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半个月,孟莉莉已经可以脱离轮椅,自己拄拐行走。凌顾宸与她的接触也增多,祝笛澜看在眼里,她只允许自己为他们高兴,其他的什么都不愿多想。
而她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的,但对凌顾宸的躲闪已经十分刻意。她不与他坐同一辆车,即使一起回家,两人的距离也隔着起码十步。
凌顾宸知道自己没理由指责她,只是回复到以前那样冷漠的脸庞。这天他还未拐进客厅,就看到一个身影朝自己小跑过来。
孟莉莉惊喜地尖叫,环住他的脖子。凌顾宸敏感地意识到她还是有些站不稳,下意识地抱住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孟莉莉抬眼看他,眼里亮闪闪得似有星星,“顾宸,我可以自己走路了!不需要拐杖了。”
凌顾宸微笑,“是吗?我很开心。”
她试着自己站直,两手还是颇为紧张地攥住凌顾宸的外套。凌顾宸贴心地握住她的手,支撑她站稳。
她后退两步,偶尔她还是觉得双腿的肌肉使不上劲,好在凌顾宸一直扶着她。
“笛澜!”孟莉莉惊喜地唤她,“你看……”
可她没走两步又开始踉跄起来,祝笛澜下意识地想要走近些扶她,凌顾宸先一步稳住孟莉莉的身体。
“不急,休息会儿吧。”
孟莉莉开心地点头,就牵着凌顾宸的手慢慢回到客厅,坐下休息。
祝笛澜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自然地怔了许久。她有些莫名的不安与无所适从。这是她过去几年一直生活的地方,可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忽然好陌生。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好自己的情绪,就发现自己下意识带上了温和的笑容,朝客厅走去,想与孟莉莉寒暄。
她戴着的面具已太久,太过完整与完美,容不得自己多想了。
隔天傍晚,覃沁到了金霖会所,看见祝笛澜在二楼的走廊独自站着。她穿着一件层层迭迭的抹胸蛋糕纱裙,长及脚踝,纱裙贴着她纤细的身材,一点也不显繁复。
“你这裙子好眼熟。”覃沁凑上去小声说。
“是吗?”祝笛澜偏头看他,“我记得我好像没穿过,你有印象?”
“我梦里见过。”
“白痴。”祝笛澜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真不记得?”
“记得什么啊?”祝笛澜用一种下一秒就要骂人的不耐烦语气反问。
“真是没良心。”覃沁挑眉,“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当然记得。这裙子是我送的。”他指指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还有首饰。”
祝笛澜摸摸项链,语气和缓许多,但还是漫不经心,“是吗?哦。”
“丫头片子,”覃沁气得把她勒进怀里,“你真是个黑心的丫头,你见礼物就收这种事我不说你,哥哥我送的你总得记在心上吧?”
祝笛澜想起昨天自己从一个大圆礼盒里翻出这条礼裙,当下确实没想起来自何处,只觉得似乎很重要。
经他这么一提,她终于想起这是自己还怀孕时的生日礼物。那次生日,似乎是与凌顾宸外出游玩度过的。
她的记忆被伤心撕裂过,有些事确实不会特意去记。或许这是她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祝笛澜挣脱他,依旧淡淡地说,“哦,想起来了。”
“你把我跟那群死命追你的傻帽相提并论啊?”
“别烦了,”祝笛澜皱眉,嫌弃地说,“我记住了还不行吗?”
