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不止,更呜咽动听。一个丫头船头大声道:“闻听大帅摆酒,特来为大帅助兴。”楼上更哄笑,有好事的人让人下去打听。
这样有情趣的人,不打听怎么行?
回来告诉萧护:“是乌夫人。”
萧护啼笑皆非,他心中忽然想到十三。虽然也有志得意满,不过想到十三百般防备,果然是防不胜防。
这就酒兴更浓,喝到一半,萧护下楼去小解。那方便的地方,却在后院子里。几个亲兵早就下去守住地方,大帅进去正方便时,草丛中轻响,一个亲兵过去就喝问:“谁!”
草丛中吓出来一个人,先出来一只玉手腕,雪白皑皑,在月光下半点血色也无。再娇声:“是我,不要吓我,我是特地来见大帅的。”
萧护一惊,又在心里暗骂,差点儿把老子小解给吓回来。出来看这一个自己净手也守着的是谁?
见一张俏丽飞扬的面庞,却是唐夫人。
萧护微沉下脸:“夫人,你还须有体面!”唐夫人陪笑:“大帅,见您一面不容易,您就听我说说行不,不占您多少时间。”
大帅无奈,又想到她苦苦寻找自己,能是什么事情?一时好奇,就道:“你说吧。”唐夫人近前一步,想私密的说。萧大帅不怕羞到她,退后一大步,他腿长步子大,这一步退得不少,两个亲兵挡在身前,肃然无表情。
唐夫人也无奈,就说出来:“是我表姐夫的银庄,兵乱以前放出去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兵乱表姐夫逃出京,账本子丢失路上,凭记忆几宗儿大的借据还记得,人也还在京里当官,只是人家说账本不全,不认不还钱。还有是有借据在的,那借钱的家人又死了逃了,人家也不认。因此来求大帅帮忙,没借据的算了,我们认赔。可这有借据的也不给,大帅您想想,这不是没有王法了?如今没有新帝,还有大帅您在是不是?请大帅作主,一共三十万两银子,愿以一半为酬谢之资。”
女人找萧大帅,要么是为钱,要么是为官,要么是当奸细。
萧护却没心思,先说一句:“本帅不缺钱。”但他没有走,他在这个时候,想到曹文弟。文弟带妹妹上京,不合让十三娘先知道消息,十三娘仗着自己平时宠爱,书房里大闹一场,因此夫妻生分,十三娘为着自己,才去曹家赔礼。
十三娘带着萧西去赔礼,而不是带着张家去,就是想让萧西给自己回个话,同时,估计十三也聪明的料到曹家不会客气,一定会有讥诮,就是没想到曹少夫人敢怒骂就是。
萧西在场,全看在眼里,是一个证人。
十三赔礼的心思,大帅全明白。他明白了,还是生气曹家的。有话,你同本帅来说,当街诋毁名声,你还想在本帅这里找差使做!
就是萧护答应,手下的人也全让曹家得罪得差不多。
十三少当年在军中,可是人人捧在手心里。又有张家把曹家骂的话贱人娼妇到处诉说,不少人都对萧护明说或委婉暗示:“这个人不能留下,我们不喜欢他。”
萧护也想好好的送曹文弟走,免得他回去江南家中说自己不好,让父亲母亲添气。
这几天里,不请曹文弟,曹文弟在家里害怕,也没敢出来。萧护却每一天每一顿酒都想到他。大帅想送曹文弟一笔钱,又对他骂慧娘实在生气,不是朋友早就不客气,一分钱也不想给。
不送呢,他白来一趟,岂没有怨言?
自己做到不差,他就有怨言也不放在心上,心上自知没亏待他。
正好,这一笔钱自己飞来了。
不是萧护不能约束自己的人,虽然事实上大帅也没有怎么约束,那些将军们看在大帅面上才没让曹家太难过。
血性汉子们和文官那种心里不赞成,脸上还堆笑的不一样。他们对于大帅睡别的女人不会反对,不过没进门先辱骂十三少,这些人要认为萧护还能忍下去,他们也会瞧不上萧护这大帅的。
当大帅的人自己妻子都不能保护,那就不对了。
唐夫人见大帅沉吟,以为大帅心动,就没有想到大帅在这一会儿,已经把唐夫人表姐夫的钱转移了一部分要送人。
萧护打定主意,更是冷淡:“哦,再说吧。”转身走了。大帅知道,这钱不经自己这京中出名的“打手”出面,别人是要不来的。
有借据,自然好办,大帅在京中维持治安,大小商铺也一并在范围内,欠钱不给,这肯定不行。
只要萧护肯管,这钱自然就到手。
他不着急,决定过几天等再见到曹文弟时再说。
唐夫人呆若木鸡,在后面喊上几声,又有亲兵拦住,不明大帅心思的她沮丧的离去,见大帅一面很难,可见到了,也没有个准话儿?
