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城门那边闹起来了。”他说。
“哦,结果怎么样?”落霞抬眼问。
这汉子是落霞心腹中的心腹,是被她派出去关注靖北王一行人的。
“郡主,王爷一行四十几人分散离京,打探的那一部分已经出城了,但王爷却被堵在城门口,侍卫拼死护着王爷逃走,却没成功,王爷……”汉子面色有些难看,语气却还算沉稳,他顿了顿,沉声说:“王爷归天了。”
落霞郡主瞳孔一缩,脸皮不自禁的抽动了两下:“王爷,是怎么归天的?”此刻,她已经不在叫靖北王父王,而是改称王爷了,或许,她潜意识里也不想,或许不敢在去叫父王了吧。
“是楚寻,王爷本已快马奔出城外,那楚寻却拿了弓箭,一箭正中王爷后心,王爷从马背上摔下来,头着的地。”汉子垂下头,不敢去看落霞的正脸。
落霞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站在那儿,半眯着眼,垂眸看着院中的黄土,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高大壮的汉子做小妇人状,战战兢兢的喊着。
“日后不要在叫我郡主了,叫我声苏娘子就行了。”苏是落霞早逝生母的姓,在外行走时,不方便透露身份时,他们兄妹都用这个姓作假。
简单吩咐一身,落霞转身回屋,看似很平静,可行动间却还是有些僵硬。
“唉,属下知道了,郡,苏娘子。”汉子呆愣愣的枯站了倾刻,才反应过来的,对着屋门恭声回道。
可惜,屋里一片寂静,根本没有任何应声。
城里,靖北王的尸体被楚寻扣上流寇的名义拉进皇宫,坐等庆元帝苏醒后定下罪名,城外,简玲和十来个壮年灰头土脸,形容狼狈的跑进了官道旁的小树林。
“师父,王爷死了,咱们怎么办啊?”侍卫中最壮实的男人面色阴沉,声音嘶哑的问。
“除了回漠北还能怎么办?庆元帝以多欺少,咱们血战未果,世子爷也不会坏罪咱们。”徐师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态度自然,语气坚定,就好像他没躲在草稞里看着靖北王被人射死一样。
他们这一行人,连侍卫带主子,还有女人一共四十多个,全凑在一起实在太显眼,所以便分开走,徐师爷一行,带着简玲和十来个武力值不高的侍卫探路,有男人有女人的比较不容易被怀疑,而靖北王呢,他和中坚力量们压后,原本,他们是这么计算的。
可是,没想到,探路的悄无声息的跑出来了,而压后的却让人连窝给端了。
‘寸啊,来的怎么这么寸啊,哪怕晚来一刻钟,他们就跑走了。’徐师爷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他们那么小心翼翼的到底是在干嘛,还分头行动,一窝蜂的话说不定就全出来了。
“回漠北?咱们怎么回漠北?啥都没了。”壮实侍卫狠狠搓着手说。
他们探路时是轻装出发,行囊银子全在后头的人身上,当时是怕被城门官搜出来,所以啥都没带,可现,跑出来就抓瞎了。
吃食就不说了,他们现在连身换洗衣服都没有,这一身破衣烂衫,他们还是那样的身份,想花银子买都买不来,更何况,他们身上还没有多少银子。
行抢?他们一共才十来个人?抢大户,抢不过!抢农家,怕是连身服都凑不齐,更何况,这是京城周边,在低调都不觉的窝囊的地方,连续行抢,是生怕庆元帝抓不着他们吧。
他们没马没车,光靠双脚想走出京城范围起码要六七天,难道要行乞?壮实侍卫绝望的打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环视了周围的兄弟们,除了干巴瘦的好像要升天的徐师爷和真正化缘为生的尼姑简玲,剩下的他们,可全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哪家粮食嫌多,能舍给他们啊。
“不急不急,困难归困难,但咱们人多,打些野味儿也使得,不过六七天,忍忍就过去了。”徐师爷拍了拍软成面条的老腿,鼓励着众人的气势。
他知道难,可是没办法,他只带了二两银子,还是用来赏下人的小银锞子,没赏出去才留着。
“身上有多少银子,都拿出来凑凑。”徐师爷建议道。
在靖北王府,徐师爷是很有威信的,他这么一说,众人就凑上去把他团团围住,里外掏翻。
都是粗拉拉的大老爷们,王府管吃管住,哪个耐烦在身上挂着荷包零碎,十几个人,袜子都翻过了,不过找出了十二两八钱的银子。
十二两八钱银子,要是就地生活,也够十几个人活上一两个月了,可穷家富路,他们想用这点银子回漠北,简直就是想瞎了心。
还得抢啊,徐师爷摸着下巴上稀疏的长须琢磨着,或许,出了京城范围,他们可以找个不打眼的人家,小抢一把?