“你还跟我横。”
祝笛澜自顾自朝内里的包间走去,“你再叨逼叨,我就把这裙子烧了。”
“没见过你这么坏心眼的人……”
“你没正事干吗?顾宸在哪一间?我找他有事。”
“叁楼内里那间大牌室。你找他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之前接触过的那两个小啰啰。还有……我带秋肃见他。”
“你大部分时候都聪明,懂得如何让自己好好活。可你犟起来,真是死都不怕。”
“你别管了。由着我吧,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房间里,凌顾宸坐在主位,孟莉莉坐在他身边。她穿着宽袖的长裙,露出的一小节手臂依旧显得颇为羸弱。但好在她气色很好。凌顾宸特意带她出来散心,听着音乐喝点酒,她觉得十分自在开心。
看到孟莉莉时,祝笛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孟莉莉一看见她就兴奋地朝她打招呼。祝笛澜微笑着示意,随后走到凌顾宸身边,俯下身与他耳语几句。凌顾宸没看她,只是点点头。
祝笛澜走到另一侧,小声说,“莉莉,我过会儿再来陪你。你好好玩。”
孟莉莉抓着手里的扑克牌,对她甜甜地笑。
凌顾宸手把手地教她玩德州,眼里满是温柔。
祝笛澜匆匆离开后,孟莉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牌桌上。凌顾宸耐心地为她解释规则,她认真记着,觉得十分新奇,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散不去。
没多久,包间的门又打开,走进来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两人都微微佝偻着背,有一种极其不友善的耍痞神态,身上的西装虽然看着昂贵,但有一种莫名的不合身感。
两人的眼里满是阴鸷,但在看到凌顾宸的一刻,为首的男人立马堆上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递烟,“凌总,小弟魏斌,久仰久仰。”
凌顾宸连眼皮都懒得抬,“坐吧。”
“谢谢凌总,”魏斌的眼睛在孟莉莉身上转了转,称赞道,“凌总好福气呀,女友这么漂亮。”
孟莉莉不由得红了脸,偷瞄了凌顾宸两眼。凌顾宸没搭他的话茬。
“道上的兄弟知道凌总在查泊都黑市的枪械销售渠道。”魏斌嘿嘿干笑,“这不,小弟我一得到点风声就赶忙过来通知凌总了。”
凌顾宸静静看着他。
光是这份压力就让魏斌的喉咙莫名干燥,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镇定地说,“自从金河死后,泊都街头的黑社会团体疯狂争斗,可都零零散散得,谁都没成气候。小弟呢,就很想借这个契机,好好往上爬一爬。”
“就凭你?”
“只凭我恐怕是不行。所以,所以想借借凌总的东风……”
“我这里没有东风。金河死后,控制着黑市交易的是万家的人。你求错人了。”
“万昱比不上凌总。何况我手里的信息,一定会让凌总您愿意帮我。”
凌顾宸许久不语,他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缓缓敲了两下。
孟莉莉没懂这番对话,可她也能感受到氛围的改变。
屋里的其余众人一片静谧,两个保镖气势汹汹地走到男人身后两步,背着手站定。他们虽然不动,周身却撒发着可怖的戾气。
孟莉莉的手指紧张地蜷在一起,把手里的牌弯出一个曲面。
凌顾宸的声音冰如寒霜,“你知道骗我是什么后果。”
男人表面依旧镇定,但额头的一滴汗珠出卖了他,他喃喃道,“自然。”
“那就说。”
“金河死了以后,他的仓库一半被警署封查,一半被洗劫。交易数量有所浮动自然是正常,但数量早已惊人地超过先前的数据。我有证据,显示幕后黑手就是沃德集团。”
“你知道沃德目前的主理人是谁吗?”
男人摇摇头,“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但我有证据。”男人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凌顾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仿佛是得到了许可,男人长舒一口气,之后的话也顺畅许多,“他在黑市的动作非常之大,并没有完全扶持任何一个人或者团体。他以不留情的杀戮来控制各个团体的平衡状态,同时悄悄地收服个别势力。”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知道凌氏与沃德不对付,沃德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是为回归泊都做铺垫。凌总,您不能再落后与他了,否则就会被他先发制人,只怕之后的场面对您不利。”男人放低声音,“只要您愿意扶持我,我一定会成为您得力的左膀右臂。”
凌顾宸不屑,“你知道这种话我一个月要听多少个人的版本吗?”
