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却不料,会看到那样的景象。
他的视力自小就有异于常人,对于别人来说漆黑无比的夜晚对于他而言只是比白天要稍暗一些罢了。
太子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蒸腾雾气中宋青因为惊慌和羞恼而微微涨红的脸,仿佛沾了水露而湿漉漉的眼眸,被雾气浸在水中被乌发半遮半掩的光洁优美的背脊和线条流畅的白皙脖颈,还有那一头披散着浸在水中犹如墨色水草一般的乌黑长发......
他也曾有过怀疑。只是该说宋青实在是太过机敏,相伴半载,竟是不露半分,竟也让他渐渐打消了疑虑。
只是今夜,误打误撞阴差阳错却是拨开迷雾,方知宋青是宋卿。
太子似恼似叹的轻叹一声,却又不知为何,莫名觉得似是褪去重壳心中愉悦。
宋卿却不知自己的女儿身已接连败露,犹自沉入黑甜梦乡中。
翌日
宋卿一早起来,对昨夜之事仍心有余悸,伺候太子用药时忍不住偷眼看他暗中观察,只见太子的神情依旧淡漠,即便是喝这样苦的苦药,也不过是眉头稍蹙一下。只是太子心思向来深沉难以捉摸,宋卿实在是难以猜测他的心思。只能放宽心,当做无事人。
喝完药之后,秀儿进来禀报,说是东宫的轿子已经到了御医院的外边。
宋卿顺手接过她手中递过来的斗篷,走过去给太子披上,又绕到前边微微踮起脚尖系上斗篷的绳扣。
太子垂眸,看着专注的宋卿脸庞,想起她之前的那些“丰功伟绩”怎么会想到这人会是一个小姑娘呢。想到自己那位与宋卿差不多年纪却成天只知道好玩儿的皇妹,再看着宋卿因为病后还有些苍白的脸,太子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好了。”宋卿笑着说了声,然后就去取秀儿手中自己的斗篷。
手才刚伸出去,却有另外一只手渗出来,将秀儿手中的斗篷提了起来。
宋卿诧异的抬头看向太子,太子却是将斗篷抖开,手一扬,就把斗篷披到了宋卿的身上,在秀儿诧异的目光中低下头帮宋卿整理脖颈前的斗篷绳扣。
系好绳扣之后先是顿了顿,然后又伸手到宋卿的脑后把斗篷后面的毛边帽子给盖了上来。只露出宋卿的一张脸来,才满意的点点头,笑了一笑说:“好了。走吧。”
宋卿的表情比起说是受宠若惊,倒更像是莫名其妙,跟秀儿对视一眼之后才匆匆赶了上去。
刚走出门口。就碰上了迎面匆匆赶来的陈御医。
“殿下,青公公。怎么这就要走了?”陈御医看宋卿和太子都是穿着厚重的斗篷,故而诧异的问道。
太子观陈御医的神色似是欲言又止,便道:“陈御医有何事?”
陈御医便解释道:“是这样。臣刚刚听说,殿下您溺水昏厥之时已无气息。全凭宋青施术救了回来。臣着实是好奇,这才匆匆而来,想要向青公公请教一番。谁知这样不巧。”
太子闻言,便是一怔,微不可查的看了身侧的宋卿一眼,脸上罕见的有些不自然。
宋卿更是尴尬,只得干笑着说道:“那个......咳咳,也不是什么好法子,我也只是死马当、呃,不是......总之那个法子没什么好请教的。那个,东宫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回去打点,不如改日再说吧。”
陈御医见宋卿脸色为难,却是会错了意,恍然大悟,一脸歉意道:“是我唐突了。想必是青公公不外传的秘术。我也是喜不自胜忘了规矩。还请青公公不要介意才是。”
宋卿只得干笑说道:“陈御医不必放在心上。”说着急切的对太子道:“殿下,咱们走吧?”
