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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千里之恨一旦开,怒随波浪九天来

    谢知方和林煊一路快马疾奔,于山脚下撞见灰头土脸的两个丫鬟。
    他当即变了颜色,跳下马抓住枇杷追问:“我姐姐呢?我姐姐在哪里?”
    青梅闻言大哭,枇杷的态度倒还算镇定,红着眼眶把谢知真被山匪掳走的事说了,指指她们失散的方位:“那些匪徒个个凶神恶煞,身手骁悍,咱们家的护卫根本不是对手。求少爷快快去搬人马,把小姐救回来!”
    谢知方一听此言,立时叁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也顾不上说话,翻身上马,往马屁股上狠狠甩了几鞭,直抽得那匹汗血宝马皮开肉绽,撒腿狂奔,片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少爷!少爷!”枇杷慌乱地追了几步,转头看向林煊,神情焦急,“林少爷,我们家少爷根本不是那些山匪的对手,就这么冲上去,必定要吃大亏的!您快拿个主意罢!”
    林煊面色冷肃,沉吟片刻,递给她一枚玉佩并一包碎银子,道:“枇杷,你拿着这个去大理寺求见我父亲,请他带一队兵丁前来相助;青梅,你速速归家,请你们家老爷报官,带兵过来剿匪。”
    他加重了声调,提醒她们:“记住,无论何人问起,你们只咬死了说谢夫人和谢小姐安然无虞,只是受了些惊吓,报官是为了追回被匪寇掠走的财物。”
    谢知真被匪寇掳去,凶多吉少,便是侥幸救了回来,清白也已尽失,他知晓事态严重,只能尽力补救,将恶劣的影响降到最低。
    枇杷和青梅找回主心骨,连忙答应,拿着银子自去不远处的凉棚雇车马,往两处报信不提。
    林煊催动骏马,往谢知方的方向追去,行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见他的马儿站在路边,左侧的山涧中侧翻着一辆赭色马车。
    谢夫人额头破了个血洞,用帕子捂都捂不住,鲜血流了满脸,在丫鬟和护卫们的搀扶下从马车里爬出来,迎面撞见脸色奇差的谢知方,立时又急又愧地哭了出来:“明堂,你找见你姐姐没有?”
    继母难当,遇见这样的祸事,全怪她照管不力,半路上发现和谢知真失散之后,她心里“咯噔”一声,不顾护卫们的劝阻,坚持折回来寻继女,不料祸不单行,马车出了故障,翻到山涧之中,一行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
    谢知方见她这里也没有谢知真的线索,心越来越往下沉,连一个字都不想说,摇了摇头,甩袖便走。
    林煊不得已又留下来善后,使丫鬟们找出伤药为谢夫人止血,稳住她的情绪,另点了两个尚且能自如行走的护卫,跟着自己一起往谢知真失踪的地方赶去。
    发现气绝身亡的车夫和护卫后,谢知方骇得手脚冰冷,右眼急跳,沿着车辙的方向追出去两叁里,却看见了一个彪形大汉死不瞑目的尸首。
    是匪寇之中起了内讧,还是被另外一股势力黑吃黑?
    姐姐到底在哪里?
    谢知方眼前发黑,从马上一头跌了下去。
    他压下翻腾的气血,强行保持镇定,掀开那具尸体的衣襟,见伤口断面整齐,有真气灌入,死者表情痛苦非常,便知动手之人是位深不可测的高手。
    林煊押着一名贼眉鼠目的中年男子赶来,将男子推到谢知方面前,冷声道:“阿堂,这是我们在路上撞见的山匪,从他嘴里或许能审问出姐姐的下落。”
    那男子被林煊活阎王一般的黑脸唬住,跪地磕头,含糊其辞:“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那位小姐现在何处啊!我们……我们大王见小姐美若天仙,便打算将她掳回去做压寨夫人,谁成想半路杀出个白衣公子,一剑刺死了大王,我们几个吓得了不得,只好趁乱逃走……再往后的事,小的也不清楚啊!”
    谢知方正有满腔戾气无处宣泄,见那人面貌可憎,说出的话更是令他肝胆欲裂,当即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削去了对方的耳朵。
    鲜血泼洒出来,溅了林煊一身,男子低头看着草丛里血淋淋的物事,呆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捂着伤处倒地打滚,惨嚎不止。
    谢知方犹嫌不够,提着剑走过去,一脚踩在他胸口,将剑刃对准另一只耳朵,声音中淬着凛冽的杀气:“那白衣公子长甚么模样?有甚么特征?可说了甚么话?且给我一一招来。”
    却原来死去的雄阔海并非甚么黑牢寨的寨主,而是一行走江湖、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面前这“匪寇”是他的心腹手下,对季温瑜和他所做的交易一清二楚。
    见长相俊俏的小公子下手比林煊黑心得多,男子再不敢耍花招,一五一十地将季温瑜如何使他们扮作山匪劫路、如何辨别谢知真的车驾、得手之后在何处交人一一招了,畏畏缩缩地蜷成一团,连声求他饶命。
    得知今日这一切全在季温瑜的算计之中,谢知方牙关紧咬,面孔紫涨,体内真气乱窜,隐有走火入魔之兆。
    他茫然四顾,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困局。
    姐姐落到季温瑜手里,到现在已有近两个时辰,她孤身一人,不知道怎样惊惧不安,被那人强迫侮辱时,又要怎样的痛不欲生。
    为什么……为什么重活一世,依然改变不了残酷的命运?