“师爷。”一直默不做声的简玲突然怯怯的开口,她半坐在一块青石上,低着头垂手去捏酸疼的脚腕,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出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揉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着:“若是缺银子,到可以到我未脱尘前的俗世家里去讨。”
“师爷想来是知道的,我俗姓简,是个乡绅之女,那简府就在京效,离这里不过十来里地,半年前简府的当家老太太意外死了,前些日子男主人又失了踪,简府只剩下主母并五岁的儿子,和一个刚会走的女娃儿,简府主母,也就是我嫡母连氏说家中有孝,又没了男人,就散了大半家仆,现下,简府也不过就有二十来个下人罢了,还大多都是女人。”她的声音很低,但却异常清晰。
“老太太去了不到一年,府里带着重孝,等闲没人会来。”最后,简玲还似有意似无意的加了这么一句。
“呵呵!”徐师爷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简玲一眼,才拍了拍手说:“即是妙莲师傅的本家,那跟王府也是连亲,咱们去借些银子也是使得。”
这个简玲,一手化妆术很是了得,回漠北的途中指不定要用上,因此,徐师爷待她就很客气。
“使得,使得。”众侍卫一口同声,俱都吡牙露出狼一样的笑容。
不过,撇了一眼仿佛若无其事般的简玲,众侍卫在心中感叹,果然最毒妇人心,明知道他们的现状,抢人绝不会留活口,却还上赶子推荐自己的家人。
就算是家人对不起你,送你出了家,可是灭家门,毁血脉,实在太阴损了,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汉子都暗自叹息。
简府,算你们倒霉吧,谁让你们生出这样的女儿呢,而且,生出来竟然还没按马桶里溺死,活该有这么一糟啊!
“走吧,快走,十几里地了。”感叹完毕,众汉子磨拳擦掌,两眼放光,毕竟刚才眼看着主子被射死实在太憋屈,现在,他们急需一场杀戮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耳听着众汉子的喧嚣,简玲依然低头坐在青石板上,可嘴角却挂起了一抹舒心的笑。
她都混到狼狈出逃的地步了,简氏母女又怎么能高床软枕,坐享荣华,听说简如生了个儿子,听说简如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呵呵,简玲把牙磨的咔咔做响,一连串的低笑从她嘴角溢出,简如,她的亲姐姐,今天,到了算总帐的日子了。
悠悠的站起来,她引着众人,一路向简府的方向赶去。
而简如此刻,却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她正包着头,坐在床上,跟连氏说话呢。
☆、第一百零二章
从林二奶奶那知道楚寻最近都回不来,而京城又正山雨欲来之后,简如就琢磨着先回娘家躲一阵子了。
他们夫妻是雒阳逃回来的,家院下人一个都没带,而京城府里也只有几个留守的下人,他们不过刚回来几天,什么都还没来及的预备,因此,府里头连简如母子全算上也不到十个人,还都是老弱病残,一个男人都没有。
落霞郡主是她整进宫去的,她和楚寻是从漠北跑出来的,还带出一封通敌信,这事简如可没忘了,要说靖北王不恨她们,简如一点都不信。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然她不认为靖北王那三百近卫能在京城,庆元帝眼皮子底下闹出什么事,但是,小心无大过,她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躲躲不丢人。
养了几天,她的恶露虽是净了,但到底还没出月子,没有跑到别人家去住的道理,太晦气,就算林国公府的人不介意,简如也不会不知好歹,连思棠那儿,地方太小,还住着个成年小叔子,好说不好听的,至连诚那儿,她这养身子的时候,可不想看见容氏母女的嘴脸。
想来想去,简如还是决定回娘家,简府偏避,安静,没人打扰,再加上简老太太去了,她这嫡长孙女即回京了,没有不去添坟的道理。
于是,整装待发,拖家带口,简如包的密不透风的出城了。
可惜,有句话叫:人倒霉喝口凉也塞牙,还有句话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
