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烦恼就是这条通道的确太太太长，仿佛故意要磨掉人的时间和空间观念一般又臭又长。
    等终于到了底，连体质强如唐肖也恍惚了一瞬间。
    就在这一瞬——
    四面八方骤然亮起无数个感应灯，刺眼的白光瞬间从黑暗中炸开，照亮了身处的广袤空间。
    这是一个几乎有广场大小的椭圆形空旷大厅，大厅的边缘插吸管般衔接着数十条走廊，同样看不到尽头。
    从幽闭黑暗的狭窄通道猝不及防转换成明亮刺眼的宽阔场所，唐肖也不由得皱了皱眉，但她第一时间就将精神力线状铺展开，警惕地观察着这片空间的变化。
    果然，很快一道刺耳的机械声就紧跟着感应灯响起：
    【警报、警报、有外来人员进入——】
    万超很紧张，“这是研究所的警报系统，那些感应灯感应到生命体就会亮起来。不过我可以用身份验证通过这里……”
    他清了清嗓子，对头顶的感应灯说：“身份验证。”
    机械音微微一顿，“命令接收，开始身份验证，验证中……”
    几个红点出现在万超脸部，大概两秒左右就消失了。
    “嘀——身份验证失败，撤销保护模式，开启警备模式！”
    “嘀——身份验证失败……”
    万超呆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他终于能目光聚焦的时候，脸都气红了：“是，是他！”
    “他改了我们的身份信息，取消了，取消了我们的认证权限……人类的叛徒，疯子，卑劣的小人……”
    唐肖拎起浑身发抖的万超，极快地向一侧闪去。下一秒，她刚刚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被灼烧的小坑，有淡淡烟雾从中升起。
    “这大概就是你们的警备模式了，除了灼烧弹外，还有什么？比如毒气，激光，电磁武器？”
    这几个不是随便猜的，而是唐肖曾在玩手游时真切体会过的防御模式，因此听到熟悉的字眼，立即就把记忆里那些武器攻击说了出来。
    万超摇头，“这只是初级警备模式，真正可怕的，是撤销保护状态之后，用来阻碍那些东西的禁制就会失效……”
    大约是提前“剧透”了不该说的，万超脸色一青，身体痛苦地抖动起来。
    唐肖脸色一沉：“有本事冲我来，朝npc下手也是游戏引以为傲的特色之一？”
    这也恰恰证明了万超所说没错，而同一时间，她的精神力也感知到了数个危险源正在飞快靠近。
    属于变异体独有的黑色利爪出现在大厅外的走廊里，而在变异体灵活的身躯前，几个摇摇晃晃肥硕无比的肥胖感染者率先扑了出来，目标正是整片空间里仅有的活人——唐肖。
    如果说在所有类型的丧尸中，哪个最恶心，无疑以肥胖感染者为最。它们并不是本身就这么胖，而是在变异以后生生鼓胀起来的。尸体的皮肤本身就容易腐烂，又像气球一样被吹大好几倍……唐肖甚至能清晰看见它们每迈一步，就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沫。
    她无声地释放出电流，撂倒了这几个被病毒支配的躯壳。
    变异体本来在一群小兵的掩护下疾行不止，突然猝不及防暴露在空气里，刀锋般锐利的舌头无措地在空中晃了一圈，在凌冽的杀意面前竟显得有几分无助。
    面对一个手中没拿武器，闲散站在原地的少女，体型巨大数倍的变异体竟似乎……有些弱势？
    万超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度怀疑是自己做梦还没醒。
    唐肖没拿出武器是有意而为之，她不确定这里所谓的防御系统会不会对闯入者的火力情况进行判断。如果像当初关博士的副本一样智能，她恐怕一拿出武器，就会被直接判定为高度危险——到时一边被高科技武器集火，一边被丧尸围攻，就更不划算了。
    可即便不借助任何武器，速度近乎闪电，还可以转换成多种形态的雷电之力，已经是破坏力惊人的大杀器。
    甚至不需要调动灵力，几缕电流团就在瞬息之间，摆平了第一波袭击！
    唐肖却兀自皱眉，不满意道：“还是太慢了，能量也浪费很多……”
    经过不断淬炼和练习，她越发能感知到每一次使用这股能量时的微妙差别，也意识到自己从前到底有多“浪费”。只要在入微处控制好能量的细节，只需要调动少许能量就能解决的问题……她非要一大坨一大坨地扔！
    简直如同拿金砖换油条——暴殄天物！
