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柏是大一的三个代表之一，实际上他对学校这种过家家式的讨论并不感兴趣，甚至不如跟着他父母去参加一场宴会学得多。
    不过，在学校内和同学打好关系是必修课，即便他不在乎。
    那天晚上，贺柏去的早，整间教室内只有一个人坐在圆长桌前。
    是个女生，扎着低马尾，从头到脚的穿着打扮最多三百块，是大学里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员。
    她一直低头玩着手机，从贺柏拉开椅子，到坐在她对面，始终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从口袋摸了颗糖，单手拆开糖纸，刚将糖放进口中，终于发现多出来一个人。
    “学弟？”她打量对面的贺柏两眼，又摸出颗糖扔给他，“请你吃糖。”
    贺柏永远记得当时程琉抬头看过来的样子，神色随意，目光带笑。
    “谢谢。”贺柏接了过来，但没有吃。
    简单两句招呼后，两人没有再交谈，直到其他人渐渐到齐。
    当时贺柏并不知道她就是程琉，但他发现所有进来的人，目光时常落在她身上。
    这对他而言，是极少见的情况。
    相貌出色外加极佳的衣品，贺柏向来是人群中的焦点，无论男女，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是他。
    对面那个女生，长相的确好看，但眉眼偏英气，穿着普通，让人生不出距离感。按常理，这样的人不会得到这么多人注意。
    ……或许是什么风云人物？
    贺柏在心中猜测。
    很快他的猜测就在会长介绍下得到了证实，这个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程琉。
    那么一瞬间，贺柏有些失望。
    程琉和他想象中的差别太大，既不是疯狂的技术人员，也不是精明的商人。
    她看起来太普通了。
    后面的头脑风暴中，贺柏的失望进一步扩大，对方似乎根本没有观点，什么都不说。
    到后面，讨论的话题权已经移交到贺柏手中，比起这些在学校的学长学姐，他已经早早接触过很多事，看法也比其他人要深。
    所有人安静下来听着他阐述，甚至有人在鼓掌，最后还是贺柏觉得没有意思，主动停了下来，想要到此为止。
    这时，坐在对面一直没有出声的程琉忽然开口，对他所有说过的话，提出了几个问题。
    不算尖锐，甚至谈得上平和的语气，但近乎残忍剥开了贺柏话中的那层真面目，让所有人看到他完全在搭建一栋摇摇欲坠的大厦。
    贺柏仓皇抬眼看向对面的程琉，这时候才发现她目光中那份锐利并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那一晚，他认识了真正的程琉。
    后来贺柏曾经跟程琉提过那晚上自己对她印象的改变。
    程琉思考片刻，纠正了他一句话：“我从头到脚花费一共一百三十六块。”
    回忆往事，贺柏嘴角轻扬，不过程琉除了在工作有着敏锐洞察力外，生活上就是一块木头。
    昨晚他假借醉酒，隐晦表意，还找了最好的角度，将脖子、领口若有若无呈现在她面前，结果程琉不解风情，直接将自己送了回去。
    想起昨晚的事，贺柏心中无奈，但那份紧张也消失了，她这种人大概天生对情感迟钝。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要讨好男朋友，花那么多钱拍下玉石盆景。
    至于汪洪洋……
    贺柏并不打算直接戳穿对方那些行为，与其在程琉心中留下多管闲事的印象，倒不如找机会，让程琉亲眼看到汪洪洋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总助，需要安排程琉行程，这件事最简单不过。
    安检结束，贺柏通过闸机，正要继续往前走，后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昨天不是说放你一天假？”
    程琉重新去了趟文兴小区后，转身就往公司来，刚进大门，就见到昨晚醉酒的总助。
    贺柏转身，脸上挂着笑，等程琉进来后，有些无奈道：“今天已经清醒了，昨晚是我不对。”
    从旁边闸机走进来的一位员工，低下头悄悄睁大眼睛，小程总和贺总助这是……发生了什么？
    “醉酒了还要工作，我都比不过你。”程琉大步走进来，提醒道，“但是酒醉后状态差，工作容易出现差错。”
    贺柏点头：“是。”
    低下头路过的员工重新抬头：……原来是工作，还以为听到什么劲爆八卦。
    两人走进专用电梯内，贺柏按下26层按键，程琉透过电梯的镜子看向他：“你先去办公室，我要去无人驾驶技术部门。”
    “好。”贺柏又伸手按下17层。
    过了会，电梯门打开，程琉率先走出去。
    17楼一层都是无人驾驶技术研发部门，办公人员只有十一个人，但全是目前业内最顶尖的技术人员。
    程琉首先经过一间三百平方的玻璃房，里面放着一座缩小版的城市道路模型，占据房间的三分之二。墙边有两面柜子，装满了各种1：18的汽车模型。每一辆车都是花高价专门订做，可以驱动。
    里面有两个技术人员正在测试无人驾驶软件，那些模型汽车在道路上跑动，一名技术人员时不时在道路上设置障碍，另一名技术人员负责记录汽车反应。
    这只是个粗糙的测试，更多时候是技术人员的解压玩具，真要测试还得用真正的汽车。