本来是想躲灾的,可没想到不躲还好,一躲反而真把灾躲来了。
当然,现在简如还不知道,因为有个绝世好妹妹,不远处正有十几条如狼似虎的壮汉,正眼冒蓝光的往简府这边赶着‘打秋风’,她此刻,正坐在床上,一边哄着曦哥儿,一边听着连氏喜气洋洋的哭诉。
不错,你没看错,就是喜气洋洋的哭诉。
“也不知是犯了哪里的太岁,那路走了那么多年都没事,就今年出了岔,地上多了石子,硌了马蹄,竟把老太太断送了去。”哪天去拜拜路神,头顶上压了那么多年的乌云可是散了。
“还有你爹,好端端的大活人出去,转眼就没了影踪,托人花银子都找不着,这快一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怎么是好啊?”她根本没用心去找,那个嫖货,死吧死吧死吧,永远都别在回来了。
“如儿啊,你说我们这孤儿寡母,一门老幼,以后可怎么活啊?我这是什么命啊,前半辈子没儿子,只得了你这么一个,让人看低了一辈子,好不容易你出息了,家里又出这事,我这命太苦了。”是苦啊,要不然怎么到现在,老太太和那嫖货才出事呢。
“这一门的老幼啊!”连氏擦着泪,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以后就全归她管了!
“娘,你要是这么担心爹的话,我告诉相公让他派人去找,他人面广,肯定能找着。”简如无语的翻着白眼,她这个亲娘啊,恐怕这辈子都不会长进了,就算在高兴那都是死婆婆丢相公,装也得装出个样来吧,这可好,眼里的喜悦和幸福都快溢出来了,含蓄一点吧,屋里还有下人呢。
简老太太掌管简府这么多年,忠于她的仆人比比皆是,你这态度让人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收笼人心,主持家事啊,要知道,瑾哥儿才五岁,目测到能顶门立户还得很多年呢。
没有那些经年的老人儿们扶持,外头那些铺子,帐目,田庄,你能顶下来吗?简如捂着脸,实在不想承认眼前这个一点都装不下事的人是她的亲娘。
“这,呃,这,找找也好。”像是高x时被卡住一样,连氏的脸色瞬间就红转青,她不安的搓了搓手,讪讪的笑着止住了话头。
“瑾哥儿怎么样了?现下念的什么书?”简如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她对简知洲基本没什么感情,不像连氏,人家好歹还十月怀胎生了她,她已为人母,十月苦处她是受过,多少还能领点情,而简知洲呢,不过流了身汗做了一会儿伏地挺身罢了。
如果今天失踪的是连氏,她或许还会感慨莫名,百味陈杂,但是简知洲,呵呵,她也只剩下呵呵了。
“瑾哥儿年岁小,身子弱,家里事又多,还没开始学呢。”连氏急忙开口,她巴不得赶紧把那页翻过去,她好不容易得了当家做主的权利,可不想把那嫖货找回来膈应自己。
“还没念书?他都五岁了,一般的孩子三,百,千都该学了。”简如皱眉:“现在简府就这么一个男丁了,你不好好教导他,难道想让他长大之后变成爹那样吗?”
拜托,她可不想儿子长大以后多个纨绔小舅。
“嘶!”连氏倒抽了一口凉气,简如这个比喻真是太真实,太惨烈,一想到未来瑾哥儿有可能会跟简知洲一样,连氏的心都颤了。
感情这种东西是相处出来的,自从简如出嫁,瑾哥儿就一直养在连氏身边,而且,自含翠被白莲花了以后,简府的后院就一直在琴姨娘的带领下百花齐放着。
琴姨娘,连带着‘百花’基本都是连氏买进来的瘦马和戏子,卖身契手里握着,她也不怕这群小妖精使什么坏,因此到空下了大半心思在瑾哥儿身上,几年下来,到是处出了几分真情。
尤其是简老太太死后,少了亲奶奶在一边有意无意的挑拔,瑾哥儿越发的粘着连氏,只把连氏当成亲娘看待,一辈子没儿子,盼儿子的连氏,其心态也从别别扭扭转变成了心花怒放。
半年时间,母子俩的感情急速上升,比之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这,我知道你说的对,可是,咱家现在戴着重孝,我又是个女流之辈,也不好出外打探什么,那真有学问的先生怕是请不来,若请个不着调的,可不是毁了瑾哥儿一辈子吗?”她的后半辈子得靠着瑾哥儿呢,对这前程的事又怎么会不重视,原本不提,不过是心疼孩子和没找到合适的人而已,现下……连氏小心的观察着简如的脸色:“大姑爷是状元,天下文曲星下凡,你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他出息了对你也有好处,你看……”
意思挺明白,能不能帮着教教!
