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中两刀还是叁刀已经没什么区别。鲜血把左半边身体都染成了红色。
那个哭得泪如雨下的女人被拖走,她凄惨地尖叫喊他的名字。他却因失血而意识模糊,听到的好似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召唤。
韩秋肃直直地朝前倒去。
眼前一幕幕地闪过闪着光芒的片段。他历经生死,自认识她后,发现再也无法对死亡泰然处之。
因他总能看见她的脸庞,她的笑容带着阳光,总是很美。
他没想过这样的分别,连句贴己话都来不及说,只听见她绝望的哭声。
好在她心里总是有他的,这死亡的颜色似乎没那么难看。
光芒全都消失了,一阵冷风穿过,他骤然清醒一阵。
他还没死透,还能看见眼前肮脏的水泥地。
他猛然翻过身,一脚揣在对方的手腕上,匕首跌落在地。他一个鹞子翻身,跃起的瞬间发现左臂已经不受控制,几乎失去平衡。
多年的格斗训练带来的肌肉记忆控制着他的行为。
他用右手掐住那人的喉咙,用头捶他的眼睛。壮汉用手捂住眼睛,后退两步。
韩秋肃翻过窗台,一跃而下,重重摔在草地上。
他眼前发黑,咳了两声,吐出更多血。他艰难地挣扎了十几秒,便赶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轿车奔去。
黑色轿车没有开灯,在夜幕中疯狂行驶。
暗红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往下流,他不得不经常挤挤左眼,才能勉强看清眼前的路。
他压根没有多想,就驶向富人区的半山别墅,轿车头重重撞在花园前的大铁门上,把铁门装得弯了一道。
他踩死油门,轿车发出可怖的轰鸣声,像是f1跑道上的赛车。
别墅里的警报响了,罗安带人举着枪跑进花园。他站在车道上,用枪瞄准驾驶座上的黑影。
韩秋肃的车冲破铁门,在花园的车道上打了个弯,虽然紧急刹车,但还是撞在了米白色的喷泉雕塑上,水流沿着车前盖流下来。
罗安看着从冒烟的车里走出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他满头满身都是鲜血,一瘸一拐,仅仅是走这几步,似乎都耗尽了他的气力。
罗安直觉奇怪,放下枪,慢慢向他靠近。宋临跟在他身后,举着枪瞄准的姿势毫不松懈。
凌顾宸也听见声响,快步跑来,看到被流血流得像个人体喷泉的韩秋肃,他和罗安一齐怔住。
韩秋肃走到他们面前,眼神里透着恨意,声音却微弱,“笛澜出事了,你要救她。”
凌顾宸神色冷峻,一摆手,所有人都放下手枪。
“杀了……约瑟夫……”
韩秋肃艰难地说完,便跪到在地上,身体直直往前倒。
凌顾宸和罗安马上扶住他的两只手臂,迅速把他抬往医疗室。
腹部的缝合撕裂的感受这样明显,但苏琬已经哭得不在意。
她嚎啕着去够车把手,泪流满面。约瑟夫抱着她,不让她打开车门。他的面容没有分毫松动,对耳边凄惨的哭声充耳不闻。
车子驶回医院,苏琬绝望地哭喊了一路。
她不害怕约瑟夫,但她害怕就这样把韩秋肃抛下。
之后的事她甚至记不真切,医生护士是怎样手忙脚乱地把她按好,打了麻醉,重新缝针。
这一觉,足有两天,她在高烧和昏睡之间辗转,怎么都不愿醒。
她隐隐觉得自己又回到那个阴暗的房间里,看到韩秋肃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那么多年,凌顾宸想杀他,怎么都做不到。他却要心甘情愿为她死得这样不值得。他怎么可能甘心,连她都不服。
耳边总似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有说话声,有走路声。她分不清,是来自现实还是梦境。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受伤,这样心力憔悴地进医院。
这一生,她想过很多次放弃。闭上眼睛,努力一直睡,再也不要醒来,似乎就把之后的烦恼和痛苦都放弃了,似乎也不难。因为这梦里没有痛苦。
尤其在她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是这样万念俱灰,又带点为他铺路的希望。
她忽然想起妈妈,她把她送走的时候,自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天空中好似有沉重的闷雷声。苏琬猛地睁开眼。
她骤然清醒,她总是轻言放弃。但现在,她确定她要坚决地活下去。如果她的生命一定要终结,那也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绝不是这样,以前害怕廖逍的威胁,现在又要屈从约瑟夫。
她知道自己斗赢了廖逍,她怎会害怕与约瑟夫的争斗。不过是再带一副面具和枷锁。
她看到苏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满脸懊恼地托着头。她侧过脸,静静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苏逸才瞥到她醒了过来,顿时又惊又喜,握住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苏琬掉了两滴眼泪,不知该怎么说。
苏逸向房间另一侧瞥一眼,她这才发现约瑟夫也在。苏逸不敢说明话,只安慰,“先前伤口裂开了,缝合之后一定要静养。会没事的,不用哭。”
“又哭了?”约瑟夫慢悠悠晃过来,把病床撑起来。
半坐起,眼泪却掉得更凶。苏琬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他掉泪。
她眼里的倔强消失不见,好似已然忘却了那些痛彻心扉的景象。
约瑟夫坐下,微笑着看她,“怎么了?”
