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穆高炽打开城门放了汉王,我不会动孩子一根手指头。”沈如玉说着目光仇视的看向一旁的穆高炽,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皇上已经驾崩尸体寒冷的躺在城外多日,你却命人封锁消息关闭城门,以汉王造反的罪名追捕他,穆高炽,你才是谋权篡位势必要令天下人诛之!”
皇上已驾崩却被拒之城外?他死在了征途中,这么大的消息却整个大金国封锁,那么前方该是多么糟糕,沈宝音闻言惊讶的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竟公然谋权篡位。
穆高炽冷冽的目光看着沈如玉,继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谋权篡位的是汉王,沈如玉,你偷走玉玺死罪重大,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这太子府?”
“就算走不出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我就不信你会放着沈宝音的孩子不管!”
“想拿孩子来要挟我?沈如玉,你还真是错了!”说完便命人拿起弓箭对准抱着孩子的女人。
沈宝音一把扯住身旁的穆高炽,带着几近疯狂的口吻说道:“那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看着穆高炽那双微微收紧的瞳孔,沈宝音的手指掐进了手心里,他对这个孩子一直是心存芥蒂的,此时此刻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为了孩子放弃即将到手的一切。
她松开那只手一步步走到人群中,看着沈如玉手中的孩子应声说道:“我说过如果你我再生死相对时便是陌生人,现在我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祈求你放了我的孩子,要陪葬就以我的命相抵,如果你心里还能留有一丝姐妹之情就放了她,她还善小什么都不知道。”
“沈宝音!”
穆高炽的声音怒不可揭的从背后传来,带着难以容许的霸道,可她却聪耳不闻,她恨透了这个声音,恨透了这个人,就像张姝说的他是没有心的又怎会懂感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报以希望,只是沈宝音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心中的芥蒂竟对孩子的性命都不顾。
沈如玉怔怔的看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孩子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太子府的上空,她低头看了好久,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泪水,自己一生求子不得到头来却拿着孩子的性命相要挟,她看向沈宝音,这个曾经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姐姐的亲妹妹,沈如玉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在沈府的花园里,沈宝音从身后偷偷牵着自己的衣裙笑看过来。
“沈宝音,我今生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将你推进这火坑,若有来生咱们还是不要遇见了,今生欠你的今晚就一并还了!”
她说着突然将孩子朝沈宝音抛去,孩子的哭声划过天际,沈宝音抬头看着那道抛过来的弧度拼了命的去接住直到稳稳的落在自己的怀里,再回头时沈如玉已被乱箭穿心的倒在了地上,口中的那句姐姐再也没有机会喊出声。
一夜之间皇城大变,穆高炽经过了多年成功的谋权篡位登上了皇位,他登基后史称圣宗帝,并以先皇大礼安葬了穆震葬于皇陵,而汉王穆高煦以谋反的罪名在京郊斩首示众,登基后的穆高炽依然不放心,命人偷偷清除了汉王余党,一时间暗地里闹得满城腥风血雨,被软禁的徐皇后深知自己的处境,为求得最后一丝颜面要求去皇陵陪先皇,以太后陪葬之礼葬之。
