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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说我会遇见你 第42节

    张信礼站在原地,用脚扫开了地上的碎石子和小块的土疙瘩。
    高武几人越压越近……一直到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大约两臂展远时,高武猝然发力,率先扑了上来,其他人紧随其后。
    电视剧里那些气定神闲、衣袂飘飘的打斗场景其实全是扯淡,打架是一项十分不体面而危险的运动,对没受过格斗训练的普通小混混来说,打架就是照脸抡王八拳、抄凳子互殴和扯头发,十分地不好看,疼倒是一等一疼。
    人们将所有争端诉诸于暴力,并以身体作筹码决出最终的胜者。
    这项运动同时充满意外和不确定性,街斗并非有明确规则的擂台搏击,在街斗中,即便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常胜者,也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比如一块小啤酒瓶碎片、一捧沙土、一块石头或者因为疏忽而被重拳击中头部,而输掉这场对决,甚至身负重伤。
    张信礼仰身向后,躲过了高武率先发动的几次进攻,然后趁他未来得及重新收回架势时,拼着拳头往前挤,跟他踩脚贴脸。
    高武下意识地往后退,其他几人压上来把他们围在了中间。他们时不时朝张信礼挥拳头、踹冷脚,张信礼通通都没管,他的眼睛就只死盯住高武,像块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当你面对一群对手的时候,除非你是武侠小说里衣袂飘飘,手握风云,有着绝世武功的大侠,否则最重要的一点不是要多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应付多少多少双拳脚,而是不管挨了多少打,你都一定要死盯着一个人打。
    张信礼往前高武就下意识后退,他再前高武就再退,一直连退了五六步,高武被他逼到山壁间的夹角里,退无可退……他憋了一口气,也不退了,提起拳头正面迎了上去。
    张信礼还是躲,但只左右寰转,不往后退,他主要注意力都放在高武身上,别人打过来的拳脚并不能完全避开,那些冷拳冷脚在他肩膀、脊背上留下脏兮兮的印子,但他眉头也没皱一下。
    高武一直被他堵在夹角里,前又前不得,退又退不得,非常令人恼火。
    他本来就性格不好,这会儿更加心浮气躁,恨不得立刻把张信礼狠揍一顿大卸八块,可越急他越难以做出有效攻击,出拳也没了章法,乱打间一脚直踹出去想把张信礼踹开。
    张信礼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侧身一躲,让高武踢了个空,然后展臂下捞,夹住了他来不及收回去的腿,接着凶狠至极也迅猛至极的一脚低扫在他站在地上的支撑腿上,高武一下失去了平衡,侧摔在地。
    “我操你……”他那句脏话还没骂完,张信礼就已经扑了上来,这下他不再留手了,挥开高武格挡的手,提拳就揍。
    高武一边抓着他的衣领推他一边喊:“沃日!打啊!你们吃屎的吗?”
    这时候山坳夹角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山壁变成了一道天然的防护屏障,护住了张信礼前半身的要害部位,高武那几个小弟基本只能从他背后搞动作,既没法从正面当头给他一棒,也不好从侧面掀人。
    他们一个个只得从后面揪着衣服拽他,这又怎么拽得动。
    张信礼打人特喜欢打脸,高武被他压着打了几拳,嘴角都开裂了,血流进他嘴里,他双脚在地上乱蹬,吼道:“用拉的!把他拉开!”
    几个小弟如梦初醒,其中一个赶忙从背后一把箍住他,利用体重往后倒,试图把他拉开。
    十几岁的青少年体重也有六十多公斤,张信礼被他这么一拉,不可抑制地往后仰了一下,高武趁机狠狠往他脸上打了一拳。
    张信礼顿了一下,撑住了,没让人拖到地上去,他侧过脸,吐了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出来,然后偏过肩膀……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背着背上那人,带着自身体重,对着粗糙的山壁就是一撞。
    那块山壁上刚好有道凸出来的石坎,这一撞发出“咚”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沙石都簌簌往下落,那个箍他的小弟发出痛苦的闷哼,估摸着脊柱骨都被凹凸不平的石坎撞麻了……他无力地松开了手,一下动都动弹不得,斜刺倒了下去。
    张信礼刚要起身,高武已经抓住这个空隙扑了过来掐他脖子,张信礼被他按在山壁上,手抵着他肩膀不让他手够到自己。
    剩下两个小弟想来帮忙,张信礼抓着高武领子,把他提着转了小半圈,迫使他拦在自己面前,帮自己挡他小弟的拳脚。
    这边想打张信礼却打不到,又想帮忙,围着这一小块地方踩来踩去,扬起半人高的灰,一时间脚步纷乱,沙石迷眼。
    “别打别打别打!”高武喊:“操你妈你们踩到我了!”