三十万两的一半,是十五万两银子,难道少吗?比一个小县城的税收还要高,大帅竟然不要?
唐夫人知道大帅不缺钱,可钱是手到擒来,不要白不要的不是?
大帅继续在楼上饮酒,唐夫人呆坐马车里闷热出汗。再去后院子里是不行了,亲兵们肯定搜查得更仔细。
这要是来个刺客,还不要命吗?
唐夫人刚出来,亲兵们就已经开始搜查醉仙阁,从厨房到小二住处全无遗漏。
唐夫人只能外面等着,大帅喝完酒下楼,想着再见一面讨个话语。
这酒一直喝到三更后,醉了一半的人。伍思德带醉来扶萧护,在他耳边讨好地笑:“楼下有一个,肯定是等您的,大帅,您要睡女人只管睡,只是隔三差五的,也得进十三妹子房里不是?”
伍家舅爷关心到这种地步,只能惹萧护骂:“要你管!我偏不进!”伍思德陪笑嘿嘿,亲自送大帅上马,见马车里那女人对大帅流连颇多,而萧护正眼也不看,亲兵们护卫着,士兵们撤出,唐夫人近身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萧护离去。
萧护有了酒,只想回去睡觉。夜风习习,一路凉爽地到家。中途见月色足可赏玩,差一点儿脱口而出:“十三,快来看月。”
自己失笑一下,才把十三放下。
往书房里来,萧北近前接着:“夫人送衣服出来。”萧护拍拍额头:“是了,亏她想着。”又一想,她不想着谁想着?
来看衣服,三件罗袍三件袍下裤子,全是新做的,十三的针脚儿是没得挑的。再看颜色,玉色,玄青,和一件浅紫浅到几乎没有的罗袍,萧护很喜欢。
腰带玉佩簪子荷包扇子…。一件也不少。
萧大帅隐隐动了气,这是盼着夫君在外面再住下去。他现在是十三来求他回去,只怕都不会回,反而劲头儿更足。
慧娘就不来求他。
不来找他呢,大帅也生气,她一个人还挺自在吧?
不过喜欢衣服,又有新鞋子换上,往隔壁去洗浴,洗出来把衣服全拿在床头,大帅盘腿坐烛光下面,再看一回,乐了:“这件件都不错,荷包也是新的,明天还得给我再做去,这三件子,哪里够穿!”
一天换三套,就没了。由衣服想到人,十三的头发不知道长了几多?不会再天天梳头就噘着个嘴吧。
萧大帅乐陶陶的睡了。
睡不着的,游夫人是得了萧护一杯酒喜出望外,兴奋的没睡着;
乌夫人在发作小婢,那小婢呜呜地哭:“人家不让上去,说大帅要来,自然会喊,”;
唐夫人是纳闷呀,翻来覆去地想银子,没有想着。
慧娘直到打听萧护回来,才安心去睡,好歹也睡着了。
……
早起下了几点雨,再就腾地一下热起来,没多大功夫,日头就把地上雨水给蒸干。小螺儿抱着衣服进来笑:“雀子又啄果子了。”
慧娘坐在花厅上,一面看新进的家人名册,一面徐徐的问:“请客的名单怎么还没送回来?”她调整好几天,见家里花再不赏就要夏天过去,果子也红艳艳的在绿叶中诱人留步,定下来今天请少夫人们来玩半天。
名单上,也有曹少夫人的名字。慧娘是冲着自己丈夫才去的曹家,她现在对曹家尽量心如止水,虽然心里止不住恼怒的水,气压在心中。
可是送给萧护看的请客名单上,还是有曹少夫人的名字。再送给萧护去看,是慧娘现在任何事不再擅专,而且是自己夫君面前再讨好一回。
萧规回来,送上名单:“大帅看过,又提笔勾了,让送回来。”慧娘接在手上,先看萧规面上的汗水,现在是一动就出汗的夏日。
“我让六么送去的,怎么又换成是你?”慧娘叮嘱小鬼:“你还是多休息,大帅让你睡到秋天才当差。”
萧规伤口感染,一直到六月里才将息起来。萧家对于功臣们全优待,也不指着小鬼这一个人使唤,萧护和慧娘都让小鬼养过夏天,年纪小小,不要把身子弄坏。
小鬼牙生得更好了,又个子拔了不少,有小小少年味道,欠身子回道:“大帅和夫人的恩典,奴才再不敢当。我已经好了,又想大叔们,六么要喂雀子,我就去了。”
他请慧娘看贴子:“夫人快看,要是还有曹家,我自己去。”小鬼在病床上,也听说曹家的事。小丫头们一天几个的去看他,叽叽喳喳早就告诉他。
这么小的孩子也关心自己,慧娘面上一红,忙打开来,见果然如小鬼所说的,没有曹家。曹少夫人上面,自己夫君勾了一道浓浓的墨痕,把曹家这几个字全掩住看不见。
只见笔墨印。
慧娘更飞红面庞,夫君对自己还是照顾有加。真的请来曹少夫人,在家里她固然不敢闹,不过她都盛气到指着自己脸子骂,想来必然是高人一等的姿态过来。
也不舒服。
写上曹家只是为让夫君看看自己心思的慧娘,心中释然,同时也清楚认识到,曹家在京里未必呆得久。
到时候送他们点儿什么呢?