    于是哪怕在此刻，唐肖也依然把这些怪物当成练手工具，通过连续不断的释放雷电之力，来逐渐适应每一次对能量的微观操控。
    虽然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她全程几乎只是动了动手，一波又一波的恐怖尸潮还没来得及近身，就憋屈地团灭了……
    等到终于解决完所有的攻击，万超已经能从极度怀疑人生到勉强站起来，常年浸泡在科研中的大脑只能想起一个词来形容：
    恐怖如斯！
    ……
    最后一波蜘蛛变异体倒下，系统终于传来了“可以进入走廊”的信息。
    任务地点主控室就藏在这些错综复杂的走廊后面，但前提是要找到正确的那条。
    万超本来软得跟个面条似的，弱弱挂在唐肖身上，此刻却抬起头，弱不禁风地说：“我知道主控室的位置，按照我的选择走就行。”
    唐肖笑道：“你们研究所原本就是这种布局？”
    万超摇头，得意地说：“我从毕业就在这里工作，再加上现在的状态，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主控室的位置。”
    他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带我下来，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回来，既然如此……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
    过了一会儿，唐肖开口：“你怎么不动？”
    万超苦着脸：“我腿软……”
    他生前就胆小，没想到死之后还要受惊吓，真是惨绝人寰。
    ……
    腿软归腿软，指路倒是分毫不错。唐肖沿着万超的选择走，平安无事地穿过了一条又一条走廊，期间一个陷阱都没触发。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游戏在这一关挖下的坑基本上都废掉了。
    不过全程，唐肖都用灵力保护着万超，避免他再受到游戏的惩罚，因此消耗也不小。
    唐肖：打不打怪无所谓，主要是看游戏吃瘪就很爽.jpg
    很快，她踏入了最后一条走廊。
    这次，走廊的尽头不再是更多的分岔路，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蓝色金属大门。
    万超猛地站直了身体，“那就是主控室。他就在里面……我能感觉到。”
    唐肖冷不丁问：“‘他’是谁？”
    她把头转向万超，“方才身份检验失败的时候，你也提到了这个人。他是谁？为什么称他为叛徒和疯子？他做了什么？”
    万超被问得缩起脖子，似乎想起了某些极其不好的事，五官皱巴巴缩成一团，却还是冷声开口：“他叫楚寒，他也是这个研究所的一员，我的同事……严格意义上说，他是我所在研究小组的组长。”
    第八十六章
    走廊内很安静, 只剩下万超的声音。
    “病毒爆发的时候，我们正在研究一个关于人体免疫系统的新项目。当时我们本应该第一时间疏散, 可与外界的信号联系却忽然意外中断了一段时间。最可恨的是, 当时我们谁也没怀疑会是内部有人在捣鬼。”
    “等信号恢复的时候,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能躲在地下，靠存储食物过暗无天日的生活。而楚寒……他宣称要研制病毒解药, 借着使用能源的名义，调走了研究所里大部分权限。可慢慢地, 给他做副手的同事开始一个接一个失踪。楚寒说他们都擅自逃跑了，但我不相信。直到有一天……直到那天！我看到了一切！”
    万超情绪陡然激动了数倍, 太阳穴青筋暴起, 气质也由弱不禁风变得隐隐有些癫狂：“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消失的赵小姐, 孙哥, 小吴……他们都被改造成了变异体！楚寒的研究根本不是什么感染解药, 而是在制造丧尸，传播病毒！！”
    唐肖伸手按在男人肩膀上，万超周身越来越疯癫的气质顿时消散了一半, 他呆了几秒，忽然低头嘤嘤哭起来：“所有人都死了，我救不了他们。我也死了, 可我不甘心, 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一切公之于众……我太没用了！呜呜呜呜呜。”
    唐肖不擅长安慰人, 静静等了几秒, 便直接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楚寒现在还活着？”
