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圈很小,有什么事都会传得很快,基本上是无法藏住一个秘密太久的。
时间一久,开始有人在背后议论着黎心洁能不能弹琴,有些人认为她大概无法再弹琴,而有些她的支持者认为她还需要一点时间调养。
但再更久以后,那些她的支持者看她完全没有要弹琴的意思,便也转向她无法再弹琴的那方,曾经她以为是她朋友、交情要好的人,在此刻都不再存在,只有对她嘲笑的话语、看好戏的心态。
有些人自以为声音很小,但却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黎心洁因为那场车祸,手受伤得太严重而不能再弹琴了。」
「是喔,真的很可惜耶,明明有天赋却因为这场车或而毁了。」
「对啊,幸好不是我,她真的很倒霉耶。」
黎心洁在墙角听得清清楚楚,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她没有哭,自嘲地笑了笑,曾经跟她很好的女同学,没想到会对她说这些话,以前的友谊到底是真是假呢?现在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有一天,她又听到几个男生的对话。
「你知道黎心洁不能再弹琴了吗?」一位男生明知故问地问对方,明明知道对方知道,却还是再问一次,话里的语气充满着不善。
「有听说是上次那个酒驾车祸吧。」另一个男生似乎没很在意地耸耸肩。
而那位不带善意的男生嘲讽地笑说:「不能弹琴,她还能干嘛啊?只剩那张脸蛋可以看了吧?天才也不过如此,不能弹琴就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另一位比较友善的男生制止了他恶毒的话:「她已经不能弹琴了,别再这样说了,很没品。」
她在心里感谢帮她讲话的男生,但他那句「她已经不能弹琴了」对她来说也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在听过所有人对她的嘲讽和嘲笑后,只有韩依依跟成宇光是始终不曾用异样、同情的眼光看待她,也没在她面前提到她不能再弹琴这件事的人,他们依旧把她当一般的音乐班学生看待。
但黎心洁知道,自己没理由待在音乐班了,就算她现在不走,学校的师长也会叫她离开,不要浪费学校资源的。
她的处境尷尬,心里知道自己该离开,但同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她的术科成绩是顶尖,要去台湾的第一志愿北晴艺大或是申请国外的大学都没问题,可那都是过去式了,她的学科成绩很普通,也不知道一年后的学测能考上哪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一日比一日还要颓丧,没了往日的生气和朝气,不知道每天醒来张眼到学校的动力是什么,她每天都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
有天放学,大家都不在音乐馆时,她跑到以往练琴的琴房,坐在琴椅上,打开琴盖看着键盘发呆。
接着,她抬起右手,弹起了萧邦a小调练习曲第十一号《冬风》。
她对这首曲子倒背如流,第一次只有用右手弹奏,儘管只有右手旋律一样精彩,但少了左手跟右手相映衬,就像少了点色彩,不如原本精彩。
她回想起自己在高一的班级音乐会上弹奏这首曲子时的光景,那时候好多人都为她鼓掌、喝采。
而如今的她没有了往日荣光,有人会喜欢只能弹一手钢琴的她吗?
她弹完最后一个音,闭上双眼,眼泪悄然无声地落下。
此时刚买完晚餐的成宇光听到琴声,好奇地到琴房看是谁在弹琴,当他循着琴声找到琴房,在门上的观景窗上看见了坐在钢琴前的黎心洁。
他轻巧地打开门,而她好像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他把晚餐放在一旁的桌上,走到黎心洁身边,看到她的眼泪,她很无声地哭泣,不如以往的放声大哭。
看到她这样安静地哭,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怎么哭了?」他蹲下身来,让他跟她的视线平行。
「没有人喜欢我了。」此时的她,就像个无助的小孩,成宇光看着她,想起了自己国小时,在她与他搭话、教他练琴前,他也觉得自己是没有人喜欢的人。
「不会有人喜欢我了。」她再说了一次,甚至加强了「不会」两字。
「怎么会?我跟韩依依一样都很喜欢你啊。」他像哄着小孩一样柔声说。
其实他多想说,他跟韩依依的喜欢才不一样,他对她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他没胆说,他害怕她会拒绝他,而再也回不到朋友、同学之间的关係。
「以前喜欢我的人,现在都不喜欢我了。」她用手背有些狼狈地擦掉她脸颊上的眼泪,「没有人喜欢的演奏者,是多寂寞孤单的事啊……可是现在,我连演奏家都不是了。」
「别这么说,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跟韩依依都会喜欢你的。」听到她的话,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揣着一样,他的痛苦并没有亚于她。
他身体微微往前,鼓起勇气,轻轻地抱了她,接住她的眼泪。
「我……跟韩依依都会喜欢你的。」他多想把韩依依的名字给吞回去,正大光明地向他告白,可他终归还是胆小鬼,只好把韩依依的名字说出来,当挡箭牌,不敢说出他的喜欢。
可后来,他很后悔自己因为太怕失去她,而迟迟不敢告白。
因为这份害怕,成了他往后十年,每想一次就无法挽回的遗憾跟懊悔。
黎心洁在隔天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
第九章 一位钢琴家的诞生和殞落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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