太子见她难得的窘迫,眼里不觉就沾染了些笑意,连声音都带着淡淡的暖意:“走吧。”说罢对着陈御医一点头,便于宋卿一同往外走去。
陈御医弯身拱手,恭送太子。
出了御医院,就看到东宫的轿子正停在那里。
十几名东宫的宫人在那边候着,见到太子宋卿出来,都迎了过来。
太子被期风扶着弯身进了轿子,期风刚要说起轿,却不料轿子里突然传出了太子的声音:“宋卿。上轿来。”
太子这一句倒是把在场的宫人全都惊了一下。
期风也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对宋卿道:“殿下体恤你身子弱,还不快上轿。”
宋卿却是一脸为难的看着期风,道:“这怕是......于礼不合吧?”
“别废话了,上轿吧。”期风说完便是直接将满脸不情愿的宋卿直接塞进了轿子。然后对着抬轿的宫人道:“起轿——”
宋卿刚被塞进轿子,那轿子就摇晃着抬了起来,脚下一个不稳竟是直接朝着坐在里边的太子扑了过去!
然后整个人就直撞进太子的怀里,太子轻哼一声,宋卿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脸惊慌的看着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太子淡然道:“无碍。”
宋卿松了口气,连忙临危跪坐。
这轿子虽不算狭窄,但是坐了两人,活动的空间总是有限,宋卿与太子相距不过五掌,说话时对方口中哈出的白气都要扑到脸上来了。
宋卿以前也与太子同坐过几次马车,却都不像这次,总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御医院与东宫有一段距离,总不能一直这么干坐着,宋卿想问那日是谁推他下水,但是总觉得自己不适合问这个问题,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说道:“殿下。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这话一出口,宋卿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妥当,正要补救。太子却意外的开口回答了:“我不知道。”
宋卿好奇起来:“怎么会不知道?”
太子侧头看着她,淡淡的说:“因为我从未想过。”
宋卿刚想说怎么可能,眼珠子一转,却是狡黠的说道:“那您现在想想?未来的太子妃,您希望是什么样的女子?”
太子居然就真的开始认真的思考起来。
他说没有想过,却不是搪塞之语。而是真的没有想过。
此时他想了想,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
宋卿等的有些急,便说道:“殿下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您见过的贵女中就没有让您倾心的么?”
贵女?
太子仔细的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贵女的脸都想不起来,又何谈倾心?便诚实的说:“没有。”
宋卿此时整个人的八卦之魂都熊熊燃烧了起来,殷切的看着太子引导道:“那您说说,您讨厌什么样的女子?”
太子顿时便想起自己那几个十分娇气对待宫人动辄打骂的皇妹,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说:“脾气不好的。”
宋卿的身子不自觉的前倾了些:“嗯。还有呢?”
太子仔细的想了想,说:“没有了。”
宋卿越战越勇:“那喜欢的呢?”
太子微微一怔,禁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此时宋卿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晶亮带着一丝狡黠,让太子莫名的想起儿时自己养的那一只馋嘴猫。
便不禁脱口而出:“像猫。”
宋卿纳闷道:“猫?”
话一出口,太子自己先呆了一瞬,眼中半是迷惘半是恍然,最后化作一汪池水。
太子凝视着宋卿,他想,如果他有喜欢的女子,那这个女子,应该也会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第102章
皇子所华熙殿。
大皇子扫落了一桌子的茶具点心,然后一拳重重的捶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两侧的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生怕被大皇子迁怒。
顾贵妃看了一眼溅到她脚边的瓷杯碎片,却是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喝一口茶,才轻缓道:“都下去吧。”说完眼睛瞥一眼旁边的玉奴,玉奴便已会意,带头将一群如蒙大赦的宫人们带了出去。
大门一合。这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顾贵妃与大皇子两人。
大皇子这才愤恨的怒吼道:“宋青!又是这个宋青!屡屡坏我好事!此人不除!终成我的心腹大患!”
顾贵妃淡淡道:“你舅舅费尽了几年的心机,又怎么会找个寻常人放在太子身边呢。不过到底还是我小看了这个宋青......”