    张信礼跟他僵持着,一个要揍他却揍不到,一个要掀开他却又需要他当挡箭牌。
    第58章 械斗(3)
    这边四个能动弹的和一个倒地上动弹不得的打得热闹,那边靠着山壁缓过气的林瑾瑜看着这一团热火朝天的人,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味了一下高武的对话,念叨道:“四打一是吧,今儿让你瞅瞅啥叫四打一。”
    他吹着口哨朝那帮高武心切,焦头烂额原地转圈的两个小弟走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其中一个的肩膀。
    对方一秒回头,吼道:“边儿去!别烦我!”然后又转了回去。
    林瑾瑜再伸指头,再戳。
    那个小弟也反应过来了,不可置信地回头,脸上的讶异还没褪去……林瑾瑜照着他面门就是一拳。
    他是用抡大锤的力度砸的这一拳,对方被他砸得偏过脸去,哎哟捂着自己的脸,两行鼻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噫……脏死了,林瑾瑜心说:我手上沾到了,这手不能要了。
    另一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吓了一跳,呆了一秒钟。就在这一秒钟,林瑾瑜有样学样,学着张信礼猫腰扑了上去,撞进对方怀里,用手箍住他的腰,然后前冲,把他拖到了地上。
    山坳里的张信礼敏锐察觉到了外界的变故,他松开了抓着高武领子的手,不再推着他不让他靠近,反而反手箍住他的后脖颈,摁着高武的头把他摁向了自己。
    在高武的手掐住张信礼脖子的同时,张信礼箍着他后颈,对着他脑侧就是一记凶狠的砸肘。
    俗话说肘过如刀,张信礼坚硬的肘骨瞬间就在高武短短的发茬间犁出一条血槽,皮肉翻卷,血霎时间就跟泉水一样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高武被这一记砸肘砸出瞬间的晕眩感,张信礼乘机踹开他站了起来。
    他带着一身淤青走出去,迎面看到滚成一团的林瑾瑜和高武的小弟之一。
    这俩也正打得不可开交,身上都挂了彩,看起来谁也没吃亏。
    张信礼走过去,踹了那人一脚,把他从林瑾瑜身上踹开。那个小弟喘着粗气,眼瞅着形势不利,一步步往后退,张信礼接着上步,箍住他脖子又是一记膝顶,正中胃部,顶得他弯腰跪在地上直往外吐酸水。
    林瑾瑜从地上爬起来,“嘶嘶啊啊”地查看自己身上大的小的五彩缤纷的伤口。
    那边高武撑着山壁爬了出来,半张脸上都是沥沥的血。那些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头发、下颚滴落在地上,迅速渗进黄土里,留下一串深色的滴落状血迹。
    几个小弟捂着自己身上不同的部位朝他挪过去,哎哟哎哟着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高武是唯一没有呻吟的那个人,他眼眶发红,犬齿咬得死紧,也不擦脸上的血,手伸到腰后,抽出一把弹簧刀来,“嚓”一声弹开了。
    张信礼的脸色变了,他拦着林瑾瑜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路边,喊:“高武,你疯了?会死人的!”
    不要相信电视剧里演出来的什么普通人动不动毫发无伤空手夺白刃,当一个人手里拿着利器的时候,他的危险程度立刻呈指数式爆炸增长,人体是非常脆弱的东西,数厘米长的刀刃轻易就能让人大量失血,扎到要害时,一刀毙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空手面对持刀的敌人时,第一也是最好的选择就是脚底抹油,能溜就溜,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什么拳头打刀子正面刚,那都是不得已情形下没有办法的办法。
    高武显然已经红了眼,他将张信礼的提醒置若罔闻,拿着刀就冲了上来。
    张信礼面对着高武,推了林瑾瑜一把,喊:“你还看什么?跑啊!”他说:“滑下去,往家里跑!”
    林瑾瑜如梦初醒,赶忙往下滑,张信礼跟在他身后滑了下去,高武追到路边,把刀往嘴里一咬,也往下一跳,踩着他们的尾巴追了过来。
    新一轮的追赶开始了,只是这一次危险系数成倍增加,谁也不知道一个十七岁、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少年杀红了眼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林瑾瑜刚滑到坡底,立刻被张信礼推搡着往前跑,他踩着草甸没命地跑了一段,遇见上坡,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接着又是下坡上坡下坡上坡……怎么爬都爬不完。
    林瑾瑜简直觉得自己要死了。他跑了一路,本来就没剩多少力气了,这下又来搞这出翻山越岭,铁打的人都受不住……可他不敢停,也停不了,张信礼一直跑在他后面,跟赶牛一样赶他。
    他们在无数山坡间翻来翻去,这条路比走土路要累得多得多,却能节省更多的时间。
    林瑾瑜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喘气上了,手脚机械性地往前跑动着,有好几次下坡他都是半滑半滚下去的。就这样磨过了好几道弯,到了最后一道高耸的山包前。
    这道山包更高也更陡峭,坡度几乎是垂直的。林瑾瑜实在是没力气了,他手脚发软,往上爬了几次都滑了下来。
    张信礼在后面推他也没推上去,越急越上不去。
    “我真爬不动了,你走前面吧,”林瑾瑜喘着气说:“快点上去,别磨磨唧唧的。”
    张信礼看起来也很急,他往后看了一眼,高武已经越来越近了。他挤开林瑾瑜,走到山坡前,蹲下来,说:“踩上来。”
    “哈?”