反正不能让曹家的人回江南去多说闲话。
闲话,是必定有的。不过别人看到他们带着大包小包馈赠回去,还要说自己不好,别人也不会相信才是。
慧娘微微出神,竟然打起来出礼和路菜的主意。看到小鬼还等在面前时,慧娘轻笑:“让你等着,你不必去,大帅让你不要马颠着,到秋天再说。再说你看,这上面并没有曹家。你去告诉张家,让他按这名单上去请人,你就园子里玩去吧,你喜欢六么,让六么陪你玩耍。”
小鬼红着脸:“我……今天喜欢的是满庭。”
慧娘更笑出声,对外面叫人:“满庭。”
满庭跑进来,满头大汗,不知道在当什么差使,满面堆笑:“夫人使我作什么?”慧娘见到丫头们并没有为夫君冷落自己而怠慢,满意地点点头:“不作什么,小鬼还在养伤,我让他园子逛去,你陪着吧,要茶要水的给他拿。”
小鬼马上一脸得意,鼻子往天上翘。
满庭苦着脸:“我不侍候他,他欺负人。”
“是你欺负我。”小鬼回答得慢条斯理,不失在夫人面前的礼貌。
满庭马上火大:“你巧骂人,你骂我家全是冬天里开花生的,一个是梅香,两个也是梅香,你也是……”对夫人委屈地看看:“也是个奴才,怎么就骂别人家里人。”
小鬼看一眼夫人很有兴趣地听着,故意气满庭:“我是奴才呀,我全家都是奴才,你呢,你难道敢说不是?”
“我哥哥不是,我家里卖我,就是为给哥哥筹念书的钱,我哥哥不是!”满庭生气,是小鬼把她读书人的哥哥也骂了进去。
慧娘格格笑几声,小螺儿进来:“好了,一天吵好几回。小鬼,快把差事当完,去园子里玩你的。满庭,你不愿意侍候他,换一个来。”
小鬼和满庭出去,满庭小心翼翼跟他后面,讨好地问:“小鬼,咱们这么吵,夫人会喜欢吗?”小鬼不耐烦:“我出的主意还会错!再说夫人不是笑了,你真是笨蛋,一家子笨蛋!”
满庭又委屈:“你又说人是笨蛋!”
他们走过去,水兰从树后出来,忍住笑把这些话来回慧娘,夸上小鬼一句:“他总算会当差一些。”
慧娘听过心里更甜滋滋儿,一家子从老到小,没有一个不来哄自己的。除了大帅,哦,大帅还在生气。
蒋少夫人接到贴子,让她为难了一时,主要是对自己带来的衣服不满意。丫头们哄她喜欢:“萧夫人就在江南,也是不能比的。”
蒋少夫人就更生气。
她新来,还不知道哪一家成衣铺子好裁缝好,现买也来不及,只能挑一件上好的穿上,又怕首饰不如意,又怕鞋脚儿不精致。
折腾到出门的时候,也近中午。
杨少夫人出门得快,她想去玩。谢少夫人也一样,两家下处找住近,先于蒋少夫人出门。
见萧夫人今天的气派与平时不同。
水榭上,燕翅般排开两队人。从厅上直到厅下,模样儿都齐整,新家人是新衣服,看上去好一份子仪仗。
四个人赏荷看水,四张黑漆宽案几,设一领香簟,上面织的是芙蓉大开,有金线光。慧娘居中,蒋公子年长,蒋少夫人排在左手,对面是谢少夫人,和杨少夫人。
座中是琥珀杯,上好蜜酒。一口下去,仿佛就的是荷香水风,谢少夫人先陶醉了。这就是她想象中的京中生活,萧夫人是个随和的人,又有好园子好风,当客人的可以肆意。
她唯一难为情的,就是害萧大帅夫妻生分。
离席举杯,满面含羞:“我敬你一杯,若有言语上山高水低处,请多多原谅与我,须知我在家里也是个顽劣的人,言语上长短常不自知。”
第2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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