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就是想早点看到他,不行吗?”
魏怀恩听出水镜口中的揶揄,既然被看出来真正目的,她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行,怎么不行。殿下快去吧,这里有奴婢和明丰在,您只要今晚早点回青鸾宫沐浴歇息就好,明日有的忙呢。”
水镜捏着折子带走了愁眉苦脸的明丰。
近夏天长,或许是心中有期待,或许是明日有喜事,每每上朝下朝最让魏怀恩厌恶的悠长宫道好像一夕之间短了不少,仿佛才从永和帝上书房的偏殿中出来,就已经到了宫墙下。
登上宫墙,魏怀恩示意一众随从留在阶梯处,独自站在墙垛后等待。
身后就是宸极殿的金顶,耀目的光芒从琉璃瓦上灿烂地洒向四方,让魏怀恩的身影在金光中看不分明。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人敢一直盯着皇宫高处看就是了。
一片黑云从皇城城门飘进来,一路上不断有骑士散开在街巷之中,最终只有一匹飞扬的骏马被马背上背脊挺直的蒙面人驱策着,穿过长街,直奔皇宫而来。
宫城数十丈外的下马处早就有身穿红色内侍服的宫人闻风而动,在那名骑士勒马之后,上前点头哈腰不知道在说什么。
骑士显然很不满被那没眼色的家伙阻拦了脚步,因为魏怀恩很快就看到那个红衣内侍退到了一旁。
“还真有气势呢。”
魏怀恩看着他潇洒下马,连披风都抖得自如,好像并没有因长途奔袭而累到塌腰。
他如今地位卓然,向皇宫而来这一路上没有人需要让他行礼,他就这样昂首挺胸地在御道旁行着,离她越来越近。
举手投足间的潇洒,让魏怀恩想起登科进士们最得意的进宫谢恩的那一日。
哪怕身上穿着的是绣着暗金的最高等内侍服,也能让身高腿长风姿卓然的他穿出远胜过前朝那些人的仪态风流。
远见美人,魏怀恩只觉得这一整日因为改革而和朝臣周旋的郁气全都散尽了。
也或许是因为能够依靠的人回来了,她就不需要端着什么公主架子,干脆懒散得站都不想站,不嫌弃的靠在了宫墙垛上。
他走路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慢。
萧齐早就看到站在宫墙上的这抹红了,从进京开始,他就一直把目光放在皇宫之上,只盼着能快些见到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宫墙上等他。
不过他也知道她喜欢看他骑马,看他走路,看他在外人面前的气势。
所以一举一动他都会做到有如尺规,那不仅是因为他是她的权威延伸,不能有失她的气度,更因为她喜欢,她开心。
而且她就要做名正言顺的储君了,他就更要谨慎,勤勉,哪里能因为急切,就敢在宫中疾行了呢?
萧齐怕自己离她越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向她飞奔而去的心,便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终于过了城门洞快要到阶梯之下,他实在按捺不住思念,抬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阶梯尽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宫人们自觉地站在阶梯两侧让出空间,萧齐愣了愣,随后略显慌张急切地几步从台阶窜上高高的宫墙。
还差几步时,他停住,在阶梯上双膝跪地行大礼。
“回来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萧齐不由得自责起来,怪自己不该沉浸在被她注视的欢喜之中,白白拖延了时间,让她等他这么久。
“是,事情已经全部办妥,这是……”
他直起腰,与坐在高高台阶上的她低着眼禀告。
人多眼杂,他没有说得太细,而是一手伸进袖袋,有细折要呈给她看。
但眼前的红色飘近,香气从上而下笼罩了他。她立起身向前扑来,边微微蹲身搂住他的脖颈,边把柔软的身子挤到他怀里,让他呼吸一窒的同时不假思索地就横抱起了她。
“哪里学的臭毛病,有折子还要说废话。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她并不担心他会接不住她,就算他跪着,就算再隔着几步阶梯,他也会稳稳让她落在他臂弯中。
他慢慢抱着她下了台阶,向她的寝殿缓步走去。
他的公主靠在他肩上,眯着杏子眸,用只能被他听见的声音轻声嘀咕着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有多不想应付那些老古板,又安排了多少计划,还有御厨的时令菜不错他一定喜欢……
还有:
“萧齐,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怀恩……殿下。”
他这个别扭的称呼让她笑出了声,搂他也更紧。身旁的宫人默默跟随着,不会有人说他们这样有多么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真想让这条路再长一些,他就能永远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只对他一人说话。
“怕什么,就叫我怀恩。但是你是不是换了衣服才回来?”
