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卓没有接口。她想起了昨晚孙剑锋的话:“我若会做什么,都是因为你。”沈鸿锐不知道孙剑锋对她的兴趣,是以认为这事是周灵灵的安排。而她却很清楚,这是孙剑锋在警告沈鸿锐。也多亏沈鸿锐的家世和名声,孙剑锋有所忌惮,否则他昨晚割下的,可能就不只是头发了……
宁清卓措辞道:“或者……那人不是因为周灵灵?”她将昨晚与周灵灵定下赌约的事情说了,又转述了孙剑锋对她说的话,最后道:“那人不是善茬,你若觉得麻烦,我们的约定可以取消,我自会对他说明真相。”
沈鸿锐惊讶半响,摇头拒绝道:“挺公平的。周灵灵威胁你,他威胁我,就这样吧。”却又看向宁清卓,一声轻哼:“宁当家果然招蜂惹蝶。”
宁清卓微挑眉,拱手回敬道:“哪里哪里,不及沈公子风流。”
两人互暼一眼,齐齐扭头看窗外。
这日上午,周灵灵派人来说明第一场比试的内容。她选择明日晚上在卢陵书院与宁清卓比试歌舞,评判人员就是书院士子。
不得不说,周灵灵做事还算公道。这个时代,文人的娱乐活动之一就是欣赏歌舞,因此选此作为比试项目,也算是投了沈鸿锐所好。再者,卢陵小小府城,也只有士子能担当评判这一重任,因此裁判方面,她做得也很公平。她甚至还给了宁清卓一天时间做准备。
只是……宁清卓听到这个消息时,表情实在不算好看。沈鸿锐见状,哈哈笑着安慰她:“你不必担心。周灵灵歌舞水平,实在非常一般!”
宁清卓并不相信:周灵灵又不傻,此番比试定是要选她所长。她的歌舞水平若是不佳,又为何自要揭其短?沈鸿锐会这么说,或许只是想宽她心。
可看过周灵灵的歌舞后,她便不这么想了。
这一日,卢陵书院的大堂坐满了人。大家已经听说了,这里即将上演二女争一男的争斗赛。在这个朝代,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士子们个个兴致盎然。消息传了出去,卢陵其他附庸风雅的富户也赶来围观,想要凑凑热闹。
看到花容月貌的周灵灵和宁清卓,众人对接下来的比试更是充满了期待。只可惜,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周灵灵第一个上场。她跳了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长袖舞,整支舞蹈时长不足半炷香,还是几个动作不停重复。众人多少都看过梨园或是青楼的舞蹈,被这支基础舞噎到无话可说。
按说这种舞蹈水平,若是碰上个正常女子,周灵灵便是输定了。可宁清卓偏偏不属于“正常女子”的范畴,她的歌舞能力……比周灵灵还差。
宁清卓看着周灵灵红着脸抿唇走下台,万分惊讶:这人显然是知晓了她的短处!她便该想到,有锦衣卫在,什么秘密会打探不出来!
只是……知晓她不擅歌舞的人不多,而且多与她亲近,却不知道,是谁出卖了她?!
宁清卓心中疑惑且愤愤,却也只得上台,朝着众人躬身一礼,然后笑容满面神采飞扬地……唱起了山歌。
这是一支自由质朴的劳动歌曲,反应了春耕时分,众人齐干农活的火热景象。粗糙的歌词配上宁清卓不成曲调的歌声,围观听众脸都憋绿了:真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啊。
第一场比试,周灵灵获胜。
几日后,第二场比试举行。宁清卓选择了诗词。周灵灵不精通诗词。可两人已经约好比试须投沈鸿锐所好。沈鸿锐一文人,平日最爱干的就是谈诗作赋,以宁清卓惨不忍睹的歌舞水平,都没有对她的比试项目提出异议,周灵灵自然不能输了场面,遂爽快应承下来,并且干脆利落输了比赛。
比试结束后,周灵灵带着她的人离开,而士子商人们找着了机会相聚,照旧在卢陵书院举行晚宴。酒席过半,气氛渐活络起来,宁清卓到底算是主角,便也跟着饮了不少酒。好容易熬到宴席散场,却不见了沈鸿锐。她正在四下张望,却见到陈晋安朝她行来。
陈晋安上前关心道:“清卓,你还好吧?”
