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拉着行李箱第一时间没打车回家。
她等江停走后返身去了陈虹那。
陈虹和董珊离婚后,陈彻常常从董珊那听到关于陈虹的消息。
陈彻有时候很难判断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在过去,她总认为自己是好人。
可是时间慢慢地推移,她有时顿悟,自己也算不得好人。
陈虹是蛆虫。
他出轨被董珊发现,一不做二不休逼迫董珊签离婚协议,董珊不依装死,他便抽皮带上手。
陈彻对三人之家破裂从没掉过一颗泪。
她自觉冷血动物,当时董珊被打,她没有站出来过。
只是收拾之后的狼藉。
鹤城十一月的晚风会寻肉体的破绽,到了十二月,谁来和你玩这游戏,通常迎面而上,要你措手不及,又要你通身彻骨。
陈彻先前吃的白巧克力早就溶化,如今舌尖上徒余醇香清甜,陈虹在半年前不再开店,改作卖水果,从董珊吟笑中得知此事的陈彻不过一笑,而三月前陈虹受不了辛劳溜回店面继续营业,他只能蜗居在这局两层足浴店中,用董珊的话来说,是死在这里。
陈彻不是要去投奔他,她哪里敢做这样的打算,陈虹开的店就在她们学校附近,临金海岸小区,陈彻把行李箱放在杂乱丛生的草丛后。
她站在那里,手插在兜里,就那样看,看啊。
看晚间八点半店面只开二楼灯,窗帘落地余一竖,光线昏黄黯淡。
一直到另一侧大排档生意兴隆,烧烤架上浓烟滚滚,肉香四溢,陈彻背身要走,却见锁紧了的大门被人推开,陈虹揽着女人的肩徐徐出现。
风声烈烈,长发糊了半面,陈彻在他们走后笑了笑,走出阴影,她忽然开始想,如果能一刀捅死陈虹,她便自首,枪毙又有何惧。
离婚六年,五年半未得分毫生活费,陈虹为传宗接代,男欢女爱,为犯下的罪所得惩罚,他背负的所谓人世百苦,怎样算的作苦。
陈彻不能再待。
她再想一秒,便要疯魔,要提刀,要纵火,不要活。
董珊上晚班,十二点下班,她考过消防之类的证书后便换了工作,薪金待遇自然上涨,不过两人相处的时间缩短。
她们租的房子,水龙头只出冷水,陈彻洗漱完坐在床上,便要哭。
她近来有这般的习惯。
自从升入高三后,陈彻就不再和董珊诉说苦楚,她不会懂,即便是懂也帮不上忙,既然如此就不要给她添堵,也不给俩人的生活添难。
她不和任何人说,又不要得病,只好通过掉眼泪发泄,她常常缩被子哭,沾湿半个枕头,也常常在家里无人时默默流泪。
她有时也不知哪里难过,但从有一天开始,只要想哭,鼻子就会发酸。
女人是水做的。
陈彻的泪流不尽,她鼻涕很少,但泪好多,也许是冬季,只留冷泪,不再滚烫。
一行一行落下来,滴在手背上,润湿被单,陈彻关灯。
她今日唯一庆幸的是,董珊还不会做到要把她赶回校的地步。
第二日,她便无法庆幸,也没有机会理解。
校方要见家长,董珊手机放在床上,人在厕所,陈彻替她接了电话。
是何时。
她那样会讲话,叫人听不出被训过的痕迹,而是言笑晏晏,“陈彻妈妈吗?你方便今天和陈彻一起来一趟学校吗。”
董珊喊陈彻起床,陈彻闭麦应她,要她接电话,董珊皱眉接下,再进房门已经是五分钟后。
陈彻平静道,“我不会退步的,我不要海阔天空,我一辈子都会恨她们,诅咒她们,原谅与否是我的事,我就是小心眼,我就是不要命。”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来年春季已至。
陈圆左手把着一杯热饮,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摩擦搓捻着一张双线薄上撕下的纸条,一脚踏进高二尖子班前门,像往常那样掀了下眼皮,发现江停的位置空着。
目光移向他右侧的位置,也空着。
陈圆吹了声口哨,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前后排的女生凑上来笑嘻嘻,“这次是谁送的?”
她用食指指腹按住纸条缓缓推到课桌正中间,最前面的女生揭开纸条,同时有三位女生拨出这串号码,她们彼此嬉笑谩骂,陈圆耸肩,向后靠,咖啡的热气升腾,其中一位手速最快的女生被接通,另外两位得到正在通话中的指示,一位瘪嘴挂断,另一位只把手机屏幕灭掉,她们吐舌头笑,接通的那位按下免提键,有人适时录音。
陈圆垂在两侧的手举起来,仰头端详新做的指甲。
鹤城初春,市中心的人民医院B栋十五楼重症监护室里站着一个人。
刑警在十五分钟前潮水般散去,病人家属三分钟前下楼买饭,一行中只留下一个高一的小姑娘,半分钟前她去了洗手间。
此刻,这间ICU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死人,一个活人。
女人身材修长高挑,黑色的发长到胸前,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她手上捏着一支细长条的男士雪茄,她正低眼瞧着病床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男人。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雪白的被褥,崭新的病床,女人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抬眼睨见窗外歪脖子树上大片树叶嫩黄,万物复苏,焕然一新。
她折身要往外走,撞上上完洗手间急匆匆赶回来的陈璇。
陈璇见到她脸庞后有一瞬间的讶异,张目结舌的刚要低呼,来人垂眼,千言万语卡在喉咙眼,继而咽下。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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