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衣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敷衍的说这“是啊是啊”,转身回屋去了。
看着苏红衣的背影,蔺敛却是收了脸上的嬉笑,深深的叹了口气。
☆、妃嫔
大梁国的幅员在邻近几个国家是最大的,可是多山地丘陵,土地十分贫瘠。人民的生活除了看天,还要看皇帝。如果遇到昏君,破家荡产,鬻儿卖女。如果遇到暴君,提心吊胆,今日不知明日死活。
什么?你问明君?
那可真的很抱歉,大梁国的历史上还没出过这种“异类”。
梁洪烈登基二十余载,一直想做一个让百姓能都能吃饱穿暖的的好皇帝,可是前几个皇帝留下的窟窿实在太大,光是治河一项就掏空了国库,再加上邻国不断的骚扰,每年的税收都入不敷出。这些年宫中的用度减了又减,前几任皇帝建造的雄伟宫殿自然也就没了修缮的费用。
从景琉宫到皇后的坤宁宫几乎穿过大半个后宫,许多地方都冷冷清清的,一些没人住的院落更是显得十分破旧。蔺秋不懂这些,几个陪嫁嬷嬷却看得心里暗自嘀咕。
坤宁宫里,两个曾生育皇子的贵妃带着十几个妃嫔正陪着皇后闲聊,就听宫人来报,太子和太子妃前来请安。
“外面凉,快让他们进来。”楚皇后笑着说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圈。
只见秦贵妃低垂着眼帘,嘴角到是含着笑,只是捏着手巾的手指却是苍白的。宋贵妃自从三皇子死后就一直没笑过,这时更是抿紧了双唇,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心无外物的模样。剩下的嫔妃,楚皇后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给母后请安,愿母后福寿安康。”
早上用膳的时候,管教嬷嬷就把请安的规矩向蔺秋细细的说了,这时跟着梁熙一同跪在地上向皇后请安,虽然样子有些呆,姿势也很僵硬,但规矩到也没错。
“好好,地上凉,都快起来吧,仔细蔺秋的身子。”楚皇后笑着命人将蔺秋扶起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对他说:“你生下来的时候,本宫还去看过你,那时候你就象只刚生下来的小猫那么大,一转眼十一年就过去了,你也长那么大了。”
蔺秋呆呆的望着楚皇后,没有说话。在游戏里也经常有那么一些人,站在路人甲的面前,说着一些与游戏毫无关系的话,路人甲每次都用发呆和沉默来应对。在他看来,以前的蔺秋和他无关,所以他没有回答的必要。
可是有些人却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
“臣妾也听人说起过,为太子妃接生的稳婆都不敢抱他,生怕一用力就会捏碎了。当时甚至有人开了赌局,赌太子妃能活几个月。”说话的是坐在秦贵妃下首的蔡嫔。
这话说得十分恶毒,像是在说蔺秋出生时候的事,用的却是“太子妃”三个字,分明就是说太子妃活不长了。
楚皇后脸色一沉刚想说话,就见一直呆愣望着自己的蔺秋动了一下,扭头望向蔡嫔,干巴巴的说:“我能活。”停了一下,又说:“比你长。”
正捂着嘴娇笑的蔡嫔一下僵在了当场。
楚皇后却是舒展了眉头,眼里含笑的拍拍蔺秋的手,说:“可不就是,秋儿还那么小,等我们都老了,不在了,秋儿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蔺秋点点头“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对他来说,“活着”是最重要的事,从他还是路人甲的时候就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现在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了一种本能。蔡嫔说的话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可是他能感受到其中的恶意,甚至不需要“思考”和“分析”,他已经做出了反击。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各怀着心思,一直站在旁边的梁熙却是有些吃惊,从昨天到刚才,蔺秋几乎没有说过话,谁知道一说话就把一向尖刻的蔡嫔给噎在了当场。
蔡嫔的出身并不高,可她仗着与秦贵妃是远亲,平日里横行霸道没少欺负下面的宫妃。不知道的都说她“狗仗人势”,但梁熙却明白,蔡嫔不过是秦贵妃手里的一把刀。刀是否伤人,全看握刀的那个人。想起自己大皇兄刚死的那段时间,蔡嫔那副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模样,梁熙恨得牙根直痒痒。
当年梁洪烈起义的时候,楚皇后刚刚怀了第一个孩子,自然不可能跟着起义队伍四处奔波,于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待产。
