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花朝一本正经上前几步问武凌:“大师兄,可是有什么事吗?”
花朝看不见,师无射给花朝梳了个凡间几岁小姑娘才会梳的发型,半扎半散,头两侧是两个花苞一样的盘髻,还在花朝的储物袋里面选了两个花哨的小流苏做点缀,一动稀里哗啦撞出细碎响声,很是俏皮。
武凌看了看觉得手痒,花朝好多年不梳这样的发了,他之前就觉得她脑袋空空的,这会儿看见两个花苞髻,手痒伸出手,拍了拍花朝的头。
过了“老父亲”瘾,武凌这才道:“有事,你救下的几个人中,其中有个断腿的,他魂灵不知为何残缺得厉害,灵智都要散了,你去看看吧。”
花朝闻言表情一肃,听到“断腿的”,便知道是刀宗的那个私生子。
花朝顿时顾不上什么,足下生风地跑下楼去。
师无射紧跟在花朝身后,武凌却一把抓住了师无射的手臂,让他停下。
等花朝跑没影了,武凌才一脸担忧看着师无射道:“二师弟,师妹如今还是少年心性,摇摆不定,你若执念太甚,恐伤己身。”
“自古慧极必伤,深情不寿。”
武凌说着,又看向师无射左脸上的疤痕,但是不同于未曾见过花朝的那几天,师无射总是神色萧肃,眼中郁沉,现在他眼中清亮,纵使表情并无什么变化,可武凌五感不同常人,能感觉到萦绕在师无射周身的雀跃缠绵。
师无射看着武凌,片刻后开口问:“师兄可有过喜欢的人?”
武凌一愣。
与此同时,花朝跑到了楼下,中途险些撞到谢伏,谢伏身后果然站着一脸阴沉的殷书桃。
谢伏看到了花朝的发髻,目光也停了一瞬,他伸手拦住了花朝,笑着对她道:“我……”
“起开!”她知道谢伏一定是带殷书桃来给她道歉,想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好让殷书桃把罪责推脱给亲哥死了打击太大,所以神志不清。
花朝都懒得听,瞪了谢伏一眼,用灵力推开他的手,直接跑下了楼。
谢伏表情未变,但是眼神略微一沉。
他看向花朝径直跑向了大殿之中的角落,将那个刀宗私生子的头抬起来,小心翼翼搂进怀中。
而这时候,师无射也从楼上追下来,谢伏看着他在下楼看到花朝的瞬间,脚步略微迟疑,嗤笑了一声。
他回头和殷书桃说:“你先去和刀宗弟子一起。”
殷书桃想说什么,但是谢伏眸色一沉,她便不敢说话了。
她现在众叛亲离,昨夜又刺杀花朝,除了谢伏,她没人能够依靠了。
殷书桃神色郁郁地离开。
师无射目光沉沉看向拦着他的谢伏,手按在了腰间缠着的黑尾上,看上去很想抽谢伏。
谢伏根本有恃无恐,武凌在呢,他决不允许同门相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谢伏轻飘飘道:“二师兄最好还是不要过去,小师妹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天,就很是在意那个刀宗的私生子。”
“你给刀宗弟子搜魂过,也应该知道,她是为了救那个私生子,才会暴露自己,撞在刀宗少掌门手中。”
“但她如何护着他,又是如何为他……杀了刀宗少掌门,想必二师兄不知道吧?”
“我也十分震惊,师妹那样温软善良的人,竟也会杀人,还是活生生绞碎了那少掌门的心脏。”
“二师兄可能不知道,那个刀宗私生子生得很美,”谢伏说,“虽然断了一条腿,但是他是妖宠所生,天生就会迷惑人,还生了一双如海水般蓝眼睛。”
师无射远远看向花朝,花朝此刻已经捧着刀宗私生子的头,将他的头,压在了她的颈项之上,表情似痛苦也似心疼。
谢伏也看去,轻哼一声,又道:“师妹可真多情,也真无情,爱之欲我生,恶之欲我死。”
“二师兄,她只跟我在一起几个月便腻烦了,你……”
谢伏没说完,只是自下而上,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扫过师无射周身,最后停在他被抓伤的左脸。
而后勾唇灿然一笑,如谪仙俊美,也如恶鬼险恶。
他在无声质问师无射,她待我如此,你猜她会待你如何?
第43章 主人
师无射最终没有把谢伏抽飞, 是因为武凌下来了。
不过师无射确实没有去花朝身边,他不会因为谢伏的几句挑拨就怀疑花朝如何,但是他也确实不能眼睁睁看着花朝和旁的男子走得近, 他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拈酸吃味。
师无射索性带人出了宫殿,去查探周围安全。
而花朝确实在抱着刀宗的私生子,却不是因为谢伏说的什么她待这个私生子特殊。
花朝下楼的时候他就蜷缩在角落里面,出气多进气少,花朝强硬地把他的脸从乱发里面扒出来,却发现他那双水蓝色的, 清澈美丽的眼睛,已经被灰败和阴翳所取代。
花朝探查他的经脉灵台, 这才发现确如武凌所说, 他魂灵残缺得厉害, 只靠着一口气撑着,很快便要药石枉然。
花朝询问了跟这个私生子一起的几个人, 几个人全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昨夜一夜, 分明没有任何一个人, 到过刀宗的私生子身边。
花朝很快便想到, 在殷书桃发疯刺杀她的时候,这个人挡在了自己身上, 虽然没有受伤, 却是将唇压在了自己的颈项。
那时候,花朝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如水一般, 流入了她的身体。
花朝厉了语气, 抓着刀宗私生子厉声追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好歹救你一场,算你的救命恩人吧?你便是这样,连一句真话也不肯同我说!”
