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清楚的记得,她说不悔,那时,连深爱都来不及,又怎还有心思去后悔?
可如今呢?
她问自己。
深宫之中,一墙之隔,她几乎快忘了曾经那个身着惑人红衣,杀人不眨眼的长生殿女魔头。可衣着华贵如何,深得圣宠又如何,左手臂上那狰狞的烙痕无时无刻不在加深着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那冰冷嗜血的地下暗室,死在那日大红的花轿之上。
她喝梦嫣然,学他一样,趴在桌上,一杯接一杯的喝。喝的满目血红,喝的泪流不止。
冷血魅皇。
她从不知道,所谓绝情,竟能到如斯地步。
只是她却也不知,梦嫣然是醉不了人的,酒入肝肠,不过是酒不醉,人自醉。梦嫣然,嫣然梦,当真所有的过往情愫,都只是如梦一场,一隅之隔,他在那处红尘万丈,只独留她一人在原地秋光老尽,无处嫣然。
她曾以为的永恒,不过一叶桃花,一杯烈酒。她守不住,没人守得住。
“夫人为何不说话?莫不是微臣吓到夫人了?”
男人呼吸温热,清浅的打在她的脖颈之上,修长的手指沿着那层华衣向上,像是折磨似的慢慢拂过她的颈肩,下颚,最后落在那两片毫无血色的苍白唇上,轻轻碾磨。
那指尖的冰凉甚至让她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恶魔。
“欢儿,你怕我?”
萧望嘴角勾着笑,更贴近了一分,将无欢整个人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薄唇向下,越过她的左肩,轻贴在那方细耳之上,温热的舌尖细细描绘着女子耳廓的形状,那声音,魅惑的可怕,“为何跟了他?嗯?我的欢儿,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纤细的手指紧扣着冰凉的地面,生生划出了一道白痕。她慢慢抬起头,雾蒙蒙的双瞳撞向男人邪佞的深不见底的黑眸,一字一句的开口。
她说,“宇文衍,你究竟有没有心?”
宇文衍,你究竟还能冷血到什么程度?
男人钳住她的手臂猛然一僵,黑眸看不出情绪,他哑声,“你叫我什么?”
“宇文衍,你有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无欢低着头,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不再去看男人那令人心悸的俊颜,“柳儿,我,我从不曾想过,原来我们爱的,竟是同一个人。可我们,又何其可悲?”
“可不可以告诉我,每一个爱着你的女子,又会有多可悲?”
她想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她在山谷中找到的那个从尚书府跑出来早已奄奄一息的白问柳,她衣衫凌乱,表情空洞,像个痴傻的活死人。她更加忘不了长生殿的地下密牢中,她被四根钢板死死的钉在墙上,她拼了命的嘶吼,求救,最终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身的血液飞快流逝,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知不知道被人狠狠扼住咽喉却毫无反抗能力是什么感觉?
你有没有试过被最爱的人死死碾磨到角落中翻不了身的滋味?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那个红衣长裙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个会为了他受伤而哭泣流泪的女子。
长生殿绝色倾城的无欢姑娘寻不回了,曾爱着他的那分坚信不疑找不到了,没人记得她的模样,就连她自己,也亦是想不起来了。
“你怪我?”萧望看着她,那清冷的女子,竟会有这般脆弱到骨子里的模样。“因为怪我,所以你宁愿选择这种方式糟蹋自己?”
“糟蹋?”
纤细的指尖深深陷入手心之中,无欢更用力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向墙角缩去。这身子那么脏,他该是厌恶的吧,可她呢,又何尝不是嫌恶的几欲死去?
宣华夫人,深得圣宠,呵!好一个深得圣宠的宣华夫人。
脊背重重磕到身后的桌角上,她先是轻笑,一声一声,手臂无力的垂在地上,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的大笑了起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那接近崩溃的笑声。眼角的泪不可遏制的滑落,一滴滴砸在地面,清晰的可怕。
“你在做什么?”
萧望向前一步,手臂紧扣住她的纤细腰身,试图止住那浑身的颤抖,“别这样,欢儿,不要这样,你看着我,看着我!”
“主人......”
似乎被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心疼蛊惑,她喃喃的叫他,可纤细的指尖刚触碰到他的墨衫,却又猛地的收回。她的手拄着地面,拼命的后退着,“别碰我,走开,你走开!”
指甲划破了手心,磕下一道血痕,她沙哑着声音,不顾一切的嘶吼,“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宇文衍,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不堪,你知不知道每次躺在那个老男人身.下的时候我都在想些什么?我恨你,宇文衍,你不会明白,我究竟有多恨你!我现在承受的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萧望的手臂僵在半空中,他不语,看着那蜷缩成一团的纤细身子,听她一字一句的低声控诉,“你为何不相信我,为何要将我锁在地牢之中,我不在乎你是谁,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谁啊!宇文衍,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我?你知不知道,你......”
无欢倏地顿住,听着门口的脚步声,猛地转身,将男人推到一旁的屏风后面。她的声音,抖颤的不得了,“他来了,你快点躲起来,不要留在这儿,不要被他发现......”
她慌乱的呢喃,手指紧紧攥着他胸前的墨衣,却又被他反手握住,“既然恨我,何不就让他来治我的罪?”
他的瞳孔那么深,让她的心竟再次沦落在那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上。
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像是用尽了全力将男人向屏风里一推,颤抖着手趁他不注意之时突然点上男人身上几处大穴,将他放平在地面,“不要说话,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说话。”语罢,飞快的转过身,掀起一旁的床褥,直躺在上面。
门终于被人重重推开。
“夫人?”
无欢整个人在被中缩成一团,听那声音由远及近,身子颤抖的不像话。
“夫人,你怎么了?”