“如果我胆敢欺骗凌总……”
“敢骗我的人不会多活一天。”
魏斌被他的气势压到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孟莉莉怔怔地看着凌顾宸的侧脸,他的面容与眼神都盖上了一层冷漠的冰霜,连着他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这一刻,他忽然变得十分陌生。
包间门再度打开,祝笛澜缓缓走到牌桌边,静静站定。孟莉莉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韩秋肃,内心不觉欣喜,她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想与韩秋肃打招呼。
韩秋肃对上她的眼,微微点头,神情相当肃穆。孟莉莉接收到他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她敛了敛笑容。
魏斌原只想侧脸看看进来的人是谁,一瞥之后却不住地连续回眸了叁次。
韩秋肃威胁性地半眯眼睛。魏斌释然地笑,悠悠然侧过身,“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大名鼎鼎的’独狼’。果真是英雄择良木而栖。”
祝笛澜微微侧身看了韩秋肃一眼,他与她耳语几句,祝笛澜蹙眉的同时递了个眼神给凌顾宸。
魏斌的神情愈发轻松,他开始专心打量面前这个女人。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吸引人的妖娆气质,细看更是美艳动人,标准的冰山美人。且她与韩秋肃一道,这让魏斌非常好奇。
祝笛澜早就习惯了被人这样打量,同样冷冷地瞪他,倒把魏斌瞪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凌顾宸的神态放松了些,他漫不经心地敲敲牌桌,魏斌身后的两个保镖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继续说。”
“继续说可以,”魏斌饶有兴趣地起身走到祝笛澜面前,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这位美女之前没见过……敢问美女贵姓呀?”
祝笛澜冷冷看着他快要绕着自己转了小半圈,才猛地用细高跟踩住他的皮鞋。魏斌脸上猥琐的笑容好似被重重一击。他的笑容扭曲起来,只是憋着没有出声。
祝笛澜这才第一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容满是温柔蜜意,眼神却依旧冰冷如霜,“你猜啊。”
魏斌吃着痛,眼里也逐渐积起怒意。他正想抬手反击,韩秋肃就勒住他的脖子,把他甩回到之前的座椅上。魏斌干咳两声,狠狠地瞪了祝笛澜两眼。
祝笛澜不屑地绕到他身后,突然单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的头狠狠敲在牌桌上,魏斌以一个极其扭曲的痛苦姿势被压制着。
孟莉莉吓得不由自主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要靠近凌顾宸,却有点动弹不得。她从没见过祝笛澜有过如此凶狠的神态。其余在场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你再多说废话,”祝笛澜轻声说,“就没资格完整地走出去了。”
魏斌喃喃地求饶,坐直后低着头乖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孟莉莉感觉自己的大脑和耳朵里的声音无比嘈杂,嗡嗡作响让她听不见剩下的对话。她只是木讷地看着祝笛澜与韩秋肃。
这个场景如此陌生,这些人也如此陌生。
魏斌离开时已临近午夜,孟莉莉起身去找韩秋肃,她做所有动作都开始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太大的响动,毕竟之前的氛围太过瘆人。
韩秋肃看到她的身体已然恢复,可以自如行动,这比医生预计的要快得多,他心中自然是欣慰,同时见她长久与凌顾宸在一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把孟莉莉轻轻揽在怀里,温柔地与她说话。
孟莉莉乖巧地点头,她看得出韩秋肃对她的选择依旧不满,但他不会再说重话或是指责她。
凌顾宸抽着烟,目光习惯性地落到祝笛澜身上。她在打电话,覃沁双手抱胸把她堵在角落里,等着她打完电话,眼里满是不耐烦。
祝笛澜对上覃沁不满的神情,暗自叹气。
覃沁与她僵持许久。祝笛澜耐心地劝着,时不时拉拉他的手肘,认真的解释里带着一点点小女孩的撒娇。
覃沁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但他渐渐不再那么强势。
凌顾宸猜都猜得出他们在争什么。可连他自己都无法拦住祝笛澜与韩秋肃见面,除了把她五花大绑地软禁起来,他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他已与她翻天覆地地吵过,也冷战过。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愿相信自己已经爱她到这番地步,因为这巨大的愤怒让他心里几乎涌出隐隐的恨意来。
他是多努力才克制着没有去伤害她。凌顾宸自己都算不清。
他把这最后一支烟狠狠按进烟灰缸里,起身摔门离去。孟莉莉与韩秋肃拥抱道别,开开心心地跟着凌顾宸出门。
覃沁离开时也带着极大的不悦,但他终究只是劝祝笛澜多加小心后便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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