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汹涌而至。
挨打的那天,被打得死去活来,疼痛感没能让他低头,最后是怕辜负了武鸣将军的相救,以及各种羞恼的情绪让他求饶的。
他对这位储君的观感极其复杂,虽然知道那是他自找的,但若不是武鸣将军出手相救,恐怕他已经死在了无数暗器之下。
太子当时根本没想让他活着走出去,或许是程府当时已经不行了,又或许是太子有恃无恐,根本不顾他的死活,而如今却邀请他去当羽林卫,总觉得很奇怪。
“这你不用担心,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呢,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少年人。太子殿下赏罚分明,知人善用,他在上回的狩猎中,看到你英勇的表现,知道你已经变好了,自然就想到了你。”
对于程晏之前犯的错,他轻轻带过,着重夸了太子的贤能。
程晏沉默,他看了一眼程亭钰,显然是无声的求助。
“姐夫,阿晏还小,他就是个空有蛮力的傻小子,之前如意回娘家,他悄悄跟过去,在温家做的那些蠢事儿,你也都亲眼瞧见了。这样的他去当羽林卫,还是守护皇上的安危,着实不适合。他细弱的肩膀,扛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程亭钰直接拒绝,听起来有理有据。
“哎,你说得这叫什么话,英雄出少年,怎么还以年纪小为借口,阻挡了他的前程?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我们说句实话,晏哥儿文才不行,必然不会选科考,而是走武人的道路,要么去参军打仗,要么当皇城侍卫。”
“如今连北魏王子都来望京和谈了,两国平息战争应该就在不远的将来,仗打得也少了。不如先从羽林卫做起,等以后经验足了,武艺更精进了,若是想去打仗,再去战场也不迟。”
徐锦墨连忙规劝起来,从各个方面列举如今当羽林卫的好处,各种大饼画的都快把眼睛糊住了。
但是程亭钰的态度坚决,就是不肯松口。
徐锦墨都说出了火气,实际上他以为这就是一件小事儿,毕竟若是程晏点头了,那就代表程家抱上了太子的大腿,他不信程亭钰能不明白。
偏偏这病秧子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答应,哪怕语气一直温吞,但是却让徐锦墨火冒三丈,他觉得程亭钰就是不识好歹。
“程晏,事关你的前程,你都快十五岁了,该由你自己决定。”徐锦墨一句话都不想跟程亭钰多聊,直接转换目标。
程晏一听此话,轻咳了一声,沉默片刻后道:“您就当我不识好歹吧,我目前不想当羽林卫。”
三人的聊天不欢而散,徐锦墨没有留他们,直接送出了书房。
程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道:“回去吗?”
“回吧。”程亭钰拍拍他的肩膀。
父子俩惹得徐锦墨不高兴,徐侯府的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让他们去请温明蕴出来,结果半晌也没见人影,显然是消极怠工。
多亏温明珠安排人守在院外,就是为了以防发生什么突发事件。
还是温明珠的丫鬟去通知了,才引着温明蕴出来,一家三口乘着马车离开徐侯府。
“事情没谈拢?”温明蕴轻声问。
“嗯,徐世子想帮太子拉拢程家,我拒绝了。”程亭钰点头,他直接将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想要程府变成太子党?”温明蕴皱了皱眉。
程亭钰轻笑一声:“要是变成太子党倒是好了。程府没这个能耐。”
“程府如今就是白身一个,二房至今都被关在大狱里,祖父身体不好,就等着他一命呜呼,这世上就再无程国公了。而我们大房,我是个病秧子,除了程晏看起来有点能耐,但也只是看起来,他才十四岁,想毁掉他实在太容易了,这程家就是个空壳子。”
温明蕴歪了歪头:“那他为何做出举动,给人一种要拉拢程家的错觉?”