    “那到没有。”万超眼圈含着眼泪，骄傲地抬起头，“我死之前启动了自毁装置，和这个叛徒，以及整个研究所里的怪物同归于尽了。哼，敢算计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狼人杀我就没输过！”
    “……”
    唐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一次，在地下城时见到的景象。那个把变异体一次次改装的疯狂科学家，想必就是万超口中的“楚寒”。
    楚寒是个疯子，他的执念必定超乎常人的强大。如果是“地下城”这种存在插手，是否也能让他以某种形式“活”过来？
    万超还在恨恨地说：“他怎么死都无所谓，只是可惜了这么多年来我们研究的成果和资料，都储存在主控室的中央电脑里。我不甘心。”
    唐肖：“这就是你每天在门口晃荡的理由？”
    万超理直气壮：“没错呀。尤其是在意识到罪魁祸首有可能还在为非作歹的时候，我就更不甘心了！”
    “我们明明有可能战胜病毒，战胜末日，可每次都因为种种原因而前功尽弃……这是为什么，偶然？巧合？我不信，我从博士毕业就进入了国家出资的地下研究所工作，我敢以食堂的青椒发誓，这绝对不是巧合！”
    “只要还找不到其中的原因，我就无法放下，无法继续往前。我选择停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看到，有人打破‘循环。’”
    万超一词双关，语句微微停顿，深深看了唐肖一眼。
    他记忆恢复得越多，就越有说不完的话。同时他也知道，今天说出了这些话，他就再也没有下一次睁开双眼的可能了……可那又如何呢？
    他已经等到了想等的人，在无数次轮回，无数次毁灭又重建之后。
    他没有遗憾了。
    唐肖意识到万超的气质已经彻底变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很稳定，也很疲惫。她松开按着对方肩膀的手，并将刚刚听到的话一字不落记在心底。
    万超已经清楚地告诉了她：副本的规则，游戏的行为模式，包括npc的存在，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就如同之前的循环副本，如果只是单纯想给她增加难度，为什么偏偏要采取“循环重置”的模式？万超想要告诉她的，显然不止是这个循环，而是更多的游戏秘辛，它们的背后是一个更加庞大且诡谲的真相。
    ……
    唐肖当断则断，在察觉到思绪过于繁重的时候，立即收回了思绪，回到当下的任务上。
    万超见状，露出满意的神情。他主动走到前面，看着从两人面前到主控室大门这段距离的走廊，开口：“这一段走廊，主控室采取的是激光防御系统。”
    “没有人能突破它，所有试图闯进去的人，都会被切割成碎片。”
    唐肖：“除了我。”
    万超莞尔，“没错，除了你……但我可以帮你避免它。这是我能为人类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抬腿迈入走廊内，没有激发任何防御机制。不知是身份权限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已经并不能再算作一个生命。
    深蓝色的主控室大门上，出现了一个屏幕。
    摄像头扫描了万超的虹膜，第一道锁解开了，接下来是一道密码锁。万超毫无滞涩地将一串符号组合输入其中。
    唐肖看在眼里，注意到和基地破解出的密码还是有几位出入。应当是直到最后，提示数量也未能收集足够的原因。
    伴随着一串算不上欢快的音乐，大门缓缓打开。有光芒从里面照射出来，光投射在万超身上，万超的身体就渐渐变得透明。
    他朝唐肖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这次他不像仓皇逃命的幸存者，也不像一个愤懑不甘的复仇者，一切都回归于最初，只剩下一个二十多岁，满怀朝气的年轻人。
    他张了张嘴，唐肖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勉强认出口型。
    [你说要带我复仇的，可惜来不及啦。不过没关系，我不算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