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湘傲然道:“那是自然,此物之所以堪称价值连城的宝物,便是用来织就面料的金线,便重达十斤,更不用提上边所镶嵌的珠玉宝石。”
“果真如此。”宁渊点点头,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沈氏腰部刚缠上的围腰上,“这般重的东西,名贵是名贵,可我想祖母应当是无福穿上身了。”
宁湘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
“咦,二哥你难不成是忘记了?”宁渊故作诧异道:“祖母一直有腰疾啊,茉儿姐姐尚体贴祖母腰疼,送上了那条围腰,二哥你这件金缕衣的确华贵,可祖母若是真穿上了,这般重的东西,祖母的腰怎么受得了。”
“这……”宁湘脸色一僵,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边柳氏也瞬间收回了一副朝天的鼻孔,忐忑地朝沈氏看过去。
沈氏原先瞧着这金缕衣华贵,只顾着高兴,压根就没想到这一点,如今听宁渊提起方才察觉过来,她本就腰痛,若是穿个十几斤重的衣服在身上还不是等于雪上加霜,而且宁茉儿尚知道体贴她的腰疾,宁湘身为孙子,居然还送上这样的寿礼,不是完全没有关心过她这个祖母的身体吗!或者说,他是明知故犯,想让自己穿上这件衣裳,然后腰疾更甚?
沈氏年老,本就爱多想,如今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坦,脸色也逐渐阴沉下去。
“这……这金缕衣祖母为何要穿,便只是像那尊玉佛一样收着,也是一件少见的收藏珍品,不穿亦能体现出祖母身份。”宁湘想了一会,自认为找了一番好托词,急忙说道。
“也是,以这金缕衣的价值,祖母即便收着,却也是件珍品,只是可惜……”宁渊摇摇头,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再说话。
“渊儿,你若是有什么话,尽管说来,莫非这金缕衣只是收着也不行?”沈氏好奇心已经被宁渊勾起来了,哪里会让他轻易闭嘴,就连宁湘也嚷嚷道:“你不要在那里故作腔调,莫非在羡慕我能给祖母送上这样好的贺礼,而自己送不出来,所以想找些话来挖苦吗!”
“二哥,弟弟我不说可是为了你好。”宁渊担忧地看向这一屋子的人。
“我可不怕什么,这金缕衣的来历清清白白,由我外祖家出钱,买下后转乘派人送来江州,可容不得你胡乱泼脏水。”在宁湘看来,宁渊一定是怀疑他买不起这般贵重的东西,所以在那里阴阳怪气。
“唉,罢了。”宁渊摇摇头,“二哥你既然能想到送出这件金缕衣,想来定然是知道前朝襄阳王和岳太后的事吧,那你可知道,襄阳王为何要送这样一件金缕衣给岳太后?”
“还能如何,不也是给岳太后贺寿?”宁湘百思不得其解,有关前朝的事,正史自大周开国后,便被太祖皇帝销毁了许多,如今流传下来的大多是一些野史,他也没有兴趣去翻找出来看,是以有些莫名其妙。
“是,他明面上的目的的确是给岳太后贺寿,但是你知不知道,在岳太后寿辰过后不过半年的时间里,襄阳王便联合岳太后密谋宫变,加害自己的亲兄长,妄图取而代之,而后前朝便由此陷入了一连串的战火中,至于我们大周太祖,便也是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候举起义旗,最终开创了如今大周的盛世天下。”
052 同床异梦
“宁渊,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宁湘有些急了。
“二哥书读得多,素来有很聪明,我的意思难道你听不出来吗。”宁渊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觉得前朝之所以亡国,有多少原因是出在这么一件金缕衣上呢。”
宁渊话音一落,周围切切私语声更甚,若宁渊说的是真的,那这件金缕衣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国破家亡”的不祥之兆,许多人的眼神,也因此接连变得怪异起来。
“宁渊,大庭广众,你在胡说什么!”见宁渊越说越出格,宁如海不禁出声喝道:“今日是老夫人寿辰,你当着列为大人的面说这些不吉利的东西像什么话!”
哪知宁渊却不慌不忙地向宁如海一拱手,“父亲,你不要怪渊儿莽撞,这些话渊儿非说不可,且务必要当着在场列位大人的面说出来,否则父亲你的清誉,便要遭二哥送的这件贺礼毁得一干二净了。”
宁如海一愣,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你想想,二哥这件金缕衣的确华贵,价格定然也不菲,虽然二哥言明了是其外祖家出钱买下,可这话要放到外边去,有几个人会相信呢?若是别人不相信,而反过来猜忌父亲你,那以父亲你的俸禄,与我们府里一些庄园田地的收入,要花上多久,才能凑够负担得起这件金缕衣的银两?”
宁如海身子颤了颤,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若是宾客送来的礼品,再华贵,那也不担宁府什么干系,可宁湘手里拿出来的却不一样,他怎么说都是宁府的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了一件宁府难以负担得起的贵重贺礼,事情若是被人胡乱传扬出去,一些不明真相,或者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造起谣来,说他宁如海贪墨,那他的名声要还是不要!