她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一身风尘,哪怕埋在他颈侧都闻不到一点汗味。
“在驿馆换的,不然太邋遢,不好进宫。”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遮掩他偷偷在京城外见了些党羽的事实。
他不在京城的时候,只能命人解决几个跳得最高的反对她的人,但是现在他可以为她做到更多。
只不过这些不必让她知道。
“哈哈哈,就你最讲究了。不过这也挺好的,你太脏的话我也不想被你抱,还不如我自己走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魏怀恩环视了四周一圈,悄悄借着衣袖的遮掩,把指尖探进了他的衣领,戳了戳他的锁骨。
“……怀恩?”
他抱她的手紧了紧,比她还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宫人们本就躲得远,根本没人注意魏怀恩衣袖下的官司。
“怎么了?”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脖颈,又缩回了衣袖之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看向他。
萧齐的耳垂有些红,他固然在私下里有些孟浪,但是在人前,又是在皇宫中,他生怕被谁看到他们的亲昵。
嘉柔殿下如何宠信一个内侍,哪怕传出去也不过会被人骂上几句阉党乱政,这是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不止属于他一人的罪名,他敢担。
可是亲密不行。他不愿意成为一个具体的人,一个具体的被瞎了眼的公主看上的阉人被他们毁谤,更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只是抱着疲乏的主子回宫,对他们这些工具一样的阉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她不该被人发现她对工具动了真感情。他怕以后,别人也会对她轻慢不尊敬。
“回去再说,好不好?”
萧齐低下声音求她。
魏怀恩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想到在皇宫中到底也该收敛一些,就点了点头。
身上发懒,这个能够让她心安的人身上一定有某种让她随时随地睡着的能力,宫道漫长,她用衣袖挡住那点阳光,放任自己在他怀里小憩。
他一路都没有再出声,宫人们也都远远地缀在身后不敢打搅。偶尔转弯的时候,他才假装不经意碰到一样,用下巴蹭过她的颊侧。
很软,很痒。
这路今日怎么这样漫长?
宫道上的其他宫人眼都不抬地让到一边,半点都不敢僭越。
谁都不能僭越,他也不行。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以为他只是她习惯的、或许有点依恋的好用器具,如果他觉得自己有了什么不该肖想的资格去触碰她,那才是万劫不复。
一语成谶。
他既然享受了欢愉,也就能坦然接受未来某一日被抽筋扒皮,还回痴心妄想得来的一切。
只是他希望那一天来得迟一些,再迟一些。最好永远都不要来。
到了青鸾宫,萧齐将魏怀恩放进床榻,袖中的密折也被掏出来放在她床边小案上,她一睁眼就能看到。
他退下去换了宫内的侍服,没那么气派,但是比刚才那件柔软,不会在她下巴上印上纹路。
他守在床榻不远处,紧盯着魏怀恩下巴那一小块肌肤上红色的纹路慢慢变淡,直到再也没有痕迹。
明丰悄悄推开寝殿的门,等萧齐发现他之后,便站在殿外等师父出来。
“师父,不渡大师传话来,想见您一面。”
佛殿。
永和帝在皇城前殿辟出了一个给僧侣居住的小宫殿,不与后宫相连。萧齐很不想又要折回去见那个妖僧,但是他也知道不渡不会无缘无故要见他。
两刻钟后,萧齐站在不渡对面的蒲团后,神色不豫地看着正阖目跪坐的不渡。
“找我何事?”
“萧副使,不坐吗?”
不渡不被他的咄咄逼人影响,还是那副慈悲为怀的样子。
想起这个道貌岸然的妖僧差点对他的怀恩做了什么,萧齐脸色更差,恨不得把他逼出点真正的火气,也比这副万事不经心的态度让他舒心。
“别和我来这一套,怀恩忍你,我可不忍。咱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呢!”
萧齐上前一步揪起不渡的衣领,也不管这是在他的地盘,握拳便打。
重重一拳打在不渡胸口,他身后两个小沙弥急着跑过来抱住萧齐的腰和腿求他放手,殿外也听见了动静,敲着门问情况。
“无事,都回去吧。”
不渡捂着胸口让外面的人退走后又看向萧齐。
“萧副使可解气了?贫僧确实有话要同你说。”
章一百零九流光正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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