她抽泣地更厉害,“爸,我身上疼。”
苏逸脸上的吃惊一闪而过。
约瑟夫收起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观察她许久,才重新微笑。这一次,这微笑温和许多,甚至带点点温柔,“我去叫医生。”
他擦擦她的眼泪,“很快就会恢复,我们能回家。”
苏琬哭着点点头,看了苏逸一眼。
苏逸在她眼中读出一份隐藏在娇弱背后的淡淡寒意,他心下打鼓。
过了一周,她出院。约瑟夫和苏逸来接,一行人把她的轮椅推到停车场,将她抱上车。
她每天会做几个小时的复健,练习走路,但尚且无法独自支撑很久。
王舒在家里接他们,她一直跟着众人,把苏琬送回卧室。她正替苏琬整理床铺,约瑟夫发问,“你怎么照顾她?”
“我给小姐准备了一个铃铛,”王舒指指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器械,“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只要晃晃,就会有佣人来查看。”
苏琬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个精致的小铜铃。
约瑟夫不满,不客气地骂,“这铃你带在身上吗?你知道她要什么?饿了还是痛了?还是要起床?摔倒怎么办?笨蛋。”
王舒被骂得一愣,赶紧道歉。
苏琬看看他们,事不关己似的拍拍身上的绒被,“你何必骂她,没想到又不是故意的。”
“一个月付叁万不是让你来扮蠢的!”约瑟夫不依不饶。
王舒被骂得脸通红,低着头静静地听。
苏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爸,我要吃甜食。”
约瑟夫这才罢休,把王舒使唤去准备下午茶。他拿起那个铜铃,摔到王舒的脚后跟上。王舒惊得踉跄了一下,但依旧镇定地匆匆离去。
他向保镖要了个对讲机,放在床头柜上,“有事直接说,我等下叫王舒也拿一个。”
她摆弄了两下对讲机,便兴致寥寥地放回去。
约瑟夫在床边坐下,“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苏琬微笑,“嗯,回家就开心点了。”
“我晚上要出门。”
“你答应过陪我下棋的。”
“对不起,我的甜心,”约瑟夫爽朗地笑起来,“先让王舒陪你下。我和你哥哥有应酬。”
苏琬不高兴地嘟嘴。
约瑟夫哄她几句便走了,走的时候笑容满面,只觉终于得到一个乖巧的女儿。
房间里剩下兄妹两人,他们静静地看一阵,然后苏逸把她拥进怀里。她难受地哽咽,瞥见那个对讲机,生生把所有的话语都咽下去。
她被彻底围住,不能说一句心里话。
苏逸也知道不能说,只能与她闲聊。两人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互相看见对方眼里的不忍。
“回家就好,没担心了,爸爸不会再怪你。”苏逸笑着安慰。
他尚不够了解她,以为她心甘情愿认输,做个乖巧的女儿。装的又如何,只要约瑟夫吃这套,苏逸便安心。
他没有问过韩秋肃的下落,没法问,似乎也不必问。约瑟夫的做派不可能留活口。苏琬更是吓得像变了个人。他心疼她受到的刺激。
她有许多话想要说,可眼下不是时机。
苏逸劝她重新吃抗躁郁和抑郁的药,她坚称没事。她知道自己有计划,决不能被药控制得迷迷糊糊。这几天的止痛片和抗生素已经够她受了。
过了一阵,王舒给她送来甜点。
苏琬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口型说“对不起”。
王舒一怔,随后笑笑,“小姐,特意给你留了你喜欢的焦糖布丁和马卡龙。”
苏琬淡淡地道谢,便目送她离去。
约瑟夫非要在她面前发脾气,一是警告王舒,二是骂给她听。
这里没有任何她的心腹,聊得来的也就王舒一人。但她只是管家,牵扯不进当下局面的势力里。
但苏琬了解王舒,看得出她心善。到了最要紧的时刻,王舒或许是她与凌顾宸联系的最后一线希望,而且凌顾宸会相信王舒。
她只能不动声色地保住王舒。
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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