宁清卓不巧打了个酒嗝,连忙以手掩口:“没事,没喝过量。”
陈晋安便放了心,又笑道:“今日恭喜你。我和你相识这些年,倒不知你竟如此文采斐然。”
宁清卓汗颜。今晚她都被人夸了好几回了,可那些诗词多半是□□老祖宗留下的,她不过是取巧胜了,实在担不起这些赞誉。遂含混道了句:“还好,还好。”
陈晋安便又聊开了去:“现下你和那周姑娘战平了,第三场比试可得好好准备。说来,你们可有确定第三场比试赛什么?”
宁清卓摇摇头:“周灵灵说要回去想想。”她一声轻叹:“她有锦衣卫的人暗中相助,就怕又挖出了我的短处……”
陈晋安笑了,安慰道:“你除了不擅歌舞,哪里还有其他短处。再说,下场比试不是由你们共同商量决定么。”
宁清卓点头应是,却又问道:“姐姐这些天怎样?”
陈晋安笑容不变:“挺好的。”
他并不想和宁清卓聊这个,正打算岔开话题,却听宁清卓道:“啊?!她都几天不出门了,又没听到我的消息,就没问几句么?”她很是奇怪:“她这些天都在干什么啊?”
陈晋安心中一凛:他竟然忽略了这个!
宁如欣与宁清卓姐妹情深,即使嫁入陈家后,也时常与宁清卓联系。可现下两姐妹都五六天没见面了,也互相没个消息,如果说宁如欣对此没有反应,宁清卓定然是不会相信!
思及此,陈晋安微微垂眸道:“她还能干啥,也就是绣绣花缝缝衣,有时还亲自修剪院子里的花草。”他抬眼朝宁清卓一笑:“她自然问起了你,只是被我搪塞过去了,又想去找你,可我不让她出门,她都有些生气了。”
宁清卓这才消了疑虑,哈哈一笑:“姐夫,真是难为你了。”她想了想:“哎,不让她见我一面,她总是不安心。这样吧,正好家里的狗生了一窝狗崽,她前些日子就说要拿去养,我明日便去你家一趟,送只狗崽给她,顺便和她聊聊天。”
陈晋安便是一惊:宁清卓要去见宁如欣!
——可宁如欣这些天只是将自己关在屋中,谁都不愿见,情绪显然尚未平复,若是让她见到宁清卓……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
他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却一派淡然:“如此甚好,我回去便告诉她。你明日何时来?”
宁清卓略一思量:“明日下午吧,上午我和周灵灵约好了见面,一起商定第三场比试。”
陈晋安应好,却见一个男子急急朝两人跑来,口中唤着:“宁姑娘!宁姑娘!”遂告辞道:“有人来找你,我先行一步。”
宁清卓点点头:“姐夫慢走。”这才转头迎向那男子,微讶道:“曾公子,你还没回?”
曾公子是沈鸿锐到卢陵后结识的朋友,宁清卓与他一并出外玩过几次,倒是脾性相投。此时见他一头大汗,奇怪发问:“你跑这么急干吗?”
曾公子呼哧喘气:“我、我找你!”
宁清卓愈发不解:“你找我干吗?”
曾公子张口,抬手一指殿外,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半响方恨恨一跺脚,一把抓了宁清卓的衣袖:“你跟我来!”
宁清卓被他扯着,只得跟他一并行去,就这么出了大殿,行去了书院僻静处。宁清卓眼见行人渐少,心中犯嘀咕,却见曾公子停了下来,转身面对她,认真道:“清卓,你是个好姑娘,我也是真拿你当朋友。今日的事,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可既然我不巧撞上了,便想知会与你知晓,只求你莫要介怀。”
宁清卓云里雾里:“……好,我不介怀便是。”
曾公子舒了口气,这才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小院:“沈鸿锐在那,你过去看看。”说罢,重重一声叹,转身离去。
宁清卓看着曾公子的背影,犹豫片刻,终是朝小院行去。推开院门,便听见了女子的娇笑声,夹杂着沈鸿锐低低的碎语。宁清卓脚步一顿,不可置信朝房中望去。
☆、第30章 药与密语
房门没有关严实。宁清卓缓步而行,朝里望去,便见沈鸿锐斜斜躺在软榻中,怀中一左一右倚着两个美人。这两人宁清卓也见过,源城近日来了个流动戏班,这两姑娘便是台柱。今日晚宴,有富商请了这个戏班前来唱戏,沈鸿锐还拿她们取笑宁清卓,说人家“细腰不胜舞”,满是风情姿态,宁清卓却粗鲁剽悍,唱个歌都跑调……
却不料,竟会在这里再碰上。
沈鸿锐显然有些醉,只是搂着两名女子仰躺着,倒没有其他动作。宁清卓怔怔看着其中一名美人指尖探入他的衣领,扯开了他的衣裳,心中便是一窒,猛然偏头!片刻拔腿,就想离开!
