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岐面露疑惑:“你求什么原谅?你何处对不起她了?”
王语缨抬头看向他,双眸渐渐红了,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想要给他跪下,霍岐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你这是做什么?”
“道衍,我知道瞒不住你,你是不是已经让叶松去查我那个表弟了?”
霍岐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王语缨打断他,继续道:“他确实做了对不起姜娘子的事,当年我与他通信,说起父亲逼你娶我,也许是言辞不当,让他有了误解,生了要害你妻儿的心思,我也是在姜娘子回来之后才知道,不管怎么说,表弟是为了我,哪怕不是我诚心相害,也是我对不起姜娘子,今日,我就是想去坦白的。”
霍岐眯了眯眼,深深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王语缨毫不犹豫,直言道:“我不想瞒你,姜娘子的消息传回来,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她的身份,便派人去查,没想到反而查出了我表弟做的那些丑事,道衍,你放心,我已经传书让他父亲惩罚他了,他现在断了腿,已经是一个废人。”
“你说的,都是真的?”
王语缨盈盈望着他,见他这么问,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别开眼去,道:“你不是派人去查了吗,回来就知道了,若不信我,便听叶松怎么说吧!”
霍岐见她眼圈红了,忙将她带过来,扶住她肩膀:“好,我信你,别哭了,你已有身孕,大夫刚说了戒思虑过甚,剩下的事就别想了。至于你表弟做的事,就算他父亲已有惩戒,该入大狱入大狱,我不会放过他。”
王语缨垂下头:“我明白。”
霍岐扶她躺下,心里想着要怎么跟姜肆解释,萧持来过的事,在他心里也埋了一道坎,明明该朝着好的方向走,结果现在是鸡飞蛋打,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肆。
第二日霍岐休沐,想了一夜,他还是觉得不能瞒着姜肆,便想跟她把话说清楚,姜肆正好有话对他说,便带着阿回去会松堂找他,没想到在门外看到了千流。
千流奉命请姜肆进宫。
霍岐不敢置信:“我已经跟陛下请旨了。”
千流睇他一眼,像看傻子:“快别说了,你那是欺君之罪,主子没治你罪算你走运。”
霍岐噎住,面色铁青,姜肆想起那晚的事,若有所思,然后转头跟霍岐道:“给阿回找先生的事,还望你尽快办妥,我跟阿回搬离将军府之前,最好已经看到喘气的先生,不过你要是不管就算了,我也不强求。”
说完,看向千流:“我先把阿回送回去,再去见你主子。”
霍岐满面震惊:“肆肆,你……”
他没想到姜肆会答应千流。
千流也没想到这么容易,他以为得好请歹请呢。
“要不,姜医女带着阿回也行。”千流搓了搓手。
阿回正好拽着姜肆的衣服,小声道:“阿娘,我也想去……”
姜肆不同意:“那是皇宫,不是咱们家,听话,等阿娘回来。”
她才不想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阿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千流却赶快道:“姜娘子莫急,今日除了你外,主子还请了一个人,阿回过去正合适。”
还有一个人?
有外人在,像之前发生的事总不会再次上演吧。
姜肆看了看千流,沉吟片刻,拉着阿回的手:“那便走吧。”
几人离去,留下霍岐面带焦急地站在那里,叫了几声“肆肆”都无人理,不一会儿功夫,人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姜肆挨着阿回坐在马车里,挑开车帘,问外面随行的千流:“你可知陛下还请了什么人?”
千流“袄”了一声,回道:“是王家大公子,大理寺少卿,王谙。”
第二十八章
皇城脚下,阿回牵着姜肆的手,小脑袋谨慎地来回转着,既不想让自己的行为表现得太过失礼,又藏不住好奇心,想要将巍峨壮丽的皇宫好好看一看,时不时地移动眼珠,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哪里都觉得新奇。
“阿回?”姜肆抬了抬手。
阿回赶紧收回视线,一脸茫然地抬头去看姜肆。
“在看什么呢?”
阿回发现自己乱动的眼神被阿娘识破了,小脸一红,难得有些窘迫:“没……看什么。”
姜肆抬起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到了大殿里,切记谨守礼数,不过阿娘很放心你,你一向很听话的。”
阿回挪开了眼:“阿回知道了。”
他其实,也没有阿娘想象中那么懂事。
姜肆嘱咐完他,便一门心思跟着千流向前走,进了宫城之后穿过夹城,看着前路景致,她发现这次去的方向既不是养心殿也不是含英殿。
心里还在想着千流说的话。
不知道那人召王家大哥进宫做甚,还命她也一起进宫。
虽然知道不该迁怒,但姜肆着实对王家人无甚好感。
行了一会儿,几人在一座花园后面的宫殿前停下,姜肆抬头望了望,牵着的小阿回替她念出了心中的所说的话。
“朝、安、殿。”
千流转身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还使劲挼了挼他的头:“行啊小子,认字!”
阿回被挼得一脸烦躁,姜肆赶紧把崽护在怀里,不赞同地看着千流,道:“他从小我就教他识字,这三个字还难不倒他。”
阿回捂着脑瓜顶,不想让他碰。
千流看孩子可爱才想挼,见人家母子两个都这么抵触,遗憾地收回手,朝殿门那边抬了抬下巴:“陛下就在里面等你们,快进去吧。”
姜肆拉着阿回,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这宫殿在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大殿健在小花园的池塘上,四面环水,冬日严寒,里外都有一股湿冷之气。
可没想到,越往里走就越暖和,脚下渐渐升起了氤氲雾气,白雾缭绕,温热的空气扑打脸上,肌肤上的毛孔都张开了,姜肆一低头,看到阿回小小的身体整个都淹没在雾气里。
她不禁轻笑出声,弯腰把阿回抱起来,阿回搂着姜肆的脖子,谨记着她的嘱咐,在她耳边小声问:“阿娘,这是什么呀?”
