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
    仇褐很幸运，获得的两个提示正好是一对对话的片段，这样就相当于无形中拥有了第三条提示。唐肖又将那份通关关键提示，也就是楚沉的话看了一遍, 眉心微微蹙起。
    能被系统定义为“通关提示”, 肯定作用非同寻常。也就是说, 抛开这段冷淡且气人的字眼，“楚沉”这个身份极其重要, 甚至重要到能决定玩家能否通关的地步。
    想到这里, 她神情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仇褐还在研究第二个线索, 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楚沉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来打丧尸的吗？”
    这是他内心真实的疑问：最开始被投进这个世界，他以为是打丧尸求生, 后来发现不仅要生存，还要和不同阵营的玩家斗智斗勇。现在又发现, 不仅要和玩家斗智斗勇，还要和系统解谜？
    他正在怀疑人生, 就看到唐肖也拿出一张纸条, 直接递到他面前：“礼尚往来, 这是我的提示。”
    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大逃杀。
    ***
    守护日，本该是基地为数不多氛围轻松的节日。但从早晨开始接二连三的意外为这一天染上了一层阴霾。
    无论是附近有巨型变异体的出现，还是一位院士、几十名士兵的牺牲，都是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
    与此同时，基地里的玩家们心情大起大落，氛围复杂。逃回来的部队向基地发送阵亡人员名单时，复活点迟迟没有动静。他们以为队长和积分榜第一缠斗，正在担心，转眼却又收到了两人合力击杀巨型变异体的通知。
    开启补给是好事，但同时宣布的复活点沦陷消息，对于玩家而言却是十足的噩耗！
    地下，一间私密性极强的屋子里，一群男女神色各异，沉默不语。
    有白淇在，他们不敢表现得太过分，可还是有人忍不住，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率先开口说道：“游戏也太过分了，前五个复活点沦陷的时候不通知，只剩五个才告诉我们，这下子想救也来不及了。”
    “救？”中年男正对面的沙发上，烫了一头绿色卷发的女生冷笑一声，“之前我们在复活点遇上大批丧尸的时候，你跑得可比谁都快。指望你守住复活点，我还不如排队去丧尸嘴里自杀。”
    中年男面皮涨紫，怒喝道：“臭娘们闭嘴，男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绿发女孩反唇相讥：“仗着自己是玩家作威作福，还欺负人家守备所里的小姑娘，结果看到丧尸裤子都来不及提就撒腿逃跑，你除了□□二两肉，哪点有脸说自己算人？不信去尸群里走一圈，丧尸都嫌你肉臭！”
    屋子里气氛本来就不对劲，两人剑拔弩张的态度令□□味猛地升级，人心躁动。
    基地里所有北方阵营的玩家，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人的过节。无非是男的刚进入游戏时没经历游戏的毒打，仗着玩家的“特权”有点飘了，对这里的原住民做出不少混蛋事。
    而绿发女又是个看不惯他这样的，和他打了一架，男的直接被送回复活点，成为了第第一批在游戏里“死亡”的玩家……而恰好就在这时，系统才姗姗来迟地通知：
    所有北方阵营玩家仅有两次复活机会。
    南方玩家可以无限次复活，而北方阵营的玩家却只能复活两次，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无论其他方面有没有差别，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许多北方玩家就此记恨上南方玩家。中年男也自然是其中一员，不过他怨恨的还有一人，就是绿发女。
    两人就此结仇，后来迫于生存都进入仇褐队中，又进了基地。中年男是个极记仇的人，虽然不敢动手，私底下却总想挑唆别人和他一起埋伏绿发女，目光也尽是淫|邪怨毒，绿发女不愿意见这张恶心脸，就自己去了基地外围区域做杂事，今天才回来。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动手，但还是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最后还是中年男挺不住，悻悻啐了一口：“神经病，为了几个游戏npc和老子过不去，装得跟什么贞洁烈女一样，早晚有你哭着求老子的时候。”
    “好了好了别吵了，现在关系到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命，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私下解决，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就是，我觉得王哥说得也有道理。大家都是熟知剧情的玩家，这个世界人类文明走向末日是剧情注定，连军队都无法抵抗的丧尸，我们怎么抵挡？既然已经到这个时期，我就摊白了说，我原本的计划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游戏剧情走到结局，人类文明被彻底摧毁，自然就被传送出副本。相信有很多人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想是想，可游戏根本就不给我们机会啊，妈的，丧尸什么时候才能把剩下的这些人通通弄死，人类怎么还不毁灭？再这样下去没等他们死，我先死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是个瘦猴般的青年，他剔着寸头，神色有掩饰不住的倨傲，一看就是个被宠大的富二代，因年纪小还没学会掩藏居高临下的傲气，话不经脑子就说了出来。