因为梁洪烈的皇族血统,一些受不了前朝末帝残暴统治的官员、大贵族开始陆续聚集到梁洪烈的身边,其中就有秦贵妃的父亲秦慕天。秦家、丰家、贺家、陈家是大梁国当时的四大家族,除了贺家基本上都和起义军眉来眼去,明里暗里为梁洪烈提供了不少支持,其中以秦家为最,不止提供兵器、军粮,还把自己的私军都无偿交给了梁洪烈。
一次大战,梁洪烈和大部队冲散了,带着几个亲兵躲进了秦家的一处庄园里,十几天后秦慕天赶到,带来了大夫和美酒。那晚梁洪烈在秦慕天的不停劝酒下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怀里还抱着个赤裸的女人。
那女人醒来,含羞带怯的说自己是秦慕天的女儿,因为常常听自己的父亲说起梁洪烈,非常崇拜他,才乘着梁洪烈喝醉了前来自荐枕席。
大部分男人的通病除了好色还有自大,当一个美人用崇拜爱慕的目光望着自己,尤其在一年没碰过女人的情况下,能忍的不是有病就是有病。梁洪烈正值壮年,虽然之前受了点伤,可没伤到命根子,于是搂过秦小姐又是一番云雨。
三天后,起义军找来,原来梁洪烈被冲散后,蔺敛一边派人寻找梁洪烈,一边带着起义军奋战了十天,不仅打退了朝廷的部队,更说服了当时的朝中大将宋子胥,一下子收编了朝廷过半数的军队,胜利几乎只在朝夕。
直到秦家派人来报,才知道梁洪烈在秦家。
半年后,梁洪烈登基,接来苦等三年的结发妻子楚氏和已经两岁多的儿子,封楚氏为皇后,立长子为太子。
秦家送来了已经身怀六甲的秦小姐,被册封贵妃,几个月后秦贵妃生下一子。
又册封大将宋子胥之女宋氏为贵妃,一年后宋贵妃生下了皇三子。
世人多说秦家高义,支持梁洪烈起义,送钱、送物、送私军,最后连女儿都送了。
可是梁熙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前朝末帝严禁私造武器,严禁训练私军,秦家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武器和私军?只有一个解释,秦家一直在预谋造反。
一开始送武器,不过是想梁洪烈和朝廷鹤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谁知梁洪烈的号召力如此之强,除了跟随他起义的农民,还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大家族,他见事不可为,干脆把宝全压在梁洪烈身上,事后凭借从龙之功也能获得极大的利益。
梁洪烈那次和大部队走散的时候,正好是起义最低谷的时期,他同意梁洪烈藏在自家庄子里,却避而不见。直到蔺敛打赢了,又收编了朝廷的军队,才急急忙忙的带着女儿赶来,将女儿献给梁洪烈。如果那次蔺敛输了,他正好把梁洪烈捉住献给朝廷,也能得到不小的好处。
说起来,如果没有蔺敛,梁洪烈早就死了无数次,自己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梁熙想到这里,望了一眼傻呆呆坐在楚皇后身边的蔺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一些。
☆、桃花树
中午楚皇后留梁熙和蔺敛二人用膳。
这还是蔺秋第一次用筷子,幸好他学东西极快,看着梁熙如何拿起筷子夹菜,他就如何做,到也稳稳当当。
楚皇后在旁边看得暗暗点头,一直听说蔺秋被蔺家娇纵得不成样子,想不到还是挺懂规矩的,至少他知道要等长辈和丈夫先动筷子。有些冷漠不爱说话,但在后宫之中,这也算不上缺点,况且还是个孩子,以后慢慢的教,未尝不能做个精明而又贤德的皇后。
虽然楚皇后一直没说,其实对蔺秋还是很感激的,天知道她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就怕听到有人来报太子又暴毙了。今天看到梁熙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面前,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太多,她几乎想抱住梁熙哭上一场。
“太子妃以后得空就多来坤宁宫,陪本宫聊聊天。”
蔺秋不知道楚皇后打算培养他,点了点头。在他看来,不管是真实世界也好,游戏世界也罢,都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玩家,一种是npc。玩家的指示在不违反游戏规则的情况下必须执行,而npc……抱歉,那就是用来刷的。暂时来说,路人甲只把楚皇后和梁熙归进了玩家范畴,至于为什么,他“思考”的能力还没升级到那种程度,一切都是凭着直觉和本能在判断。
对于蔺秋的“乖巧”,楚皇后很满意,只是看到他那苍白的小脸,还有脸上明显的倦意,又不由的暗暗皱眉。
“太子,你们虽是新婚燕尔,但太子妃年纪尚小,需来日方长。”
梁熙:“……”
为什么全世界都认为他会对这个干瘦的小孩做点什么?当他不知道那几个陪嫁嬷嬷昨天夜里一直在门外转悠吗?宫外的人不知道也罢了,那几个嬷嬷因为疼爱蔺秋蒙蔽了双眼,怎么连自己母后也这样说?难道自己长了副禽兽的脸?还是说,蔺秋其实是个绝世小美人?
