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听到一半,宋乐仪的一颗心悬着,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的紧,手里抓着一根狼毫笔,久久不动。
前几日遇见了什么?是罗府的姑娘的还是那个府里的姑娘?
等苏易走了,突然听见赵彻喊了她一声,宋乐仪神色如常的偏过头:“什么事?”
然后她看见赵彻灿烂一笑:“表妹今日甚是好看。”
眼神清澈,没有调侃之意,是诚意十足的夸赞,宋乐仪闻言十分受用,弯了弯唇角颇为骄傲道: “我自然是好看的。”
不然怎么惹得那些人嫉妒于她,三番四次落井下石的陷害。
闻言,赵彻轻笑了一下,正了神色道:“然也,表妹生的灿若春花,皎若秋月,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
语气较之先前,有说不出的揶揄,宋乐仪听了羞恼,嗔视着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
堂前的陈夫子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朗朗的声音中气十足,抑扬顿坐,显然是讲到了兴致处,下巴花白的胡子跟着他嘴唇的翕合微微抖动。
赵彻借着右手受伤的缘由逃了写字,只着一双耳听课,神情也没有多专注,模样懒懒散散的。
他偶尔会稍稍侧头看宋乐仪一眼,看着她从一开始的聚精会神奋笔疾书到了现在的摇头晃脑双眼迷离。
少年“啧”了一声,低下头沉声笑了下,他先前还惊奇表妹是真的转了性子,竟真的刻苦读书起来,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全然露了馅。
深长的睫毛掩盖了赵彻眼底的神色,他拾了一张宣纸揉搓成团,趁陈夫子转身的一瞬,抬腕便朝宋乐仪砸去。
正砸她的脸上。
宋乐仪猛地惊醒,乏困去了多半。
小姑娘睁着惺忪朦胧的眼睛瞪了赵彻一眼,见她这幅模样,赵彻挑眉,勾唇一笑。
宋乐仪不敢多看,很快的偏过头,再竖耳一听,陈夫子的讲义已经换了一个章节,心中不由的泛起阵阵懊悔,怎么又睡着了!
这是两辈子,宋乐仪第一次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不仅是为了姨母所言的秋狩之事,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
没人愿意背着“生性懒散,不痛不发”的评价过一辈子,况且她已经痛过了……
如此想着,宋乐仪抬手在手腕处使劲儿拧了一把,雪白的肌肤上迅速漫上一条红痕,迫使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宋乐仪在殿里待的烦闷,愈发昏昏欲睡,便独自一人走出去吹风,形只影单的站在小窗不远处。
无意间偏头,正巧透过小窗看见了京兆尹嫡子韩山玉,她对他印象其实不深,同窗的几年也无甚交集,只记得此人颇有才华。
“韩山玉可好看?”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看。”
宋乐仪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芝兰玉树,君子端方。”
赵彻目光落在小姑娘的侧颜上,他看的出来,她说的是真话,如此一想便觉得不太开心,难道他不芝兰玉树?不君子端方?
“只是可惜了…”小姑娘神色惋惜,叹道。
可惜什么?
赵彻皱眉,思忖了片刻后恍然大悟,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他嗤了一声,语气沉沉又认真的说道:“韩山玉已经订亲了,待加冠便成亲,你莫乱想。”
第35章 竹林
“你胡说什么!”
宋乐悟了赵彻的意思,扭头间对上一双幽幽的黑眸,蓦地心间一慌,她将漂亮的眼睛睁的很圆,使劲儿嗔了他一眼,气鼓鼓恼道:“我只是夸赞他罢了,没有你…”
她顿了顿:“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赵彻“唔”了一声,眼底的沉色逐渐散去,目光落在眼前小姑娘的眼上,又逐渐下滑,最终落在她红润的唇上。
眸似水翦,唇若点绛。
宋乐仪不明所以,眼神疑惑的伸手摸了摸脸颊,素手纤细如削春葱,桃粉色的袖口下滑,露出一只掐金丝的手镯,愈发衬得手腕纤细莹白。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见此,赵彻低声笑了下:“没有。”
不等宋乐仪说话,赵彻伸手直接将那半支着的小窗关了上,“啪嗒”一声,吓了宋乐仪一跳。
殿内也随之寂静了一瞬,学生们面面相觑,盯着关上的窗,忍不住想:刚刚风很大吗?
“韩山玉有什么好看的”赵彻慢条斯理的敛了袖口,缓缓道:“表妹不如看我。”
宋乐仪:“……”
他说这话时,阳光从檐角洒了一半光亮打在他身上,俊俏的眉眼变得不可琢磨起来,宋乐仪却没有留意他的异样,而是叹了口气。
“我不是因为他好看才看他。”
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宋乐仪陷入沉默,她刚刚盯着韩山玉看,是因为想起了上辈子。
韩家自韩山玉曾祖父起便圣恩不倦,成安帝赵景登基后,整肃朝堂,大臣们起起落落,唯独韩家地位稳固如山。韩宽更是两朝连任京兆尹一职,可见陛下对其信任。
韩山玉是韩宽嫡子,亦是独子,少时素有雅名,成婚后更是洁身自好,仕途也一片坦荡,十七岁之龄便被皇帝委以重任。
只可惜,天妒英才,两年后韩山玉奉皇命外巡河道,归京途中死于山贼之手,斩首分尸,抛尸荒野,最后连全尸都未能拼凑起来。
他的父亲韩宽自此深受打击,一蹶不振,日渐颓靡,韩家一朝落没,不禁令人扼腕惋惜。
不,不对!