    但饶是如此，他也察觉到了自己脱口而出后，屋子里一瞬间静默的氛围。
    他面色一僵，却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依旧梗着脖子说：“我说错了吗？”
    一直没发声的白淇忽然开口问道：“你们觉得，我们的阵营究竟是哪一方？”
    没人回答。
    白淇也不生气，点了一人名字：“郑五，你觉得呢？”
    郑五本能地打了个激灵，他因为早上的冲击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现在只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秋后算账的时候能少记一笔，此时也根本没反应过来。众人的目光汇集在他身上，只见这个一向自诩为三把手的瘦小男人讷讷地说：“北、北方阵营？”
    ……
    绿发女翻了个白眼：“蠢货，他问的是：我们究竟是属于丧尸阵营，还是玩家阵营。”
    屋内一片哗然。有人一头雾水，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淡淡移开目光，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避免被问。
    对于玩家内部而言，他们被莫名其妙被分成了南方阵营和北方阵营，相互“残杀”获得积分。但对于游戏主体而言，却只有两个阵营：人类阵营和丧尸阵营。
    原剧情中，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毫无抵抗之力就被毁灭。再加上系统给出的终极任务并没有让玩家拯救人类，仅仅是“找到消失的爱人”。于是很多玩家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或许如游戏所言，仅仅是意外进来体验的“玩家”而已，只要时间线按照游戏原剧情走到人类灭绝，他们就自然会离开这个世界。
    毕竟这个游戏不仅允许玩家复活，还要坑玩家的钱，他们要是真死在这里，游戏从谁那里赚钱？
    但是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发现，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系统虽然总是发布一些恶趣味的，让玩家自相残杀的任务，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这个世界人类文明的存亡。却也给出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和限制：复活点的规则。
    “有些玩家之所以能达到所谓的超脱于这个世界，认为原住民只是npc，甚至把这里当做发泄内心黑暗面的天堂，最主要的不过在于一点：玩家不会真正死亡。”
    同一时间，唐肖和仇褐坐在废弃商场的楼顶，一边分析她得到的系统提示，一边说出了这段话。
    死了，还可以花钱复活。只要复活点还在，他们就永远不会真正死掉，自然也可以把这个世界当做烧钱的游戏，顶多就是过于真实和恐怖了点。
    但如果失去了复活的机会呢？
    谁能保证在这里的死亡，不是真正的，彻底的死亡？
    为了积分和补给的诱惑而拼命内斗，又或是躲起来等待病毒不断扩张，复活点也一个个沦陷，直到人类文明灭绝，游戏剧情线彻底结束……
    到那时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成功，还是绝境？
    随着游戏剧情慢慢推进，丧尸的地盘慢慢侵蚀人类世界，系统一次比一次坑爹的通知已经令大多数人意识到，最开始氪金换来的自由轻松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陷阱，就掩藏在这些看似没什么卵用的任务后，一点点露出它的獠牙。
    白淇的手指轻轻点着膝盖，“试想一下，当所有复活点都失效，全体玩家都失去了复活机会。所有人类都死亡，或被转化成丧尸，这个地球上只剩我们这群玩家，而我们却还没完成最终任务……会发生什么？”
    唐肖迎着楼顶凛冽的风，举起了手里的纸条，“我想，这就是我得到的提示的含义。”
    “大逃杀。”
    第七十二章
    大逃杀, 将所有人扔进同一个地图里，在限定时间里逃离, 互相残杀，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人, 才能成为幸存者生还。
    但凡听说过这个词，又听到自己可能面临这种情况，都不可能开心得起来。
    仇褐也变得面沉如水，目光闪过一丝狠戾。他沉声说：“多谢提醒。”
    唐肖一点都不意外，她早就看出, 仇褐虽然看起来是个智商长在肌肉上的老好人, 行动上却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他有自己的队友和目标, 哪怕系统真的不干人事，也不会因为变故而方寸大乱。
    如果真的有大逃杀, 唐肖认为他定然是活到最后的人之一。
    更何况……她所猜的只是一个极端情况。
    唐肖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游戏, 是为了在最坏的情况发生时, 自己能有一搏之力。这也是因为她运气一向不好, 连刚破产就被拉进氪金游戏这种倒霉事都能遇到，还能指望在首都基地轻轻松松等待通关这种好事？
    但是……
    “但若仔细研究游戏一直以来发布的任务和规则, 就会发现，它并不想置我们于死地, 甚至隐隐指出了一条明路。”
    白淇说完这句话，在脑海里打开了自己的称号。他的头顶立即浮现一阵绿光, 四个大字鲜明夺目：【希望先锋】。
    这绿光太过刺眼, 屋内不少玩家都被闪了一下。有人想了起来, “副队，这不是你和队长在一场剧情任务里拿到的称号吗？”
    白淇微笑：“没错，以希望二字命名的一系列剧情任务，是目前我们在游戏里能且仅能找到的主线任务，而这个称号……”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就是完成任务的奖励。”