    程琉进去看了一会，出来继续往里走，研究员的大办公室在第三间。
    她进去的时候，右侧三人对着电脑，手指不停敲着键盘，俨然在认真工作。中间坐着四个人，两个在发呆，一个用头在撞桌子，不断发出砰砰的响声，另一个絮絮叨叨和怀里的玩偶说话。左边一人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手指搭在键盘上，另外一人背对着程琉，站在打印机面前，手边一叠厚厚的纸。
    里面这些人的表现算是常态，程琉能理解技术人员的痛苦，但那个站在打印机前的人让她觉得奇怪。
    根据公司耗材统计，这层的打印机几乎没怎么动过，他们有事或者总结报告习惯全部都用电脑发给程琉。
    程琉走到站在打印机前面的员工身后问：“你在打印什么？”
    那员工吓一跳，手忙脚乱抓起打印出来的纸，但打印机还在吐纸，他的脸突然红了。
    这名员工低头解释：“明天是我和女朋友交往五周年纪念日，所以想把从认识到现在五年的聊天记录打出来，家里的纸不够了，只能临时来公司打印。”
    程琉环视一圈办公室的人，突然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员工道：“你跟我出来。”
    这名员工脸色变白，猜测自己可能越界了，利用公司便利为自己谋利，一出来就对程琉认错：“对不起，小程总，我不应该用公司打印机谋利。”
    程琉摆手：“纸而已，谋什么利？要是不够再去找行政部要。”
    这名员工愣住，抬头犹豫问道：“您找我是……工作上的事？”
    程琉清了清嗓子，然后问他：“你说你和你女朋友交往五年，是不是每年都送礼物给她？”
    这名员工不理解程琉的意思，但还是照实点头：“我们每周年的纪念日都会互相送礼物，生日和其他节日也会送。”
    程琉若有所思：“那你对送礼物给女朋友一定很有经验了。”
    “谈不上有经验。”这位技术部门的员工不好意思挠头，“我也担心女朋友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小程总顿时仿佛找到了知己，拍着员工的肩膀感叹：“我也觉得送礼物特别难，我男朋友就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不过我女朋友看到礼物后都说很喜欢。”这位员工呆呆说完后半句话。
    “……”程琉立马收回手，有些嫉妒又假装不在意，“是吗？挺好。”
    “小程总，你……有男朋友？”员工万万没想到小程总把自己叫出来，主动爆出了这么大的劲爆消息。
    提起男朋友，程琉又得意道：“有，他特别好看。”
    “……贺总助吗？”员工小声问道。
    公司内部群早有八卦传两人关系匪浅，一个总裁，一个总助，两个人一直单身。而且据说小程总建立神隐科技的时候，一直是贺总助陪在身边。
    程琉皱眉：“瞎说什么，我是正经人。”
    她说完又坚定补充了一句：“我男朋友比贺柏还好看。”
    “是、是吗？”员工默默把这个劲爆消息记在心里，待会回去就去群里分享。
    “你都送你女朋友什么礼物，让我参考一下。”程琉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员工回忆道：“第一周年送了条宝石项链，第二周年买了两张机票，陪她去挪威看极光。第三周年雇了无人机表演，晚上在她工作的地方飞了一圈。第四周年送了一张她最喜欢的音乐会门票。今年就是刚才那个。”
    程琉想了想，觉得奇怪：“你送的礼物怎么一年比一年便宜？”
    员工：“……不是便宜，是后面了解女朋友想要什么，周年纪念日就送什么。”
    “是吗？”程琉表示怀疑。
    员工见状便问：“小程总你送给男朋友什么礼物，他不喜欢。”
    “在拍卖会上拍下的一座玉石盆景。”程琉想起了自己后备箱被退回的礼物。
    “拍卖会上的东西，不便宜吧？”员工问道。
    程琉心不在焉：“还好，五百多万。”
    五百多万，还好？果然不愧是小程总。
    员工语重心长道：“小程总，你看，这么贵的礼物都打动不了你男朋友，可见礼物并不是越贵越好。”
    “真的？”程琉不解，礼物不贵怎么体现出心意。
    “当然。”员工一脸过来人的经验道，“而且你不能去问对方想要什么，一定要悄悄观察他喜欢什么，如果没有，那送礼物就要送能够表达你们之间情意的礼物。”
    程琉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他不太靠谱：“你和你女朋友都谈了五年，怎么还没结婚？”
    员工嘿嘿笑了一声：“除了我们五周年的聊天记录，明天我还准备向女朋友求婚，场地已经布置好了，戒指也买好了。”
    程琉忽然有点酸：“你动作挺快。”
    “今年我女朋友想要安全感。”员工认真道，“所以我想给她一个家。”
    程琉这才觉得这员工有点东西，好像确实靠谱。
    “行，等我哪天结婚了，请你当见证人。”程琉夸下海口。
    员工一脸受宠若惊看着小程总离开。
    几分钟后，公司内部没有程琉和贺柏的群内出现爆炸消息：【小程总有男朋友了！不是贺总助！据说比他还好看！】
    此时，程琉已经到了自己办公室，贺柏在外间办公室。
    她坐在办公桌前，想了许久，如果把自己和男朋友以前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她应该当场被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