婉贵妃成了大金国的太妃,在婉贵妃的力保下柳欣欣成了大金国的皇后,沈宝音成了沈贵妃,册封的那天是刘公公过来宣旨的,沈宝音跪在地上一声冷笑,她是不是该感谢这位新皇不计较沈如玉的罪名给自己留了一条活命。
穆高燧是一个月之后离开的京城,以赵王的名义去了西南藩地就任,离开前他告诉沈宝音,说是姜钰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他派人四下寻找都没了踪影,他怅然若失深知自己留不住这个女人,带着遗憾的心情踏上了西南之路,虽然穆高燧参与了这次政变,可沈宝音看得出来,在穆高燧的心里是一辈子内疚的,但朝局容不得他多想,在生死面前人们往往还是选择苟延残喘的活着。
沈如玉的后事是玄郎中料理的,是玄郎中亲手埋葬了她,裹着草席葬入了黄土坟里,立了一块木碑,上面写着沈氏长女连名字都未敢刻上,那天天气阴沉刚下了一场小雨,沈宝音带着毓秀陪着玄郎中一起安葬了沈如玉。
虽然她生前也并未多么风光,可死后这样的结局终究令人寒酸,她身负罪名能留有这样的安葬已是不容易。
玄郎中跪在沈如玉的坟前好久,低头替她烧着纸钱,说是他日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今儿就多烧点,又摆放了几道沈如玉生前最爱的吃的茶点,这些玄郎中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玄郎中背起包裹和沈宝音道别,说是要游医四海去了,临走时又嘱托沈宝音多保重,小郡主的身子弱定要注意,转身后哽咽在眼眶中的泪水才落下。
毓秀叹息一声说道:“若是沈如玉当初嫁给的是玄郎中该多好。”
这一声惋惜落在人心里哽在喉间,沈宝音伫立望着玄郎中渐行渐远的背影越发觉得凄凉,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万书卿,忧愁浮上了心头,回来的官兵说那场战役死伤惨烈,万都督死了,可沈宝音不相信,万书卿他是不会这么轻易死的,只要一日见不到万书卿的尸体,她绝不相信万书卿已死。
☆、第83章 伤口撒盐
长安宫内沈宝音哄着熟睡的秋月,一晃已是三年过去,那团肉肉的小米分团也渐渐长大,当初沈如玉最后还是念及姐妹之情饶了孩子一命。
毓秀端来冰镇的酸梅汤送来,见着秋月睡着了便轻手放在了一旁,接过沈宝音手里的扇子替孩子扇着风,眼下已是又一年的盛夏时节,宫里的宾妃们去了避暑山庄,因为秋月身子弱沈宝音没有前往,一来她也不愿随波逐流跟去,二来也是为了图个清静,否则自己当初也不必搬来这里住。
彼时宫外传来禀报声,说是永和长公主来了,话落间穆皎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几样玩具见到沈宝音嘘声的手势才放缓了脚步。
穆皎将手里带来的玩具递给一旁的毓秀,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榻边坐下看了看熟睡中的小米分团,哀怨的叹了口气说着:“好不容易得空来找秋月玩会,她倒好睡了,没劲。”
毓秀将冰镇的酸梅汤端过来,穆皎喝了几口,沈宝音笑问道:“你怎么没去避暑山庄?”
“那些女人跑去的地方乌泱泱的,何必扰了我的清闲,她们走了好,这宫里一下子都太平了。”说完停顿了一会儿,眼光朝着沈宝音看去,想了想却是说道:“我听说皇上来了你这好几次你都推辞不见,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恨着他?”
沈宝音听着穆皎这话嘴角苦涩的扯了扯,她不过是个妃子哪有资格和皇上斗气,她只是不想再见这个男人而已,三年前的那晚已成了今日她和穆高炽回不去的坎,张姝死了,沈如玉死了,万书卿没了消息,玄郎中和穆高燧都走了,留在身边的人已是寥寥无几,这偌大的宫殿留给人们的只是一腔清冷和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处境。
穆皎见沈宝音苦涩的笑容都是女人岂会不明白,她看了一眼孩子开口问道:“听说这几日秋月又生病了,现在可好些了没?”