花朝一凶,那个刀宗的私生子一双蒙着阴翳的死灰色眼睛转了转,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他还是对着花朝的方向张大。
咬的唇流下了血,半晌才道:“对不起。”
他低下头说:“我活不长了,我的腿断了,我出不去秘境,就算出去,我……也回不了刀宗。”
他神情平静,却因为形容实在狼狈不堪,显得格外凄凉落寞。
“我无处可去了,”他说,“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只有……”
他转动那双根本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看向花朝方向,一字一句道:“我只有一个你,肯救我、带着我的你。”
“我是妖宠所生,人族视我这样的人为不详,妖族视我这样的人为猪狗……”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很短促,却露出了一个深深的梨涡。
他说:“只有你将我当成人,我才将妖魂哺给你的。”
“我出不去了。”
他说,“我虽是妖宠所生,但我母亲……是海蛟后代,我的妖魂无用,却也能帮你短暂抵住其他妖邪侵染伤害。”
他抬了抬手,似是想要摸一摸花朝。
但是很快他又放下了,他的手捏了下他右侧空荡的裤管,道:“我出不去了,活不成了。”
他的母亲偷偷将他养到十几岁,用命换来了他父亲勉强承认他的身份,但是他父亲却想他死在黄粱秘境,没有人等着他回去。
他自己也想死,之前一直挣扎,是不甘心,不甘心死的无声无息,不甘心他母亲豁出命换来的,却只是他的另一种死法。
但是现在他觉得可以了,若是他的妖魂能报一次花朝的恩德,他死得其所。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朝被气到,语气十分不好,“我都说了,我带你们去找我大师兄,他便会安置咱们。”
“现在我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在,我们不会出事,会平安出去的。”
“再说你不过断了一条腿,怎么就活不成了?!”花朝看着那双蒙着阴翳的眼睛,抓住了他垂落的手。
花朝想了想,说道,“你知道半妖族吧,他们很多天生化形就是残缺,不能完全化成人形的都是其次,很多胳膊腿都不全,还有一些,连脑袋都是一半的,但是他们都活得好好的,还很团丽嘉结。”
花朝想起上一世团结一心,却终究因为天生血脉遭人轻贱,惨败后集体跳海也不肯苟活遭人践踏的半妖们,心中一绞。
当时没能来得及救下那些人,始终是花朝心里的一根刺。
她天生就有过剩的同理心,无论怎样也改不了,因为半妖战败集体溺亡,她做了好久的噩梦。
她总想着,若是当时她求了谢伏出兵,派去的修士能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挽救一二。
而三族,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合并。
思及往事,花朝心中不好受,却也知道,比起半妖,妖宠的地位简直贱的如同蝼蚁,也就难怪刀宗掌门任由子女打杀他的私生子。
她知道他是真的无处可去了,也知道他这样,就算回了刀宗,也是难逃一死。
但是花朝抓着他,看着他,片刻后心中腾起了一股难言的愤怒。
他生为妖宠,难道就该遭人轻贱,又自轻自贱,就应该去死吗?
他们和人没有任何分别,甚至大多妖族,比人族还要单纯天真。
花朝或许没法改变人族和纯血妖族乃至魔族心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根深蒂固的想法。
但她至少能想办法改变手中这个人,这个濒死还知恩图报,将妖魂哺给她的人。
花朝抓紧了他,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那些半妖有能续接腿的方式。”
花朝凑近他一些,也不管他会不会去怀疑自己如何知道半妖族至死未曾为外人道的密事,她只管跟他说,“半妖族有一个半妖是海妖和人族之子,原型为坐蛸,天生多足,擅障眼和拟态。”
花朝说:“他的腕足能断后再生,也能随意接到任何带有妖族血脉的半妖身上。”
“你的腿,接上一段,再学会拟态,与常人并无分别。”
花朝感觉到手中的人手指一抖。
花朝微微勾了下唇,说,“对了,认识了你这么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嘴唇颤抖,隔了好久,才哑声道:“吉良。”
他说:“我叫吉良。”他母亲为他取的名字。
母亲说生下他,是她一生的吉与良。
花朝闻言有些心酸,因为妖宠大多数的名字都是图个吉利,基本上不逃不出福禄寿喜吉良顺意,妖宠大多灵智不全,是以药物强行催发成貌美人形,专供一些……人,玩弄泄欲的。
她咬了咬牙,轻声道:“挺好听的。”
吉良闻言笑了一下,他一笑起来,唇边便又浮现了一个小梨涡,看上去好看极了,也单纯极了。
但是他的双眼因为失去了妖魂,蒙着灰败的阴翳,显得他这样清纯的笑容,有些诡异。
花朝顺着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拉着他靠近自己,像安抚一个在绝境之时奓毛的兽类。
她说:“你听我的,先活下来,把妖魂取回去。”
“我……”吉良睁着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对着花朝小声道,“我感觉到了群妖的气息,这秘境之中……有很强大的妖群。”
他抓住花朝的手,颤抖着小声道:“我感觉到了,真的。”
这碗软饭我先干为敬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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