姜肆耳朵细细痒痒的,忍不住缩了缩,然后也趴他小耳朵上,学他的样子说:“前面好像有温泉,是温泉的热汽。”
阿回也被他弄得耳朵发痒,咯咯地笑出声来,谁知道刚笑没两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男人低沉的嗓音。
“进来。”
简简单单两个字,叫两人浑身一震,立刻闭上嘴。
姜肆前头是一方巨大的屏风,上面每一扇窗格里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虫鱼鸟兽,也有天地山川,后退一步将整个屏风整体纳入眼中,会发现所有窗格汇聚起来的整体又是一幅画。
是大魏的地志图。
姜肆细细留意了这画风的工笔,似乎都出自同一人之手,风格是一致的,一面心中感叹着,一面脚步不停地往旁边走,方才里面那声催促她听到了,一刻也不敢怠慢,绕过屏风,她看到后面果然有一方冒着腾腾热汽的温泉,温泉之后是两道身影。
两人相对而坐,一个雷打不动,一个却是闻声回过头来,隔着雾气往过看,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变成满面的惊愕。
姜肆没顾那人,抱着阿回匆匆忙忙走过去,将要行礼,台上那人头也没回,便道:“免礼。”
姜肆便又站直了身子。
案几对面,王谙穿着薄花色直袖圆领袍,手上还捏着一枚棋子,看见来人是姜肆之后,面色由震惊转变为欣喜,继而又变作若有所思的模样,再下移目光,瞥见那个跟姜肆有几分相似的孩子,豁然转过头看着萧持。
“陛下要微臣收的孩子,就是霍岐的儿子?”
姜肆也有几分吃惊。
他说的是她以为的意思?
萧持按下一枚白子,淡淡道:“你输了。”
王谙低头一看,自己果然溃不成军,纵使手执黑子劳他多次相让,也还是赢不了他。
萧持抬头看了看姜肆,又看向他,像是强调,答了他上面那句话道:“是姜医女的孩子,不是霍岐的孩子。”
王谙将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很多遍,也未明白他的用意,不由苦笑:“有什么不同?”
“不同就是,此事与霍岐无关。”
王谙越发不理解陛下的用意了。
陛下此番召他进宫,先是说有要事相商,来了之后又说要带给他一个孩子,让他给孩子启蒙。王谙虽任大理寺少卿,在翰林院也是挂了虚职的,以他的才学闻识,给一个孩子启蒙是绰绰有余,陛下既开金口,他一口便答应了。
结果没想到,这孩子不是别人,竟然是霍岐与她发妻所生的那个。
按辈分来讲,他是孩子舅舅。
只是这孩子自己可能不认。
王谙莫名想起那日朝堂上霍岐反常的举动,虽然摸不透陛下用意,却也生出几分猜测,便道:“陛下可否告知微臣,微臣上次来求的圣旨,陛下并未同意,是否与此事有关?”
萧持是一贯的语气:“特封诰命之人,要么就是自己本就有功勋在身,要么就是功勋之后,此两样她都不沾,朕凭什么要封她诰命?”
王谙面色一顿,脸上有些难看。
陛下这话说得有些狠,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王家不配。但王谙确实没什么话好说,陛下带兵攻下卉州,里面没有王家多少功劳,加上他父亲开始时还站错队,陛下没有秋后算账打压他们王家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对外,他们还可以自称王家乃四大世家之首,自有其底气在,可对内,他知道陛下从不吃这一套,毕竟他不给王家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是他们两个师出同门,都尊梁王嬴懋为恩师,陛下也不会对王家百般迁就。
只是他不懂,陛下到底为何会对姜医女的孩子这么挂心,莫非……
王谙想到那处,不由心中一惊,恐怕陛下看出什么端倪,急忙回过神来,端平手臂,朝对面弯了弯身:“只要孩子愿意,微臣没有异义。”
萧持似乎很满意他的答复,轻嗯一声。
姜肆看着君臣二人一问一答,却将她放置在一旁,而二人交谈内容几乎都是关乎她和阿回的事,不禁皱了皱眉。
她刚要说话,就听萧持道:“拜师礼以后再说,你先退下吧。”
这话是对王谙说的,后者微怔,茫然地抬起头来,萧持做得端正,理所当然地赶他走,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一个词——卸磨杀驴。
王谙着实想再留一会儿,但陛下开始下逐客令了,他又不能强留,扫了扫袖子,王谙起身,退后一步行礼:“那……微臣告退。”
他躬身退了数步才收回手,路过姜肆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点了下头,当作招呼,便快步离开了。
姜肆还有些发怔。
每次见到王家大哥,不管立场如何,他待他还算是温顺有礼,但也让姜肆感到莫名,不懂他的友好态度从何而来?
明明王语缨那么恨她,都恨不得她去死。
她不知道,王语缨做的那些事,有没有王家人的默许,如果答案是确定的,那这家人未免也太过虚伪。
姜肆回过神,皱眉看着萧持:“陛下此举何意?”
帝肆宠(臣妻)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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