剑客,一把绝世名剑无法让她不心动。
感受着松珑子赞同和如有荣焉的目光,忘机也就不再推辞,“多谢师傅赠剑。”目送老人离去,她便准备回房收拾东西。
带上玉镯,秋骊剑,以及一点换洗的衣物,还有些许七国货币,忘机便准备动身了,她并不习惯有人服侍她,哪怕是同为天宗弟子的侍女。在星明湖畔的这两个多月来,她也不曾主动见过其他人,倒是和风来见过她一次,她已经成为天宗长老之一,不过在忘机眼里也与他人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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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嬴姓赵氏,名政。战国称氏,不称姓,按理说应该称赵政,而非后世惯用的嬴政,本文为了行文方便,选择称嬴政
秦宫上 一 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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