梁熙忍不住扭头细细打量蔺秋。
说实在的,单从五官来说,蔺秋勉强那能划入美人里。小鼻子笔直挺翘,菱形的小嘴有点嘟嘟的,看着乖巧又柔软,一双眼睛又黑又圆,简直象两颗黑珍珠一般。
可是!!那必须忽略掉鼻翼两边,几乎纵贯整个鼻梁的青筋。忽略掉嘴唇完全没有血色,几乎和那青白色的皮肤融为一体。然而最重要的却还是蔺秋的那双眼睛,总是呆愣愣直勾勾的,一动不动的望着一个地方发呆,看着简直像个颜色上错了的木偶,没一点活人的气息。
想到这里,梁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连忙低头猛吃为自己压惊。
幸而这时候蔺秋已经吃好了,才没学着他出丑。
午膳过后,梁熙去文锦阁学习,蔺秋带着楚皇后赏的几匹绣缎,自己坐着辇轿回景琉宫。
换下身上厚厚的衣服,几个嬷嬷把蔺秋扶上床,塞进烘得暖洋洋的被子里。
蔺秋看了一眼窗外,有些疑惑,天还没黑,为什么要他睡觉?他又看了看旁边空着的枕头,这次没人给他做示范,他有些不敢确定。
见蔺秋一直看着旁边的那个枕头,几个嬷嬷都有些心里发堵,这才一天,一向淡然冷漠的小公子就对那太子如此上心,要是以后太子娶了侧妃可怎么办?
虽然芯子换成了不知疲倦的npc路人甲,身体毕竟还是那个体弱多病的蔺秋,再加上昨晚没睡好,蔺秋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各种各样的数据再次包围了他。现实的画面和数据在不停的转换,一会儿是人变成了一组数据,一会儿是一组数据变成了某样物品。
突然,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蔺秋猛的睁大双眼坐了起来,把旁边守着的刘嬷嬷吓了一跳。
“怎么了?太子妃,可是做噩梦了?”刘嬷嬷将蔺秋象个孩子一样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蔺秋摸着自己狂跳的心口,只觉得手脚冰凉,刚才在梦里,他竟然有一种想要“彻底删除”自己的想法。
推开搂着自己的刘嬷嬷,蔺秋跳下床就要往外走,吓得刘嬷嬷连忙拉住他,一层一层的为他穿上厚厚的衣服。
景琉宫有大大小小九个院子,蔺秋一个个院子走过去,他也不进屋,只是对着每一棵树不住的打量。
旁边跟着的刘嬷嬷忍不住问到道:“太子妃,你这是在找什么?”
“树。”蔺秋头也不回的说。
“树?”刘嬷嬷纳闷的看了一圈满院子的,高高低低、绿意盎然的各种树木。“是要什么样的树?”
蔺秋想了想,说:“桃树。”
是的,在他梦里的那个白衣男人,站在一棵开满粉色花朵的桃树下,梦里似乎刮着大风,不时的有花瓣从树上落下来,甚至有整朵的桃花在空中飞舞。
“……”刘嬷嬷怜惜的望着蔺秋,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太子妃可是想……想将军府了?”