“昨夜还发了高烧,今早才退了热,这孩子早产本就身子骨比同龄的孩子弱,这些年就没怎么好过。”
谈到秋月总是沈宝音心头的一块心病,历经种种的磨难死里逃生才生下她,她是沈宝音活下去的希望。
“公主善小慢慢调理就是,宫里名贵药材众多,总能把公主的身子治好。”穆皎说完拉着沈宝音走到一旁坐下,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方开口说着:“我想去北国一趟。”
“去北国?”沈宝音震惊看来,心下也估摸着猜测到了几分。
“这些年我派去的人大江南北寻找万书卿,结果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前些日子有人说在北国见到了和万书卿相似的人,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但我不想再等下去,与其整日惶惶不安的等着还不如我亲自去看看,就算是见到一具尸骨也好让我死了心。”
她听着穆皎这番话震慑在心尖,就像穆皎一样这些年沈宝音心里也一直未曾放弃过这个男人,穆皎的心情沈宝音比谁都感同身受,自己更可叹的是穆皎对万书卿的一片痴情远胜过自己,但她还是不免替穆皎担心起来。
“北国毕竟不是大金国的管辖内,那里分布众多小国动荡不安,你一个女子只身去那里太危险了,何况万一消息是错的呢。”
穆皎叹息的摇了摇头:“不去怎么会知道,何况当初父皇北征匈奴的时候最接近的就是那里,万书卿若是没死很大可能是被俘虏了去,我不能再坐等下去了,趁着皇兄现在不在宫里,我才能方便逃出京城。”
沈宝音前思后想了好一会儿,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一块福牌塞进了穆皎的手里。
“这是去年我去闫贞观求的福牌,一个是为了秋月求的,另一个是为了万书卿求的,现在你把这个带上,希望它能保佑你顺利找到万书卿平安的带回来。”
穆皎低头看着手里的福牌,沉吟了一会将它戴在了脖子上,临走的时候抱着沈宝音说,自己一定会找到万书卿。
穆皎偷偷的走了只留了一封信,大体的意思是让穆高炽不要派人寻她了,两天后穆高炽才从避暑山庄得到消息,穆高炽一顿大发雷霆斥责了锦衣卫统帅疏于职守并降了职,又派人出了京城寻找穆皎,匆匆忙忙回了宫里。
毓秀进屋禀报说是皇上来了,沈宝音正在屋里逗着秋月玩,听到毓秀这话心里沉了沉。
穆高炽穿着一身黄褂龙袍走进长安宫殿,身后依然带着曹吏等人,秋月见到穆高炽小步跑去扯着他的衣袖说道:“父皇,您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华烨哥哥也不找我玩。”
他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抚道:“等你身体好了,华烨哥哥就带你玩了。”
“那父皇抱抱秋月,父皇都从来没有抱过秋月呢。”
穆高炽愣在原地,沈宝音见势心里扎进一根刺,她朝着毓秀吩咐着:“你把公主带下去。”
毓秀点头抱起秋月出了殿外,穆高炽缓了缓神对上沈宝音那双冷淡的眸子,许是心存内疚别过眼去,朝着一旁的榻椅上坐下。
“宫里的人说穆皎临走前来了你这一趟。”
“长公主来给秋月送些玩具,她疼秋月也是自然。”
“那你可知穆皎出了京城?”
“臣妾前几日听说了,长公主离开京城一事整个皇宫都知道。”
穆高炽听着沈宝音这番话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着:“她临走前可对你说了什么?”
“不过是聊了些寻常事又聊了一会秋月的事情,其他的也没什么,臣妾也是后来才知道长公主出了京城。”
“寻常事?”穆高炽鼻尖冷笑一声,继而侧身盯着身旁的沈宝音,见她正襟危坐面色平静,“这寻常事里可说到了万书卿?”
交替的双手微微收紧,听着穆高炽这声质问,沈宝音依然平淡的应对道:“没有!”刚说完手臂突然被人狠狠的扣住,她回头对上穆高炽那双冰寒的目光。
“沈宝音,你心里想着什么,朕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你放在抽屉里的那张面具,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嘛,你只不过是借着穆皎去帮你寻找万书卿!”
他狠狠的甩开沈宝音的手臂,手腕处传来疼痛,沈宝音低头看去,手腕红了一圈。
穆高炽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他背手而立的站在殿门口,许久传来声音说道:“朕说过万书卿死了,他就不可能再活着,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她闻声看向穆高炽的背影愤然的出了长安宫,她起身看去紧紧握着裙角,因怒气而颤抖着身体。
是夜沈宝音抱着秋月睡去,屋外突然寒风骤起,吹开了纸窗熄灭了几盏灯,毓秀闻声进了屋子只说天气要变了,一边忙着将纸窗合上一边重新点着灯。
秋月呢喃声传来:“母妃,秋月疼。”
沈宝音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那里烫得要命,毓秀问是不是小公主又高烧了。
“告诉母妃哪里疼?”