文帝轻轻掀开那方薄被,将那冰凉的身子拥入自己怀里,“出什么事了?朕刚刚...似乎听到屋内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不知夫人可否听到?”
“臣妾、臣妾不曾听到。”
“是吗?”
他反问,半眯着眸看向后处屏风的方向。刚要起身,却又被身前女子拉在床榻上。柔柔的小手环绕在男人肩胛两侧,她雪肩半露,吐气如兰,“四方守卫都在门口,又如何会有人?皇上,臣妾身子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文帝喉间的凸起,那身上萦绕着的香气彻底迷了他的心智。
他眸色一暗,对着身后的李公公开口,“你先出去。”
“遵旨。”
那李公公似乎对天子的想法早已了然于心,转身并带上了门。
文帝看那再无人打扰,突然一个用力重重将女子压在身.下,“夫人,你定是上天派来折磨朕的!”粗粝的指头拉扯开无欢本就有些凌乱的衣衫,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之中,“爱妃,你这身上究竟涂了什么香料?嗯?”
“皇上、皇上不可......”她挣扎着想反抗。
“为何不可?”男人压住她胡乱动作的双手,“分明是你先引诱了朕,现在又说不可?朕可不管你可不可以!”
“皇、皇上,众、众朝臣都在等着您,等回宫,等......”
那句话还未完,她的唇齿已被身上男人狠狠堵住,“爱妃不必忧虑,朕尽快结束,尽快结束......”
床前的帘帐慢慢垂下,风吹起那层薄薄的纱幔,女子的脸上一片惨白,竟是哭不出一分。苍白的身子被身上那肮脏的男人肆意摆弄着,她目光一片空洞,死死盯着屏风后的方向。
屈辱、不堪、下贱、生不如死......
她甚至想象的到那张脸上现在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会鄙视吧,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传闻中深得圣宠的宣华夫人私下里是有多么的淫.荡不堪。还是会面无表情?因为他从不在意她的,从来都不在意......
无欢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他撞破如此不堪的自己。
那会让她比死还难受。
指甲抓破了身下的床单,不知过了多久,男人重重压在她身上,粗喘着气。手指拂开她被汗濡湿的长发,才缓缓开口“夫人可是不舒服?是朕粗鲁了,不过朕也该去马场了,你先在这里休息,要不要朕叫人来陪你?”
“不、不用。”
她的声音已然沙哑的不像话,“皇上、皇上不必忧心臣妾。”
“好,那你先好生休息。”
文帝慢慢起身,整理好身上的龙袍,又向身后看了一眼,这才放心离去。
门又被重新关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床榻上的女子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死死睁着空洞的大眼。窗外的冷风呼啸而过,她才恍如隔世般的用力爬起,将身下的被单裹住自己凌乱不堪的身子,脚步虚浮,一寸一寸向屏风后挪去。
颤抖着手指点开他身上的穴道,她转过身,甚至不敢看向男人的眼眸,那眸中藏着她从来都看不懂的情绪,“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你看到了,我......”
“为什么?”
他打断她的话,哑声开口,“告诉我,为何要这样?”
“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她拳心紧握,浑身冰冷的不像话,“是我贪图富贵,我受够了跟在你身边打打杀杀的日子,你明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我,是我心甘情愿!”
纤弱的腰身突然被人紧紧揽住。“我带你走。”
他的声音那么低,却又清晰的不可思议,无欢的泪终于重重滑落下来。
那个男人,说要带她走的男人,他不是别人,他是她的主人啊。
她等了一辈子的主人。
身子被大力的扭转过去,湿润的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瞳,他说,“欢儿,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儿。你是我的属下,是我的人,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辱你。”
“你的人?”
她后退了一步,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你已经亲眼见到了我有多么肮脏多么不堪,你一点都不在乎?”
浑浊的大眼死死盯着冰冷的地面,“我回不去了,我早就回不去了啊......”
那般脆弱的样子让他分明想忽视却毫无办法。
十年了。
她竟是跟了他十年。
萧望已想不起初次见面时的缘由,可他却忘不掉那张美到江山失色的小脸上为他流过的每一次泪。他有多少次都想问她,他想知道为什么是他,在她面前,他只是魅皇,是地狱修罗,他甚至从不曾掩饰过自己的冷血残忍,那个他,没有萧望的翩翩君子风度,没有他忠君护国的正义凛然,可她为何却还是要不顾一切的爱着他。
说是毫无感觉,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明知他的身份他的残忍却还是肯背弃一切陪在他身边的人。
她不知道,他有多希望那夜自己是清醒着的,若是他没有喝醉,她又怎会发现那一切真相?若他是清醒着的,就不会分明百般不愿却还是不得不为了阻止意外将她囚禁起来。
他不想伤害她的,他本以为只要让隋军认为破了长生殿,只要她不会破坏那场精心安排多时的计谋,他便就会放了她。可他却万万不曾料想,那场混乱争斗中,她竟就那样凭空失踪了。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派人找过她,可却一直毫无消息。而再次相见,却真正应了那句物是人非,他的欢儿,竟变成了当朝天子的女人,那个他最恨的人的宠妃!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分明,是那般不愿的啊。
大手扶住她的双肩,将她牢牢固定在身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股暖意彻底烧灼了她的心,无欢抬头看他,终于缓缓开口。
“杨广他抓走了我的妹妹,逼迫我为他做事。”
“妹妹?”
萧望眸子一暗。
“隋军攻破长生殿那一晚,是他抓走了我。他告诉我,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他手中,他要我接近皇上,取得他的宠信,伺机夺取帝位。”她一字一句,声音愈发低喃,“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可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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