大皇子却是怨恨道:“哼,舅舅?只怕我把他当舅舅他却没把我当他的外甥!从小到大,他眼里就只有萧川和祁渊!何曾对我有过半分情分?!当年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现在住在东宫的人,就是我!何必还要屈居这皇子所?!”
顾贵妃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微微蹙起了眉,已是有几分不悦:“祁溯。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你舅舅,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
“母妃!”大皇子满腹的怨愤:“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这么护着他!他眼里没有我这个外甥,又何尝有你这个妹妹!你又何必......”
“住嘴!”顾贵妃终于动了气,可是她即便是动气,也只是皱眉冷喝而已。
大皇子见顾贵妃动了气,只得按捺住满腔的怨愤,安慰道:“母妃你莫要气坏了身子,是儿臣错了,儿臣......儿臣以后再也不说了。”
顾贵妃眉头却没有舒展,道:“你这次的事情做的本来就十分莽撞,如果不是高也通知了我,你现在只怕是已经被你父皇宣去问话了。”
大皇子一脸阴郁道:“我知道他会水,本只想警告他一下,谁知道......”他顿了顿,有些紧张的看着顾贵妃道:“他现在被救了回来,若是在父皇面前胡乱说话,那......”
“你且放心。太子是不会说的。”顾贵妃嘴角勾起一个带着些讥讽的笑:“外面都说,外甥随舅,说太子像极了你舅舅。可实则,他跟长宁是一个性子。所以,当年我能把长宁斗下来,我的儿子,自然也能把她的儿子斗下来。”
大皇子眼中锋芒锐利:“这是自然。”目光微微闪了闪:“那宋青......”
顾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冷芒,声音冷冷淡淡:“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尽早除掉,省的夜长梦多。”说罢看了大皇子一眼:“宋青,你不要出手。交给母妃吧。”
然后对着门外唤道:“玉奴。”
随即守候在门口的玉奴推门进来,将架上的斗篷取下来帮顾贵妃穿上,又将烧好的暖炉试了温放进顾贵妃的手中。
“儿臣送送母妃。”大皇子站起来,玉奴就顺势退到了一边。
顾贵妃微笑道:“嗯。正好陪母妃在外面走走。”
说罢便由大皇子搀扶着往外徐徐走去,此时天气寒冷,她身上也穿着极为厚重,可是从身后看去,却丝毫不见臃肿沉重,一步一行犹如弱风扶柳,翩跹而行。
两人刚走出房外,就见几名昌轩殿近身服侍三皇子的宫人匆忙而过。看到大皇子和顾贵妃,连忙停下来行礼:“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不耐烦道:“你们几个不在三殿下跟前服侍着,怎么在外面乱跑。”
为首的宫人冻得鼻头通红,说道:“回禀殿下。三殿下他方才说是要来找大皇子殿下您,结果刚走到半路就把奴才几个给甩开了,奴才们现在正在找......”
顾贵妃笑道:“想必是又跑到哪儿贪玩去了。”
大皇子便道:“这个祁煊。天寒地冻的,还到处乱跑。”又对着那几名宫人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把他看丢了,真是一群废物!”
“好了。想必是煊儿自己贪玩,他机灵得很,又是主子,他们还能用绳子捆着他不成?”顾贵妃微笑道:“你现在是长大了,小的时候还不是和煊儿一个模样,现在倒好意思来说你弟弟。”说罢对着那几名宫人道:“好了,地上凉就别跪着了,快起来去将三殿下找回来吧。”
几名宫人顿时感激无比,又行过礼之后才匆匆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大皇子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母妃,你对这些奴才们,真是太慈悲心肠了。”
顾贵妃却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与否。
大皇子顾贵妃慢慢地走远了。
他们先前所在的大厅正上首的桌子上盖着一块长及地的桌布。
直至外面没有了声响,那桌布忽然动了一动,然后一个人从那下面钻了出来。
却是脸色发白的三皇子祁煊。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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