“程家虽然无权无势,但是有钱啊,程将军的遗产可是多得很,之前在皇上寿宴露出来的宝马血石,已经勾起了不少人的贪婪。再者程家军虽然解散了,但是不少将士都留在程府,越是表现得风平浪静,他们就越会联想,程府是不是藏着巨大的宝藏和无数的人才,只要收用了程家,就能全部占为己有。”
程亭钰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他的语气虽然缓慢,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足够吓人。
温明蕴听得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瘆得慌。
“无权无势的程家,却可能守着无数宝藏,太子爷自然心动了。之前有皇上在,我折腾出个程将军的遗物,求皇上护佑,又有阿晏救驾有功,自然没人敢在皇上眼皮底下行事。可是如今皇上病了,甚至有可能蹬腿闭眼了,各处的阴谋阳谋就全都来了。”
“这还算客气的,让家里的亲戚来开口,还先给点甜头尝尝,若是我们程家人跪得够标准,能给太子殿下鞍前马后,说不定勉强混个太子党的边缘。若是不听话,那自然用完就丢,别说太子党,不背一身骂名就不错了。”程亭钰看得很清楚,他显然对朝堂倾轧使的这些手段十分熟络。
温明蕴忍不住痛骂:“姓徐的什么东西,多亏还是姐夫呢。果然就是个家族为上的冷血东西,迟早要遭报应!”
她脸上的愤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担忧,她早就看透徐锦墨的为人,典型的世家嫡子接班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若是有一日至亲之人阻拦在前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世家之中,不少当家人都曾上演过那句话:升官发财死老婆。
温明蕴担心长姐,她甚至做过相关的噩梦,害怕徐锦墨爬得更高,被皇子们拉拢,需要联姻,他就让发妻病死,空出位置来,另娶他人。
第126章 娉婷帮忙
“现在可如何是好?”温明蕴皱着眉头问道。
程亭钰拍拍她的手背:“按兵不动,盯着程家这点家产的,可不止太子一党,其他皇子自然也是如此。就算不稀罕我们程家的东西,但其他皇子也不会轻易让太子得到这好处,定然是想破坏。”
“其中与太子争得最凶的就是大皇子了,我们要去找娉婷帮忙?”温明蕴顺着他的话说。
大皇子与五公主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要想遏制大皇子的行动,自然得去找五公主,同样的皇上如今还没离世,太子也不敢对五公主如何,否则若是五公主告状,皇上这临终遗言说不定就有可能对太子不利。
“夫人说得是,若是方便,还得拜托夫人写封请柬,邀请五公主来府中商议。”程亭钰点头,语气恳切地道。
温明蕴没有立刻答应,她皱了皱眉头,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担忧。
“我请她过来自然是没问题,但这涉及到夺嫡大事,牵扯上她只怕会很麻烦。你今早把姜老头儿请了过来,他怎么说,皇上的病情究竟是真是假,还能控制得住吗?”
以她和五公主的交情,自然是想什么时候邀请都可以,但是她也替好友担忧。
诸多历史表明,公主弄权基本上都没好下场,哪怕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也没用,到了权力面前,那点亲情就显得尤为单薄了。
况且皇上要是驾崩了,那个位置就换成了兄长,那可不算什么后台,说不定还要来进行清算。
温明蕴承认自己偶尔利用五公主,但那不涉及到原则,牵扯上夺位的事情,一切就变得敏感起来,她不能置娉婷于危险之地。
“娉婷豢养面首,日后待哪位皇子登基,这就是现成的把柄,随便下道圣旨就能囚禁她,甚至再泼一些更离谱的脏水,直接要了她的命,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我不能因此将她陷入得罪未来皇帝的险境。”她越想越觉得后怕,夺嫡面前无小事,什么都会被放大。
而且像这种几个皇子火拼夺位的,新皇登基之后,必然是要进行清算的。
“不会,皇上活得好着呢,未来皇帝也不会清算她的。”程亭钰语气郑重地回答了她的话。
温明蕴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男人脸上的表情相当认真。
他这明显话里有话,再结合他的真实身份,像是一种宣告一般。
温明蕴没有继续问,只是点头应承:“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回去之后我就写请帖。”
“不问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男人眨眨眼,方才两人对视的时候,他分明看出温明蕴眼神里的好奇,可是她却戛然而止了,让他这心底还有些不得劲。
“知道太多对我没好处,等未来皇帝确认了,如果那时候还有机会,你再慢慢告诉我呗。”她摇头拒绝。
哈,她虽然很八卦,但是不代表连这种事情都得问,若是程亭钰都告诉她了,那就代表她很难从他的船上下来了。
若是程亭钰混得不行,她可不要舍命陪君子,得在船沉之前跑路。
***
第二日,五公主接到请帖之后,兴冲冲地赶了过来。
“如意,你这么急着请我过来,是不是用过春香丸了,快说说,是什么感觉?你家瘟鸡是不是突然猛如老鹰?”五公主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结果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屋内坐着两个人,显然夫妻俩都在。