——曾公子实在讨厌!沈鸿锐若是想要在外风流,任他风流便是,为何要唤她前来观看!
这个念头冒出,宁清卓脚步便是一顿:是了……曾公子会唤她来,是因为她是沈鸿锐名义上的相好。宁清卓依稀记得她曾说过,她最见不得男人的风流韵事。她不过是一时口快之言,却不料那曾公子竟放在了心上。他碰巧见到沈鸿锐在外胡来,替她鸣不平,这才辛苦跑了一趟。
宁清卓站定。现下她想走也走不了。依她的性子,若真是沈鸿锐相好,看见这副场景,还不得大发脾气,闹得鸡飞狗跳?若是就这么静静离去,实在惹人怀疑。
可她又并非沈鸿锐真的相好,实在没理由冲进去棒打鸳鸯,扫那风流公子的兴头。
怎么办呢?宁清卓思来想去,觉得只能在这等上一等。左右曾公子不在附近,她只需在这待上一刻钟,便可以假装她已经闹过了一场,名正言顺离去。
宁清卓一声苦笑:所以,为了掩饰她和沈鸿锐的真实关系,她还得在这院外,听沈鸿锐的春.宫么?
房中女子的嬉笑声依旧,宁清卓缓缓攥紧了拳头。她觉得她没法待在这里。至少走远些吧,别让她听见他们的声音都好……
却是此时,屋内一个男声低低道:“滚,滚开!”
竟然……是沈鸿锐!
宁清卓一愣,扭头朝房内望去:沈公子此时不正该是温香软玉抱满怀么,怎么突然就要赶那两美人走了?
她心存疑惑,因此总算能放下那些莫名的情绪,仔细看去:便见沈鸿锐脸色潮红,一脸压抑之色。刚刚她看得匆忙,以为沈鸿锐是抱着那两姑娘,现下却发现,沈鸿锐的手根本是想拽开那两人。可不知为何,平日里功夫不错的沈鸿锐,现下竟然扯不动那两娇娇弱弱的小女子!
宁清卓心中一凛:有问题!沈鸿锐这副模样,明显是中了迷药!她也知道,许多梨园戏子一心就想着找个良人安家,难免有些手段,或许情况并不像她看到的那般!
她也不敢再待,一踢房门,就冲了进去!
那两姑娘正在忙乎,听见这声大响,吓了一跳,齐齐朝房门看去。见到是宁清卓,俱是一愣,一人有些尴尬,另一人却一声轻咳道:“原来是宁姑娘。沈公子已经有人陪了,你没看到么?这么闯来,也太不知情识趣了吧。”
宁清卓不理她,只是看向沈鸿锐道:“沈鸿锐,你是要她们陪么?”
沈鸿锐桃花眼迷迷蒙蒙,却努力摇头道:“让她们走!”
宁清卓一摊手:“不知情识趣的是谁?还不快走!”
那人却一声娇笑,又趴去了沈鸿锐胸口:“公子,你真的不要我们姐妹么?公子~”
最后那声“公子”唤得甜腻勾人,宁清卓听着,心头莫名火起,暗自一声冷笑,也跟着蹲下,趴在沈鸿锐胸口,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正朝沈鸿锐抛媚眼呢,却不意面前突然多出了个脑袋,惊了一惊。宁清卓笑眯眯朝她道:“美人儿,你可知道,那与我比试的周姑娘是何许人?”
女子眨眨眼,不答话。宁清卓笑容愈大:“她是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喜欢这位沈公子很久了。听说我与他相好后,杀到我家盐铺里,打伤了我的五名族人。那一身血淋淋的鞭伤……啧啧,可吓人!”
女子脸色便不大好了。宁清卓愈发亲切:“更别提她还带来了数十名锦衣卫,个个是刑罚高手,”她忽然抬手,指尖落在了对面女子的脸上,轻缓划过:“挖眼、剥皮、抽筋、剔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落在他们手上,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女子呆呆看她,脸色煞白。宁清卓敛了笑,和缓道:“却不知两位,可有方法在她手下自保?”