“哼,瑾哥儿才五岁,现在学的不过是识字,还用状元来教,有个秀才就足够了。”简如把脸一虎,冷哼道,想让她相公来教,想瞎了心,跟你没好到那份儿上。
“这,”连氏脸上一急,忙想开口在劝,却被门口忽然传出的女声给打断了。
“奴婢给太太,大姑奶奶请安,奴婢有事禀告。”门口,琴姨娘妩媚柔和的声音传来。
“含翠来了,快进来吧。”连氏把脸的表情一收,瞬间恢复成了当家主母的样板模式。
“是。”一声轻应,小丫头打起帘子,琴姨娘缓缓起身,莲步轻移的走了进来。
坐在床上,简如微侧眼仔细打量着她,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据体说是戏子出身的琴姨娘,出乎意料,这位琴姨娘的长相并不算顶漂亮,但身材却非常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勾人的媚态,尤其是眼角下一滴泪痣,更是增加了她浑然天生的性感。
她的脚步轻盈,举止风雅,一颦一笑都有种别样的魅力,她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锦缎流风裙,荷花边的摆袖衣,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子,松松的歪梳着堕马髻,上插着一只水滴碧玉钗。
值得一提的是,这琴姨娘裹了一双只有北宁那边的女子才时兴的小脚,真真实实的三寸金莲,她款款而来,蹲身行了个福礼,娇娇怯怯,端是媚骨天成。
“安姐儿还好吗?”连氏首先开口。
安姐儿就是琴姨娘生的女儿,当初如日中天的含翠就是被这个孩子白莲花掉的。
不过,比不含翠的张狂,完成主母任务的琴姨娘就很老老实实的蛰伏了下来,在不出头惹事,到是安稳的生下了一个女儿,现在已经两岁了,因为天生有些不足,所以起了个小名叫安姐儿。
“劳太太惦记着,四小姐刚从花园子回来,现在睡下了。”琴姨娘恭敬的回,声音妩媚婉转。
她是守规矩的,就算这几年来成了简知洲身前第一得意人,也从不在连氏眼前拿大,不论是早晚问礼,还是伺候主母,她都从不缺席,或许,是她眼光准,早看清了简知洲是个靠不住的。
“你是安姐的亲姨娘,你照顾着,我是放心的,不过,安姐儿底子打的不好,别太累着了。”因为是自己选下的人,又知恩图报,事事以自己为先,连氏对琴姨娘和安姐儿到有两分关切,她嘱咐了几句,又见琴姨娘没告退的意思,就追问道:“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太太!”琴姨娘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京里靖北王府的妙莲师傅刚进了府,还带着十来个侍卫,奴婢瞧着他们的衣着神态不大对劲,就把她们拦在了二门上,可那几位吵吵嚷嚷的要进内宅来,要见太太……”
琴姨娘不知道京城靖北王府的事,可是妙莲师傅,就是三小姐跟府的关系她是知之甚深的,别说什么亲情,就差明着撕破脸了,现在,三小姐带着十来个侍卫,气势汹汹的要闯后院,那能有什么好事。
要知道,后院里可全是女眷,那么些个大男人闯进来,万一出点什么事绝对哭都找不准调儿。
她不知道简玲是抱着深深恶意来的,但出于本能,她就做了主,插上二门,把人拦在外院里,又命丫环小厮仔细看守,这才来禀告连氏,毕竟,在怎么着人家妙莲师傅也是正经的简府小姐,她不过是个姨娘,半拉主子而已。
听到琴姨娘的话,连氏的脸都皱成一团了,当初老太太下葬时简玲的表现她可还没忘呢,刚想开口问话,简如就插嘴打断了她。
“简玲带的什么人?侍卫?”简如问。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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