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衍低头再次审视那件t-shirts,自己当然记得这个过去,毕竟那一幕,是他多年来的信念,在系统撑下去的信念。
他也知道现在自己正穿着这件衣服的原因。
在那晚之后不久,他便离开了育幼院,当初负责统计捐赠衣物的志工阿姨领养了他。
他还记得到新家后那个阿姨说过的话,她问:「你知道自己名字的意义吗?」
何衍摇摇头,没有回话。
那个女人继续说道:「衍,你生来就是别人的衍生物。」
「啊,你可能不知道衍生物是什么吧?」女人自顾自地说。
「原子被其他原子或原子团取代,再经过化学过程,而衍生出的產物。你不是取代了他,因为你终究无法成为他。」
她这一句话何衍完全没听懂,他只知道,最后女人带他报户口时,自己的名字是:「何月衍。」
「何」是那女人的姓,「月衍」的意思大概是月的衍生物吧,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说来讽刺,女人和她的亲生儿子就这么错过了,反而把他就这么领回家。
那时,何衍其实也不知道那晚鑽进自己被窝的哥哥叫什么名字,所以他也不知道他便是女人要找的人。
之后兜兜转转,他们在系统中再次遇见。
在知道他名字的那一刻,何衍下意识察觉到,他可能是母亲一直在寻找的人。
所以当纪月寧询问自己的名字时,他低下头,淡淡地回答:「何衍。」
那个女人应该也还记得他曾穿过这件衣服,照这样看来,她应该也知道纪月寧曾在那个育幼院待过,现在这一齣就是为了唤醒他的记忆。
不知道她知道真相时,有没有后悔当初把自己带回家,才和自己的亲生儿子错过。
何衍大概猜到纪月寧在这个故事中的角色了,照这样看来,他应该扮演自己的弟弟。
因为只有这个角色,才是最符合当时的情况,最有助于唤起纪月寧深处的记忆。
更何况,这个角色会死,而在虎姑婆这个故事中,能活到最后的只有姐姐这个角色,不能像之前那般,换别人的角色,那么如果自己要救他,就只能将他带出故事,想必那女人正等着这一刻。
何衍正苦恼着,门外便传来阵阵敲门声,接着那人似乎发现门并没有锁,轻轻推开了门。
何衍转过头,看向来人,纪月寧穿着那时的衣服,室内光线和那时在育幼院的状况很像,漆黑的房内,从窗外射入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
只不过当初可能没这么亮,毕竟那天不是满月。
纪月寧的眼中倒映着窗外的月,月光柔和的洒在他身上,勾出银边。
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开口,只缓缓步到床边,倚着窗框。
何衍本以为他会问关于角色分配的事,毕竟以他这种敏锐的观察力来看,他早就发现自己被针对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好像进这间房间,只是为了欣赏窗外的月。
何衍脑中本来想过无数个解释,但那些解释显然都不必用到。
因为他面对的人是纪月寧,先不论那些理由能否让他相信,更重要的是,自己并不想骗他。
而他可能也发现这件事,所以在见到他后,他什么也没问,把开口的机会留给何衍。
何衍叹口气,果然这才是纪月寧。
他走下床,来到纪月寧的身边。
何衍开口问道:「所以你的角色是『弟弟』?」这个问题其实很无关紧要,甚至显得有点多馀。
在这故事中就只有姐弟俩和虎姑婆这三个角色,而他这个打扮,也不像虎姑婆,那他理所当然是弟弟。
但纪月寧还是耐心应了一声,当作回答。
何衍暗自松了口气,照这样看来,他并没有因此想起过去。
虽然应该感到开心,但何衍心底却泛起淡淡的失望。他将双眼紧闭,再睁开,把那些自私的想法赶出脑海。
「你不问我些什么吗?」何衍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纪月寧终于把视线从窗外的圆月转向何衍,但仅仅只是瞟了一眼,就又移开视线。
「我说过我相信你。」纪月寧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会等你。」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在空气里飘散。
在他说完后,房里只剩秒针走动的声响,两个人挤在狭窄的窗前,手臂不免碰在一块,何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给我一点时间。」又过了半晌,何衍才道。
纪月寧本来也没指望他会直接和自己解释,况且至今为止,他可以看出来,何衍所做的一切都是护着自己,所以他也没有打算逼问他。
不过其中最主要的原因纪月寧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强迫他说明所有,但这个原因他下意识地不想承认。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纪月寧也没提起自己接下来该面对的问题,毕竟现在只要和何衍待在一块,那么故事就无法进行下去。
原着中虎姑婆是趁弟弟一个人时将他吃掉,而啃食声引来了姐姐,才有一系列的后续。
纪月寧暂时不想让故事继续进行下去,他没有忘记何衍不久前说过的话,他说:「系统要消失了。」
系统消失,也意谓着分离和遗忘,最初他的确想逃离这里,但这个想法却早已在不知何时变了个调。或许是那个他替自己出头时说的那句:「不必道歉。」,抑或者是自己有些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时,他对自己说过:「我倒觉得你比较好。」
就当自己偷来的吧,此刻他只想偷偷享受这个夜晚,有一轮寧静永恒不变的满月,外头有虫鸣鸟叫,身旁有他。
反正何衍也没开口赶自己走,纪月寧不禁猜想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隐隐希望着,对方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
就在此时,何衍忽然开口打破寧静的空间,「欸。」
「嗯?」纪月寧懒懒地应道。
「今晚的月色真美。」何衍的声音轻而缓,却字字句句重重敲击纪月寧的耳膜,落在他的心里。
何衍当然记得这句话的意思,那时同学之间忽然流传起夏目漱石的这句话,听见里头带着「月」这个字,让他也去查了这句话的含义。
没曾想这句话会对「月」本人说。
他本以为说完后自己会很紧张,但出乎意料的,他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好像这件事是他本就一直想这么做,而现在正处于完成一件大事的满足当中。
纪月寧没有回应,何衍也不打算催他,其实何衍也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管它呢。
就算他不知道,这份感情也不会变,从五岁那年,到现在。
就算出系统后他忘了一切,也一样。
这样就够了。
虎姑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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