女子猛然起身,唤道:“小妹,我们走!”带着另外一人,转身急急便出了门。
留下宁清卓与沈鸿锐在房中。宁清卓仍趴在沈鸿锐胸口,却感觉男人的手搁去了她的头顶,胡乱揉了揉她的发,扭头看去,便见那人喘气笑道:“周灵灵若是知道你拿她这般说道,可得找你算账。”
宁清卓一偏头,躲开他的手:“你先顾好自己吧!”她站起身,低头打量软榻上的男人,凉凉道:“也不知道是谁色迷心窍,竟然会被两小姑娘放倒!还得我费事来救你,真真是英雄气概!”
沈鸿锐面泛桃花,喘气微急:“那姑娘哭哭啼啼找我,只说她妹妹被人非礼了去,求我过去救命。我看她哭得可怜,生了恻隐之心,这才随她走了一遭……”
宁清卓嘲讽一声轻笑:“是了,晚宴这么多人,她不找山长不找教谕,偏偏找上了你。也多亏沈大才子名声在外,怜香惜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倒是我多管闲事,跑来搅了你的好事……”
沈鸿锐撑着软榻想要起身,却力不从心,又趴了回去,便是重重一声喘。男人声音有了些暗哑,低低道:“是我不慎,你莫要说了……实不相瞒,家父待我严厉,自我懂事起,便反复教导,若是我动了哪家姑娘,就必须娶她回家,而且终身只能有她一个,不得纳妾。”
“今日多亏你来,否则……我可真得娶那姑娘回家了。”他一声叹息:“这情不投意不合的,一辈子可怎么过!”
宁清卓听了,心中也暗自惊讶:不料这风流沈公子竟然会有个绝世好男人爹!却又忍不住问道:“你时常参加文人酒会,也见过不少青楼女子,现下风气如此,你难道就真没碰过谁?”她想了想,并不相信:“上回在醉仙楼,我都见着你脸上有唇印。”
沈鸿锐缓缓翻了个身,竟是在软榻上蹭了蹭:“我……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又何曾越界。”
宁清卓方才不曾注意,现下只觉沈鸿锐这副模样奇怪!她上前一步,推了推男人的肩:“喂,你还好么?”
沈鸿锐看她片刻,摇摇头:“不好,很不好。”他缓缓闭眼,神情很是挣扎,半响方朝宁清卓道:“清卓……你过来。”
宁清卓以为他想起身,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弯腰,掺住他的背。
却不料,她刚将沈鸿锐拖起些许,男人却突然一个翻身,借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宁清卓一惊!沈鸿锐却努力抬脚,趴去了她身上。他凑在宁清卓脸侧重重呼气,喃喃道:“清卓,我中了药,难受得紧……”
宁清卓脸腾地红了。沈鸿锐紧紧贴着她,她能清晰感觉那物事直直戳着她的大.腿。不用沈鸿锐明说,她都知道他中了什么药……
她其实可以轻易推开他,顺便附送一顿拳打脚踢。可男人努力撑起身,低头凝视她,那目光柔柔软软,让人不自主就陷了进去。他的欲.望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喘气也愈发急促,却很是克制,只是抬手,轻缓抚摸宁清卓的脸颊:“清卓,刚刚我便想着,如果那两姑娘是你该有多好,我也无需死死克制……”
宁清卓呆呆看他,好似不能理解他话里潜藏的含义。沈鸿锐便试探着低头,在她额上一吻:“清卓清卓,我真喜欢你……”
那唇在宁清卓额上一触即离,宁清卓屏住呼吸,不敢相信沈鸿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脑中奔着无数话,可出口却道了句:“你且冷静。莫要一时冲动,后悔终生……”
宁清卓其实也不料此情此景,她还能如此一板一眼与沈鸿锐讲道理。男人便是一声笑,又是一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清卓清卓,你真可爱。”他扶着宁清卓的脸,让她面朝自己,眼神幽暗迷乱人心:“我愿意娶你,愿意和你过一辈子,我不会后悔……”
宁清卓微微张嘴。她不知道沈鸿锐会这么说,到底是药物作用,还是出自真心,可那双桃花眼中的感情太过饱满,满到几乎就要溢出,宁清卓无法控制地被他感染,乱了心跳。男人呼出的热气在她肌.肤上流连,仿佛想将那份冲动透过肌理,送进她的血脉……
可往日这人与她调笑的模样忽然闯入脑中,宁清卓心便是一抽。她垂眸低低道:“沈鸿锐,你中了药,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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