“秋月浑身都疼。”
她吩咐毓秀拿盏灯过来,借着灯光仔细一瞧,沈宝音吓得脸色都苍白了,秋月满脸的红疹,脖子里也是,她急忙将秋月的衣服散开,这么一瞧,浑身上下都是。
毓秀看过来顿时也慌了神,慌慌张张的就跑出去喊人,此时已是子时,宫里的太医忙不迭的赶到了长安宫,穆高炽也闻讯赶了过来。
几个太医将小公主抱到光线明亮的一侧仔细一看,那红疹已渐渐转变成了脓包,其中一人吓得急忙说了句:“公主这,这可能是得了天花!”此话一出口震惊了所有人纷纷后退了几步。
穆高炽沉声质问道:“可确定是天花?”
那太医扑通一跪就禀报说:“依微臣的判断,小公主此番症状确实是天花引起,当年微臣未进宫前见过有人得过天花的模样,症状就跟小公主是一样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治呀!”
“皇上,天花乃急症传染性甚高,依小公主这症状恐是救不得了!”
说完几个太医连连求饶磕头,谁也不想染上这病,沈宝音推开所有人伸手将秋月抱在怀里,不会的,她的孩子不会救不得的!
“母妃,秋月疼。”
她紧紧的抱着秋月,听着她这声呢喃眼泪夺眶而出,抚着秋月发烫的额头哭道:“别怕,有母妃在。”
穆高炽见势欲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刘公公一把拉住,刘公公急忙说:“皇上去不得,天花乃绝症,若是传染了可救不了了,您贵为龙体千万使不得,大金国还等着您治理呢!”说完只听见霹雳一声雷鸣伴随着刺白的闪电,吓得众人慌了神。
毓秀朝着穆高炽双膝一跪喊道:“求皇上救救小公主,救救小公主!”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弯曲,穆高炽一声令下说道:“传朕的旨意命宫中所有太医前来医治,若是公主有任何闪失就等着通通一起跟着殉葬!”
“皇上,宫中留下的太医并不多,刘院史他们都被太后和皇后娘娘叫去了避暑山庄,眼下着实能医治公主病的人不够啊。”
“那就把刘院史他们全都召回来!”
“避暑山庄离皇宫甚远,就算回来了恐怕也得到明日晌午,公主是等不得了,求皇上开恩,求皇上饶命!”
曹吏上前说道:“还是让属下去吧,属下快马加鞭一定把刘院史他们给带回来!”说完带着几个人匆匆出了长安宫。
剩下的太医不敢稍有迟缓,提着命冒着死给小公主医治,来来回回打了十几盆热水端进来,沈宝音也不走,她就蹲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孩子,她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这么短命,从怀有这个孩子开始三番五次历经险阻都保了下来,眼下的坎也一定会过去,那是自己的命,系着自己的血。
“沈贵妃,公主恐怕······”
她一把扯着说话的太医,频临奔溃的嘶吼道:“你要是再敢胡说,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赶紧把水端过来!”
从子时到了天明,沈宝音抱着怀里的秋月一直守着,那句母妃秋月疼还依稀回荡在耳边,可怀里的人儿却闭上了眼睛,她满身脓包腐烂,冰冷的双手被握在沈宝音的手掌心里。
毓秀忍着哭声说道:“小姐,公主她离开了!”
“没有,她只是睡着了,她一向都不是这个时候醒的。”
众人闻言忽然扑通一跪喊道:“请贵妃娘娘节哀!”
“皇上,属下把刘院史他们带来了!”曹吏匆忙进了殿内,看到眼前的场景惊呆在原地,后面的话怎么都没说出来,自己还是没能及时赶回来。
沈宝音抱着秋月在长安宫内待了三天三夜,她就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从天亮守到黑夜又从黑夜守到天亮,毓秀跟着守在一旁,杨硕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不禁红了眼眶。
“贵妃娘娘,您这样皇上真的很担心,小公主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她哪都不去,只有我这里才是最安静的地方,你们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杨硕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忽然大声一吼道:“沈宝音,秋月已经死了,眼下酷暑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连死后都不能安息吗?她是咱大金国的公主,尊贵的公主,她不仅要体面的活着也要体面的离开,沈宝音,你能不能醒一醒!”
那声怒吼震慑在沈宝音的心里,她带着猩红的眸子愤然冲到杨硕的身前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带着仇恨一切的目光。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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