    “快点,”张信礼催他:“再不快我们没准要一起死这儿了。”
    林瑾瑜不敢废话,这时候哪还有功夫让他“哦不不不不合适,您先请”地谦让啊,神经病吗?他鞋都来不及脱,直接就踩了上去。
    这会儿他开始庆幸自己比张信礼轻了,张信礼手撑着山壁,一发力站了起来。
    林瑾瑜踩在他肩上,刚好够到坡顶,手扒着,手脚并用翻了上去,然后探身下去拉张信礼。
    谢天谢地早了一秒,高武的刀子几乎是贴着张信礼的鞋底子扎进土里的。
    金红的落日边缘已经与绵延的山脊线接轨,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这山坡上是一块平坦的草地,林瑾瑜把张信礼拉上来之后整个人都虚脱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四下瞄了一圈,觉得周遭景物十分熟悉,那棵树,还有那石头、那鸟窝,还有这堆不知道哪家为了盖啥玩样而堆在这儿的沙堆,都好像在哪儿见过……看样子这地方应该离村子不远。
    他们刚在山野间一路狂奔,半跑半爬的,很可能阴差阳错越过了村口,从村子中间临陡坡的那一面直接翻上来的。
    “这是西头,”张信礼道:“离家里就二里不到,”他说:“跑回去,三四分钟足够了。”
    林瑾瑜挣扎着想起来,可实在是起不来。他强撑着爬起来,咬着牙想强迫自己往前跑……刚迈出去两步,忽然……就像有一道电流蹿过小腿似的,他腿肚子上所有的肌肉一瞬间同时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绷得死紧死紧,根本伸展不开……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剧痛,林瑾瑜一秒钟都站不住了,他脚下一僵,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冷汗一滴滴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林瑾瑜手撑着地,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在剧痛中发出声音。
    张信礼一看到他跪下去就知道不好,忙上前来扶他。林瑾瑜的小腿宛如不是自己的了,根本动不了,上面所有的零件好像一瞬间通通逃脱了大脑的管制,只剩被放大了十倍的痛觉神经还残留着。
    张信礼蹲下来,托着他,让他慢慢从跪改为翻个面坐在地上,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小腿。
    林瑾瑜的小腿肚子硬得就像一块鹅卵石。他痛得指关节泛白,在地上抓出一道道指痕。
    “小腿抽筋了。”张信礼低声说了这一句,按着他,开始给他按摩强直痉挛在一起的三头肌。
    那边高武用弹簧刀充作登山镐,硬是爬了上来,从陡坡上探出了头。
    “啊……”没经历过运动抽筋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种痛有多么令人抓狂,林瑾瑜一边忍耐着这股剧痛一边想:我擦,失算了……刚应该守在那坡上,看他上来了给他一脚,把他踹掉下去再跑的。
    第59章 械斗(4)
    高武满身都是土和血点子,他握着那把同样全是黄土的刀,抬起手臂,用袖子揩了一下流到眼睛里的血,喘着气,道:“跑啊,有本事你再跑啊?”
    “我操你大爷的……”林瑾瑜一边喘一边说。
    说完这两句,没人再废话,高武用刀分别指着张信礼和林瑾瑜点了点,接着闷声不吭扑了上来。
    张信礼只得回转身迎上去,他对高武道:“你他妈真疯了吗?”
    高武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握着刀对着张信礼横劈竖砍,步步紧逼。那把危险的弹簧刀好几次都堪堪挨着张信礼的胸口、肚子擦过。
    刀这种东西不比棍棒,它太轻便了,挥舞起来间隔几乎为零,自然也没什么空隙能让人趁虚而入。张信礼为了在有限的条件下应付这种危险局面,不得不冒着极高的风险去抓高武的胳膊,试图制住他拿刀的手。
    他尽量和高武保持距离,不让对方有做出捅这种杀伤力较大的动作,或者有划伤他脖颈等要害大动脉的机会,没急着出手,只先消耗对方的体力。
    双方拉锯了数个来回,高武本身一直在失血,消耗一番后脚步开始虚了。张信礼看准机会,利用那堆沙子,脚一踢带起一溜瀑布似的沙帘对着高武眼睛的方向就是那么一下。
    下三滥的把戏其实大家都会,实在实在逼急了没人不用。
    高武吃了自己老把戏的亏,一时迷了眼睛看不清周围,张信礼趁机从侧面接近,一把掐住了他手腕。
    高武开始拼命挣扎,他手是被制住了不错,可手腕翻转间仍然在张信礼前臂上划出了大大小小三四道伤口。张信礼一边跟他角力,一边提膝试图踩他膝盖让他跪下来。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高武又怎么可能让张信礼轻松如愿。只见他死都不肯松开刀,脚步腾挪间,他一边躲一边瞄着空档,一脚踹出去试图攻人下路……这又是阴狠而且不要脸的招数了。
    张信礼不得不躲,高武趁机用左手从右手手里接过刀,对着张信礼腹部就要捅下去。
    林瑾瑜两只小腿仍然在抽筋,他嘴上把高武全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可还是阻止不了这凶险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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