宁渊如今当着别人的面给宁湘脸色瞧,不过是两个小辈斗嘴,可若是宁渊不将事情挑明,让沈氏稀里糊涂真的收了宁湘这份重礼,外边会传出怎样的流言宁如海都能想出来,因为华京宁国公府的关系,他这些年为官严谨,从未被别人抓住什么大过失,而皇上最恨一个贪字,若因为这件金缕衣而弄得流言蜚语满天飞,那边当真是后患无穷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宁渊上一世,便是因为这件金缕衣,江州城流言四起,说宁府老夫人奢靡,宁如海贪墨,弄得整个宁府鸡飞狗跳了大半年,宁渊可不想让这事再发生一次,倒不是他有多看重宁府的名声,而是他刚得了高郁的青眼,而高郁又是官场出了名的清流,如果宁渊因为宁如海的名声变差,而让自己在高郁眼里的形象打了折扣,实在是于大计无益。
他便索性提醒宁如海一回,又能顺道踩在宁湘一脚,何乐而不为,反正他还未成年,童言无忌嘛。
沈氏初初还在为这金缕衣的不吉利而不开心,如今听宁渊一言,也跟着反应过来,立刻朝宁湘怒道:“还不快把这晦气东西退回去,我们宁家的清白,可不能让一件华而不实的衣裳给毁了!”
“祖母,孙儿只是想向你敬孝,并没有别的意思啊!”宁湘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他完全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寿礼都能被宁渊接二连三地扣上大帽子,尤其是这最后一个帽子,扣得即便是在他想来,后果都有些不寒而栗。
“老夫人,和金缕衣是媳妇差人弄来的,不关湘儿的事!”柳氏赶紧起身出来,脸色惶恐地道:“此事也的确是媳妇欠妥当了,衣裳媳妇会退回去的,还望老夫人不要生气。”
宁渊斜眼看着柳氏,她倒是学聪明了,若换了柳氏从前的性格,少不得会胡搅蛮缠一番,才不会这么轻易认栽。
“罢了,快些将东西拿走,省得放在这里污眼睛。”沈氏挥挥手。
柳氏急忙扯着宁湘退下了,宁湘后退的同时还不忘恨恨瞪上宁渊一眼,不过那眼神宁渊早已司空见惯,他与柳氏一脉撕破脸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难不成他们还会希望自己能给他们好脸色瞧?
正厅里一时十分安静,宁如海清了清嗓子,对周围的人一抱拳,“方才让列位见笑了,孩子年轻气盛不懂事,不过列位也看见了,我却对那金缕衣是半点不知情,日后若有什么谣言出来,还望列位能帮在下做个见证才好。”
当即便有人道:“宁大人放心,宁大人为官清廉,我们都是瞧在眼里的,若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我便第一个站出来为大人澄清又何妨。”随着这人一开口,又有接连好几人出声附和。
“宁大人当真好福气,有这样一位直言不讳的公子。”司空钺忽然开口道:“父皇总说,如今朝堂上阿谀奉承之人太多,敢于直言面谏之人太少,公子虽然言语唐突了些,却也免了府上一场祸事。”
“大殿下谬赞。”宁如海急忙一躬身,“下官教子不严,日后必定会好好管教,不会让他再这般没大没小。”
“哈哈哈,本殿与贵府公子也不算全不相识,细算起来,贵府公子当真有些趋吉避凶的天赋,月前在海龙王上,你家公子还帮本殿化解了一场祸事呢。”说到这里,司空钺有意无意地又瞟了一眼身边的司空旭。
“哦,竟有这等事?”宁如海露出惊讶的表情,有关海龙王上的事情,他除了宁湘被赏了几十个巴掌抬回来,其余的一无所知,而宁渊也完全没有对他提过。
“难道本殿还会诓你不成。”司空钺笑了两声,“本殿说句实话,越看越觉得你家公子像是有福星庇佑,还真想向你这个做父亲的将人讨来,在本殿身边当差呢。”
司空钺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可以他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一时四面八方不同的眼神通通朝宁渊扫视过来,就连昭仪郡主也满目好奇地望着他,更不用说司空旭了。
只是司空旭的眼神却阴毒了些。
“这……小儿有殿下高看,实在是下官府上荣光。”宁如海一时弄不准司空钺的想法,只好打了个哈哈,见司空钺已经端起酒杯,想来是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才松开一口气,重新回身落座。
好好的寿辰来了这么一番高潮迭起的插曲,闹得沈氏也对后边的贺礼兴趣匮乏,不过后边也的确没什么出彩的东西,除了宁香儿的一盒亲手调制的香料,便是宁渊的那份《百孝书》了,沈氏也只随便翻了翻,对于这类小物件她看得不重,便让罗妈妈收了起来,此时时辰也到了差不多开席的时候,一群人便走出厅外,按照宾客主次的顺序接连入席,等着上菜。
等人都差不多出去干净了,柳氏母子三人却还坐着没动作,宁湘望着宁渊在门外边的背影恨恨道:“现在让这家伙得意,待会要让他哭都哭不出来!”
“萍儿,你说四殿下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吗。”柳氏阴沉着脸色,刚才她虽然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不过内心已然愤怒到了极点,花了那么多钱弄来的贵重寿礼,原本准备一鸣惊人,不料名是有了,却偏偏是污名,怎么能叫她不恨!原本关于宁萍儿的提议,她是有些踟蹰的,毕竟为了处置宁渊一个人,却要搭进去整个宁府的名声,有些冒险,但是现在,她却不再犹豫了,不光是在宁渊身上所受的气,她已经越来越明显地察觉到,无论是司空钺,还是昭仪郡主,还是高郁,甚至是沈氏的态度都明确表露出,只要有宁渊在一天,她的宁湘就永无出头之日!
“娘你放心,四殿下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宁萍儿恨恨道:“那贱种竟然敢去招惹四殿下,当真是自寻死路。”
“那便好,最好今晚就能将他处理掉,省得总看他在眼前晃得闹心。”柳氏点点头,起身也出去了,宁湘跟在她后边,宁萍儿却没起身,而是压着声音对宁倩儿道:“你弄来的药我已经吃了好几帖了,为何半点效用也无,你到底是上哪开来的药。”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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