    这个任务过程有些混乱，但主线很简单，就是帮助首都基地的一个小股部队击退丧尸，并确保士兵折损不超过一半。很多玩家当时刚刚被仇褐打服，怀着抱大腿的心思加入仇褐的队伍，也同样跟在屁股后面参与了这个任务。
    当时丧尸并不多，任务难度很低，大家也没把这当回事。可谁知道回基地的路上，军队负责人忽然当场变异，还变成了比普通感染者更高一级的肥胖感染者，轻而易举便从内部撕碎了他们建立起的防线。众人一时不察，猝不及防下损失了好几个玩家，战斗吸引了更多的丧尸，很快便汇聚成一小股尸潮围聚过来，甚至最后连变异体都被吸引了过来，简单的任务变得危机四伏，惊险无比。
    玩家们腹背受敌，他们大多来自和平环境，亲身面对群尸环绕的可怕场面，不腿软就已经很不错了。当即便有许多人突围逃跑，不愿再继续这个任务。
    但风口浪尖之时，队长仇褐却态度果决地决定继续任务，他给了剩下的玩家选择，愿意走的可以带着武器离开，但以后也绝不可能再加入他们。
    后来经过一场惨战，他们终于成功到达基地，也顺势成为了受到军方认可的平民“英雄”。包括仇褐、艾娅、郑五在内的好几名队员在这次战斗中得到突破，但最终获得“希望先锋”称号的，却只有仇褐和白淇。
    白淇的声音使众人从回忆中脱离出来，他淡淡地说：“这个称号在不同人的身上，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对于我来说，它的效果是预知。”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件事，屋内立即有不少人倒吸一口气，就连心事重重的玩家都猛地惊醒，看向白淇。
    预知未来！
    如果身为团队智囊的白淇早就可以预知未来，那他之前为了获得“大势”所做的一切布局，就都是建立在能够预知未来的基础上，有了这个大杀器，在面对其他玩家乃至剧情时，他们岂不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兴奋还不到一秒，下一刻，白淇的声音又清清楚楚进入众人耳中：“它确实给了我一些额外的信息，但信息只是信息，它本身没有任何作用。只有人为对其作出判断并行动，它才有用。”
    “今天我发现，当初我的某些判断，或许是错误的。”
    这下众人不仅是倒吸气，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甚至想昏厥过去了。
    白淇是队伍的智囊，他的谋划令玩家在基地里混得如鱼得水，时不时再跟随军队出去收割积分，比之前朝不保夕要好了不知多少倍。队伍里的大部分玩家都对他极其信任，同时也清楚他有多聪明就有多骄傲，脸上笑得温和，但得罪他的后果比得罪队长还惨。
    能让他在众目睽睽下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得是多严重的错误？
    短短十几分钟内经历好几次大起大落，钢铁心来了也受不住。求求一刀给他们个痛快吧！
    把队友们都搞到手捧胸口一脸脆弱，白淇才慢条斯理地给出结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游戏给出的生机，大概就是希望系列的主线任务了。它们不仅包含了给玩家的奖励道具，还有通关的方法。比如因为这个任务，我们提前来了首都基地并占据大势。你们没发现，现在有越来越多的玩家从华夏各地赶来这里吗？”
    “所谓的杀玩家获得积分的规则，一方面是促进我们的分化和成长，另一方面也是烟雾弹。它让我们在无休止的内耗中疲于奔命，又因轻视游戏的主线剧情和自欺欺人的逃避而错过线索……这样到最后，当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白淇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半张脸没入光影交错的暗面，“队长应该已经回来了，我去接他们。至于你们……现在可以决定要不要留下了。和来基地前一样，想走的，随时可以离开，我不再要求你们为队伍付出，你们有绝对的自由支配接下来的游戏时间——直到结束。”
    “而选择留下的，现在开始做好最差的准备吧。”
    *
    从仇褐发出求救援信号到基地部队赶过来，总共不超过十五分钟。看着天上的直升机，被包围的二人乖乖举手等待检查，仿佛刚才手撕变异体的狠人是假的。
    确认两人并未被感染，甚至身上没有任何明显伤口后，两人被带上了直升机，而包括冯上校在内的其他昏迷人员则被运输车带回去。负责接人的军人们没问他们什么，唐肖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基地巍峨的钢铁大门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来越静。
    布局谋略什么的，她不擅长。纠集玩家组队当老大这种路线，系统估计也不会让她如愿。自从进游戏开始，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刷副本刷怪，遇到陈光胖周他们之后，是在他们的围观下一人刷怪。
    她只想做一个不学无术的有钱人，却被迫成为又非又穷的零氪玩家。
    她对成为所谓的积分榜第一毫无兴趣，却被迫天天上系统通报，成为许多玩家的眼中钉。
    但凡她经历的副本，难度要么是噩梦级别，要么是地狱级别，要么是无解的bug级别，次次险死还生，却误打误撞在一次次的身体极限中突破，甚至这次一波带走巨型变异体的大招，她当初也只敢在脑海里想想而已，今天能成功使用出来的时候，连她本人都受到了震撼。
    在仇褐眼里她云淡风轻地一抬手就收回了灵力球，但其实唐肖当时半个身体都被卸掉，脸部神经无法调动，更别提做出表情了。
    唐肖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聊天框里对客服说：
    “我变穷了，也变强了。”
    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