要说京城里哪里的桃花开的最美,那绝对要数蔺府。
蔺府后花园里有三棵据说是海外仙山移来的桃花树,一株花色深红,一株花色粉白,一株花色艳红,花朵为复瓣,大如茶杯。最奇的是,这桃花树从来只开花不结果,别的桃花最多开上半个月,这三株桃树却是从二月一直开到六月,足足四个月。
蔺秋没有回答,只是停下脚步望着刘嬷嬷,因为他不知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从他穿过来到现在也不过一天时间,他忙着拜堂,忙着洞房,忙着请安……根本没人在他面前提到“将军府”三个字。
刘嬷嬷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觉得奇怪,自家小公子因为身子不好,从小就被禁止大喜大悲,时间长了,连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了。
“太子妃不用着急,过两天就是回门的日子,到时候就能……就能看到桃花了。”刘嬷嬷嘴快之下差点说出“就能回家”来,好在反应过来,自家小公子已经嫁入皇家,自然是皇家的人了,对蔺秋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本来这话也不算大错,将军府怎么着也是娘家,可是如果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再胡乱传扬出去……多少也是个麻烦事。
能让苏红衣放心留在蔺秋身边的,除了忠心能干,还要足够聪明细心,否则跟进后宫里,是会给蔺家招祸的。
听得过两天就能看到桃花,蔺秋点点头站在树下不动了,两天而已,蔺秋虽然不太明白“耐心”的意思,但他绝对不缺这个。
梁熙满腹怒火的回到景琉宫,刚才太傅李东安把他一顿好骂,说他不及先太子聪慧,不及先太子努力,不及先太子谦虚……
不及这样!不及那样!!
李东安手上拿的是皇上钦赐的藤鞭,有鞭挞太子的权利,为防止太子将来算账,家里还供着皇上发的免死金牌,对梁熙这个新太子毫不客气。
梁熙很委屈,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皇长兄有多优秀,那是自己父皇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哪象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
谁知刚刚一进景琉宫的大门,就见蔺秋站在门边的一棵树下,似乎正在等他回来,梁熙莫名的觉得心里一暖。
☆、百香木盏
大婚的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蔺府的下人们就忙碌起来,大门前的青石路都被洗得能照出人影子。
未免尴尬,蔺敛大将军和两个儿子之前一天已经被苏红衣赶回边关去了,现在蔺府里只有苏红衣和两个儿媳妇。不过即使男人都不在家中,下人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且不说苏红衣那超高的武力值,就是她的两个媳妇也都不是一般人。
大儿媳孙氏,礼部尚书孙畅之女。孙家是书香世家,孙氏自幼就饱读诗书,十六岁瞒着家人参加科考,竟然得了甲等第一,可惜殿试的时候被孙尚书认出,吓得连忙出列请罪。皇帝见她小小年纪却才华横溢,起了爱才之心,没治她的罪。虽然没当上状元,不过民间还是都称她为女状元。
孙氏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对兵法也多有研究,曾着有《风云阵图册》一书,在书中提出了不少行军布阵的新观点,让精于战阵的蔺柏惊为天人,知道着书的竟然是个姑娘,立刻求母亲上门提亲。孙氏也早就听说过蔺柏,对这个随父亲常年驻守边关的将领心存爱慕,自然欣然接受。成亲多年,即使蔺柏常年在外,两人的感情依旧极好。
二媳妇梅氏却是一个山匪的女儿。当年蔺岳闯荡江湖,听人说狮鹰山的山匪头目梅影子极为凶悍,仗着祖传绝学“无影手”在狮鹰山一带无恶不作,于是拎着两把斧子就“除暴安良”去了。
一见面蔺岳二话不说,直接用出自己的绝招“旋风轮”,那梅影子也非无能之辈,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个不亦乐乎。不过没多久梅影子就不得不喊停,因为山寨几乎要被蔺岳的两把斧子拆光了。
冷静下来之后,蔺岳才知道梅影子是土匪不假,武艺高强也不假。可是他这个土匪只是聚众而居,从没有横行霸道,更没有无恶不作。狮鹰山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也没有官道经过,他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条件。至于他的绝学“无影手”,说出来就有些尴尬了,那根本不是武功,梅影子先祖是有名的江湖巨盗,那“无影手”是偷东西用的。
蔺岳虽然有些浑,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弄错了连忙道歉,还将身上的盘缠全部取出用来赔偿山寨的损失,这才下山。一路上蔺岳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扭头去看却连影子也没见一个。直到上了大路,周围没了遮蔽,这才发现是个小丫头。
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是梅影子的女儿,年方十三,因之前蔺岳和梅影子对打时的身姿而动了心,就偷着下山,跟在蔺岳身后。她自幼母亲病故,从没人教导她什么叫矜持,开口就说要嫁给蔺岳。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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