“哎,你也在啊。看样子是真的用了,两口子留下来分享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她看到程亭钰的时候,微微一惊。
这话说得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脸上却丝毫没有害臊的表情,甚至双眼冒光,眼神一直在二人身上扫视着,恨不得把他俩给盯穿了。
温明蕴轻咳一声,她恨恨地瞪了程亭钰一眼。
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明明之前他还说摆平春香丸这事儿,保证下回五公主不再提起这事儿,结果这人还没到,春香丸就先甩过来了。
程亭钰摸了摸鼻子,他这不是正要解决此事嘛。
“不是春香丸的事情,是正经事儿,娉婷你先和他聊着,我在马场等着你。许久不骑马了,心里还有些想得慌。”温明蕴边说边站起身,直接要往外走。
不过她还没离开几步,胳膊就被五公主给拽住了。
“什么正经事,还有你不能听的?如意,我可告诉你,你不要像其他人家的夫人,一听说正经事,就让女人回避,好似只有男人才能决断似的。你是当家主母,这个家的女主人,就算是涉及到朝堂之事,你也有权知晓。”
五公主满脸不赞同,忍不住提点道。
她虽然没接受皇子们的教育,但是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平时所见所闻并不只是后宫那些事儿,相反儿时还会被留在殿内,听一耳朵朝事。
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大臣,并不是所有臣子都聪慧有加的,实际上有些又蠢又不知变通,父皇批阅奏折的时候,可是骂过不少次。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些所谓协助父皇治理天下的朝臣们,许多看起来还不如宫里的妃嫔们聪明呢,她们之前被困在后宅之中,所受的教育也多是女戒女则,可是谋害起人来,却能兵不血刃,甚至不少聪明的妃嫔还能全身而退,哪像这些被父皇责骂的臣子们。
五公主跟在皇上身边,见识到了诸多世面,可是她又被这个时代的封建思想禁锢,凭借一己之力无法正面挣脱出来,所以行事作风才会怪异。
偶尔看起来十分新潮叛逆,突破禁锢,比如此刻她说的话;但无人教导她该如何真正抵抗,总是叛逆不在点上,只是在情欲方面放纵自己,认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也同样可以。
“再说既然是请我过来,必然是程家有求于我,这还是我看在你的面子才答应过来的,否则光凭瘟鸡他也搭不上这关系。你不要回避,就光明正大地留下来听,让他知晓谁才是这个家最强的底气!”五公主说得头头是道。
程亭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听到五公主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之后,更是直接抬手鼓起掌来。
“公主殿下说得对,我之前就让夫人留下,她偏不愿,像是要遭受什么酷刑一样,烦劳公主殿下劝劝她。”他颇为郑重地嘱托。
五公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完全就是在怀疑他装相,肯定是在骗自己。
“如意,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是不是程亭钰私底下欺负你?当着别人的面儿,他装出一副温和亲切好说话的模样,但是等别人都走了,他就原形毕露,说一些难听话刺激你?”五公主面露担忧地问道。
她可太了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不是。”温明蕴连忙摆手,她凑到五公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娉婷,这是程家的事情,我掺和的太多,要是到时候程家倒台了,我连跑都没法跑。像这种正经事我都不清楚,以后若想抽身,让他签下和离书,我就能潇洒离去,多好。”
五公主眨了眨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等了片刻,立刻面露欣慰的笑容。
“你说得对,不过你若想听留下即可,到时候我以势压人,帮你索要和离书,他不敢拒绝的。”五公主也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道,满满都是底气。
她们俩当着程亭钰的面儿,说起了悄悄话,虽然声音都压得极低,但是程亭钰耳聪目明,听得那是清清楚楚,只字未落。
“还是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是,那你去马场等我。”五公主点头,没有强求。
温明蕴快步离开了,像是后面有人追似的。
程亭钰顿时无语,她究竟对他多没信心,生怕听到不该听的秘密。
“说吧,什么正经事?我倒是要听听,你们程家还有什么事儿,如此重要?值得让如意特地写请帖,把我从宫里请出来。”
温明蕴不在场,五公主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不再是温和可亲的模样,直接挑了把椅子坐下,下巴轻抬,一副闲散随意的模样。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主听我慢慢说。”他郑重开口。
五公主撇撇嘴,一听这话,顿时心底涌起几分厌烦,估计又是为了名利相求,明明之前程瘟鸡不这样啊,他一向对名利没什么欲望,这会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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