    今日姐姐遭此奇耻大辱,全是他的过错。
    他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紧接着又往脸上抽了第二记。
    林煊见他状态不对,抬脚狠踹那男子一脚,将对方踢到一边,用力拽住他的手腕,道:“阿堂,你冷静冷静,六皇子这一遭乃是以有心算无心,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事已至此,自责也无用,还是早些拿个章程。你想清楚,姐姐到底还救不救?”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此时已经想通季温瑜绕了这么个大圈子的真正目的——
    无非是坏了谢知真的名声,胁迫谢家将她嫁进皇子府。
    她的性命是无碍的,只是必定要受些欺辱。
    若谢家吃下这个哑巴亏,以一纸婚书息事宁人,或可请季温瑜出面证明谢知真的清白,保全谢家的脸面,而季温瑜也可抱得美人归,成就一篇英雄救美的佳话。
    若谢家不肯,找上门要人,无异于公然和威严的皇权作对,绝对讨不了什么好。
    便是他们拼着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受尽众人非议的耻辱,执意将谢知真接回来,那般美貌的人儿想必也已被季温瑜破了身子,再也无人敢娶。
    “救……”谢知方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找回几分清明,“自然要救。”
    他才不管姐姐有没有被那个肮脏恶心的败类染指,便是她瞎了残了,被人毁了容,失去绝世的美貌与风姿,依然是他姐姐。
    比他这条性命还要重要的姐姐。
    “六皇子府离此地甚远,以我对季温瑜的了解,想必他等不及赶回府中再对我姐姐下手,说不得这会儿就藏在山上某处。”谢知方仰头看向满山蓊蓊郁郁的树木,“不过,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去六皇子府察看一二。阿煊,咱们兵分两路,我继续在山里寻人,你回城中……”
    “我省得,听说老王爷家的小郡王和六皇子关系尚可,我在小郡王面前还说得上话,这就去请他出面,亲自过府查探姐姐下落。”林煊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将自己已派人去搬救兵的事说了,担心地提醒他,“听你方才所言,六皇子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你若是发现了姐姐的踪迹,切记不要一个人贸然行动。阿堂,姐姐身陷险境,已经教人心急如焚,你可不能再折在里面。”
    谢知方哪里听得进去,胡乱点头应了,骑着马往山上而去。
    也是天命垂怜,他行了半里地,瞧见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走近前查看时,发现一副红樱珞串就的流苏耳坠。
    谢知方精神一振,沿着姐姐留下的标记一路追赶,在天色黑透之前来到一个僻静的庄子。
    几名护卫守在门口,手持刀剑,脚步轻盈,一看便知是练家子,谢知方不欲与他们交手,将口吐白沫的汗血宝马放下山报信,自提一口真气跃上院墙,飞檐走壁接近灯火通明的客房。
    他顺手抓了把小石子,在屋顶倒挂金钩,将石子做为暗器,出手又快又准地击中廊下两个丫鬟的睡穴,紧接着悄无声息落地,推开房门。
    地上散落着好几件衣裳,那条浅粉色的裙子尤为眼熟,床帐之中传出的娇泣更是直接将他钉死在地。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残忍黑暗的现实拍到面前时,谢知方还是恨得目眦欲裂。
    “季温瑜!”他抽出染血的长剑,剑尖在青石地砖上擦出一连串火星,声音尖锐刺耳,“把姐姐还给我!”
    床上的女子似乎听出了他的声音,含混地哭了两声,立刻被甚么东西堵住。
    季温瑜的身躯动了动,披了件外袍,掀起帐幔一角,将一方沾着鲜血的帕子轻飘飘地掷了过来。
    他乌发散落双肩,面容俊美无俦,里衣大敞,露出线条优美的胸膛,神色懒散而张狂,甚至挑衅般地勾起一抹笑容。
    “你姐姐已经是我的人了。”他回头往床里看了一眼,心情愉悦,连带着瞧见谢知方都觉得顺眼了些,“回去带话给你父亲,我会对她负责任的。”
    每一滴血在身体里翻涌奔流,形成鼎沸之态,谢知方喉咙里弥漫出咸腥的铁锈气,暴喝出声:“季温瑜,我要你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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