宋乐仪心头猛跳,韩山玉是皇帝着力培养的新臣,若说谁不愿意他出事,皇帝必然是第一个,出行有武功高强的禁军保护,岂是那么容易被不经训练的鲁莽山贼杀死?
况且大越官道素来治安良好,纵有山贼出没,掠夺钱财就是,何至于杀人且不留全尸?杀害朝廷命官,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到时候朝廷军队一到,必然如汤沃雪,将其挨个绞杀。
真的是……山贼吗?
如此细细思索之下,韩山玉之死倒不像是一场意外,而像是蓄意谋杀,宋乐仪忽然觉得,上辈子看着明朗的朝局,顿时变得云里雾里来。
韩山玉…韩宽…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安国公苏风原上递折子参端阳太公主时,许久闭门谢客的韩宽似乎也一同参与了,对于一个经历丧子之痛决意退隐的韩宽,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在里面。
因为这件事,她记得端阳被陛下怒斥,镇国公主府夹着尾巴做人,低调了好长一段时间。
苏风原参端阳是因为结亲不成反结仇,那韩宽又是为何呢?
宋乐仪的眉毛蹙着,漂亮的眼里凝满深思,让她想想,在那之后朝堂上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对,太尉周修辞官归乡,半途路遇山崩而亡,噩耗传来燕京时,朝野一片震惊,皇帝亦十分悲恸,破格封了周修独女周玉莹为安宁县主。
端阳与周修?
这两个人有何关系吗?宋乐仪闪了闪眼眸,她记得后来端阳似乎对周修独女周玉莹十分照顾。
记忆中的事情纷杂,宋乐仪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烦躁的拨了拨手上的镯子,她一定还忘了什么!
假如那时韩山玉没有死呢?
想到这里,思路顿畅,宋乐仪的眼底飞快的染上了一抹惊诧,忍不住“啊”了的一声。
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突然涌入,将她的心房充斥的满满的,她倏地抬眼看向赵彻,直直的撞入了一双幽光莫测的黑眸。
赵彻已经看她很久了,方才见她陷入沉思,他便没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她,等她回过神儿来。
这是…在心疼他?
眼前的小姑娘眉头紧蹙着,赵彻便忍不住伸手将其抚平,他故作轻松地低声笑问:“表妹如此看我,怎么好像是在觉得我可怜啊?”
“是可怜…”
宋乐仪闷声说了一句,情绪有些低落,她拽住他压在她眉上的手,指尖从层层白纱上轻拂过,又两只手将其握住,语气坚定道:“表哥,以后无论多艰难,我一定会帮你。”
赵彻平定蜀国之乱只用了不到两年,作为率军之将,等战火平息之后,他本应该马上归国的。
那时皇帝封了韩宽为蜀州刺史,派遣其前往蜀国处理战后的吏法户籍等一系列事情,结果因为韩山玉意外身亡,韩宽就没去成,赵彻也因此在蜀国多待了一年余。
都说蜀地好,宋乐仪却不这么觉得,他回来的时候黑瘦了那么多,一定是吃了很多苦。
听她这话,赵彻扯着嘴角笑了,他低头看着被她两只手牵握住的手掌,笑意愈来愈浓,从眼角漫到了眼尾,异常灿烂。
“好啊。”
“你怎么不问…”
宋乐仪说着,便要去松开他的手,不等 “为什么”这五个字吐出口,赵彻已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又紧了紧,手指上带着的明澈润泽的翡翠扳指,压在宋乐仪的腕上,一阵儿冰冰凉凉。
“表妹的心意,我知道了。”
他声音低沉,入耳撩人,卷着淡淡的荼芜香,整句话都变得耐人寻味的暧昧起来。
宋乐仪脸蛋噌的一下就变得滚烫起来,她挣了两下,便从他手掌的禁锢脱了出来。
赵彻也没阻拦,而是轻声笑了下,模样懒散的收回手,叹了口气悠悠道:“表妹,记住了,芝兰玉树这样的词,用来形容我最恰当。”
宋乐仪忍住送他一记白眼的冲动,脱口而出道:“表哥可知厚颜无耻四字做何解?”
“不知道”赵彻随意的回了一句,也没恼,反而笑吟吟的伸手朝她脸蛋掐来:“不过我倒是知脸厚如墙做何解。”
宋乐仪忙不迭的往后闪躲,身后一片竹林,退却没多少便被挡了路。
她躲避不及,被捏了个正着,连忙求饶道:“我说错了,表哥俊美无双,英雄盖世。”
“然也。”赵彻这才满意,慢吞吞地不舍松指,离开了白皙奶香的脸蛋。
竹林随风摇摆,沙沙作响,仿佛与周遭隔绝了起来,细碎的阳光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个人离的很近,呼吸交缠间,卷动一颗芳心。
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子川兄,原来你在这儿啊,可叫我好找。”
第36章 等归
苏易合了手中的百骨扇,弯腰避过竹叶慢步而来,干净的面容上带着三分笑意,一双桃花眼尤为潋滟,白衫清俊坦荡,让人好感顿生。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宋乐仪便慌忙后退两步,站的离赵彻远了些,理好情绪,抬眼朝来人望去。
死对头今天也想娶我(重生)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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