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离去后,阿墨端着茶水走进。谢五郎仍旧在弹琴,弹奏的是时下燕阳城最流行的奢华之音。说起此曲,里头倒是有个故事。数年前,谢五郎携亲友弟兄踏青,彼时五郎身乏,便卧在坐地屏风前,酣睡了片刻。五郎梦中遇仙音,醒后呼小童呈桐琴,弹奏出梦中仙音。
此曲一出,众人皆醉。
不到半月的时间,燕阳城便已是人手一份曲谱,以弹出此曲为荣。
曲名是什么,如今也未定,谢五郎迟迟未取名。燕阳城人便称之为巫曲。不过阿墨却晓得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一事,便是郎主在愉悦快活的时候才会弹奏巫曲。
他奉上一杯清茶,待琴音停后,方含笑道:“郎主今日心情不错。”
阿墨的眉毛笑得弯弯的。
崔氏果真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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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疾步离开了赵府。
阿欣在后面小跑跟着,直到出了赵府后,崔锦的步伐才放慢下来。阿欣气喘吁吁地道:“大姑娘大姑娘,你怎地跑这般快?莫非后面有吃人的狼?”
没有吃人的狼,有吃人的贵人!
简直是霸道之极!
“咦,”阿欣惊奇地道:“大姑娘,你的脸怎地这般红?”
崔锦懊恼地道:“冻红的!”她将包袱塞到阿欣的怀里。阿欣又惊讶地问:“大姑娘不是要还给贵人么?怎么还拿出来了?”
崔锦说:“我心情不佳,你莫要再说话。”
阿欣打量着崔锦的脸色,连忙捂嘴嘴巴,死劲地点头。
崔锦大步往家中走回。
一路上,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在悄悄地打量着崔锦。但有了之前的传言,鬼神所庇佑之人,众人也不敢放肆了,只敢不着痕迹地打量,也没有人敢围上去了。
毕竟崔锦刚刚可是从赵府里走出来的。
崔锦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可生气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一句——“我会在樊城待数月,作为糊弄我的奖励,我允许你在樊城横行霸道。”
他说得那般随意,仿佛她真的可以打着他的名义在樊城里随意作为。
可她知道他说得轻巧,她却不能轻信。
越是权势高的贵人,人情便越难还。
崔锦苦恼地叹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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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回到家时,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一进门,元叟便走来,小声地道:“大姑娘,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事情办好了。”
崔锦颔首,又问:“找的都是可靠之人?”
元叟道:“还请大姑娘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
崔锦取出二十金交给元叟。
“去买一辆牛车,再顾二牛当车夫。”
元叟惊愕地道:“可……可是以前大姑娘不是说买牛车太过张扬了吗?”
崔锦说:“今日不同往日。”似是想起什么,她的语气颇有咬牙切齿之意,“横竖都是要还人情的,不如先捞一笔。”
元叟听不明白。
崔锦正色道:“去吧,此事办得越张扬越高调便越好,最好让整个樊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崔家要买牛车了,还要雇得起车夫。若是有人问起,你便神秘一笑,什么都不要说。”
元叟应声。
之后崔锦一如往常地用晚饭,和家人有说有笑的。崔湛挣了金买了衣裳后,便没有出去教人识字了。他始终不太爱出门。
也正因如此,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有关崔锦与贵人的事情,崔湛丝毫也不知道。
崔锦用过晚饭后,便回了厢房作画。
她想知道谢五郎更多的事情,兴许能找出谢五郎的软肋。到时候在紧急情况之下,还能派上用场。今日谢五郎的行事风格,委实让她难以捉摸。
翌日,元叟带着牛车和二牛回来了。
他禀报道:“大姑娘,事情已经办妥了。”
崔锦夸道:“你做得很好。”
阿欣惊喜地道:“我们家有车了呀。”
崔锦笑道:“是呀,以后有车了。”崔湛此时走出房门,见到牛车,倒也不惊讶。反而是见到崔锦身上穿着自己买的衣裳后,笑眯了眼。
崔锦笑嘻嘻地走前。
“大兄,我给你找个陪读可好?”
崔湛微微一怔,也没拒绝。
崔锦说道:“他手脚灵活,就是不识字,以前还当过乞儿,但胜在头脑聪明,懂得举一反三。有个书童在身边,大兄以后办事也方便。”
“好。”
☆、第二十三章
阿欣不明所以。
之前大姑娘说了要给大郎找书童,可连着几日大姑娘却什么也没有干,不是在作画便是去书房里看书,甚至连屋门也没有迈出去过。
终于,阿欣忍不住了。
她问道:“大姑娘不是要给大郎找书童吗?”
崔锦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二了。”
崔锦笑道:“才过了三天,不着急。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到他的极限了。”她噙着笑容,手中把玩着一支新狼毫。
毛色光滑,蘸上燕阳墨后,写出来的字极其好看。
崔锦记得以前阿爹带着她进入叔宝斋时,因家中穷困,只能挑最劣质的笔墨。彼时她眼巴巴地看着被珍而重之搁在大红锦缎上的狼毫,口水咽了一大把。当时的掌柜还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时的自己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樊城人人敬之的赵知府会让心腹总管亲自送来自己所爱之物。
其实这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
赵凡带着数人前来,先是拜见阿爹,后是奉上赔礼,以示当初抓错人的歉意。赔礼有五十金,还有文房四宝,五匹布帛,两匹绸缎以及一些琐碎之物,足足挑了五担。
之前崔锦在赵府的时候原想着讹赵知府一笔,没想到还真的讹到了,而且赔礼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得多。谢五郎不过召见了她一回,也不曾有任何表态,就足以让赵知府对自己刮目相待。
崔锦感受到了攀上贵人的好处,难怪这么多人爱攀附权贵。
只不过……
她搁下狼毫,叹了声。
她察觉得出来谢五郎待自己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待自己更多像是见到一件新奇的玩物,怕是哪一天他厌了,便能随意将她扔到一边。
尤其是他还霸道得不许玩物反抗。
崔锦咬牙道:“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阿欣歪头打量着崔锦。
这几日大姑娘总是自言自语的,说的话她也听不懂,也不明白,似乎从老爷险些失踪的那一日起,大姑娘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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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一过,天色便渐渐暗下来。屋宇灯火渐亮,炊烟袅袅,街道上的行人也愈发稀少。有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的尽头,只见他头发凌乱,面色乌青,衣衫也是脏兮兮的,还隐隐有一股酸臭的味道,与路边的乞儿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宇。
他那一日给崔锦带话后,崔锦便让他回家了。他忐忑极了,也不敢回去,便在赵府外偷偷地打探。直到崔锦满脸通红地从赵府出来时,他方确定自己做了件错事。
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浑浑噩噩地飘回自己从崔锦那儿挣来的金买回的小屋。岂料屋里竟是被洗劫一空,连他藏在地底的金也被挖走了。
更可怕的是祸不单行,次日有地痞无赖子欺负上门,砸了他的榻,毁了他的房。不过短短数日,他又再次成为无家可归的人。
他在街上流浪了几日,还被以前的乞儿嘲笑了一番,他们一同排挤他,如今的他连行乞也不能做了。
阿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明明前些时日,他是那么的春风得意,挣着金,吃着肉,做着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今通通失去了,让他回到以前行乞的日子,他做不到。
阿宇停在一扇大门前。
他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紧张和忐忑,五指缠在一个半旧的青铜门环上,仿佛在犹豫些什么。直到寒风拂来,他方下定决心,用力地扣起门环。
不一会,后门开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元叟的神情有几分冷。只听元叟淡淡地说道:“姑娘在用晚饭,你这般模样不宜见姑娘,井边有水,你先清洗一番。”
“是……是。”
阿宇打了井水,彻底洗干净了脸。元叟又给了他一套干净的衣裳。约摸两盏茶的功夫,阿宇终于见到了崔锦。
“噗咚”的一声,阿宇跪在地上。
他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崔锦也不出声,也不惊讶,面无表情地杵在树下。
直到地上磕出血迹来了,阿宇方低垂着头,说道:“大姑娘,阿宇之前向您隐瞒了一事,贵人审问小人时,小人将大姑娘所吩咐的事情说了出来。小人知错了,请求大姑娘给阿宇一次机会。阿宇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姑娘的恩情。”
夜,很静。
阿宇听到自己胸腔里在噗咚噗咚地乱跳,身前的大姑娘明明还未到及笄之年,可是却如此聪慧,让人不得小觑。
尤其是现在。
他觉得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只要崔锦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以后是生是死。
崔锦终于开口了。
“你和贵人说过什么?”
阿宇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机会来了,他连忙道:“贵人只问了洺山古玉一事,其他事情小人半个字也没有说。之前因形势所逼,小人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小人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又磕了三个响头。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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