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双手捂着两块牌子，小心地呵护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樟树于是又将树枝化成的铅笔递给她。
    女生用铅笔一笔一划似乎用尽所有力量刻画着木牌，那股大力让字迹直接凹了进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我们会在一起的，你说过的，不许离开我不许离开我
    这旁若无人的场景配上偏执的字眼让人触目惊心，一股不安弥漫开来。
    樟树忍不住劝道：姑娘，老实说，这祈愿牌只能让人排湿祛毒，身体舒畅，并不能保佑姻缘，姻缘姻缘是为缘分，不可强求。
    本以为又换来一个无动于衷，没想到那女生突然抬起头，凶狠地吼道：胡说！她们都来求过了，一对对如今都要结婚，好得很，你怎么能说不灵？它不能不灵，他不能离开我，我会死的！他也会死的！
    吼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呆了呆，接着快速地低下头，将帽子往下拉了拉。
    樟树这时看清了她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如同擦了厚厚一层□□，只有一双眼睛乌黑，黑的仿佛看不到眼白。
    似乎不是人
    那姑娘拿到祈愿牌就匆匆往外走，头也不抬，然而不巧超市门正好被打开，于是便一头撞上了来人。
    嘶
    妮妮捂住额头，呻.吟了一声，哎呀，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问，此时这姑娘的帽子因为冲撞落到了脑后，妮妮看清楚了她的脸，然后愣住了。
    你
    话没说完，姑娘一把将脑后的帽子扯上来盖住头，推开妮妮就冲了出去。
    妮妮怔在原地，视线随着她跑向对面的大樟树，看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祈愿牌挂在树枝上，尽可能地靠近树干，带着虔诚和希望，挂完之后便快速地离开了。
    顿时妮妮心中五味杂陈。
    是冉冉学姐么？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里头走，然后看到柜台前三只妖齐齐地望着自己。
    妮妮，你认识她？凤炎问。
    妮妮犹豫了一下说：她长得有点像我一个学姐，可是我学姐大方开朗，还漂亮，她怎么也不会是这样的，估计是我认错了。
    妮妮将手里的小甜点放在收银台上，打开纸盒，看到里面庆幸道：幸好没有撞坏，我刚刚经过那家很好吃的甜品店，今天居然没有多少人排队，于是买了一些给你们尝尝。
    凤白他们来到江城最大的收获便是有饭吃还有地方住，还能时不时来点下午茶，日子过得很是美丽。
    凤炎顿时满脸幸福地享受甜点，深深觉得王俊这个人类太幸运了。
    凤白一边吃一边说：刚才那女生，阿炎，你去调查一下，如果我没看错，我们得介入了。
    妮妮心里一惊，忍不住问道：凤白哥哥，她怎么了？
    樟树对甜品的兴趣不大，没有动，说：她应该是人，可带着鬼气，不过老樟见识浅薄，再深就看不出来。
    按照特殊办事处的行事规则，只要属于非人类因素，都不能视而必见，有能力就上，解决不了就向各辖区反应，这是三界共识。不过若是解决了咱妖界范围外的业务，可是能向相关辖区索取高额的服务费，这是属于人类修真界的吧？凤炎亮着眼睛问凤白，搓了搓手。
    凤白点了点头，她是人，但身上有浓重的鬼气，已经算是灵异事件了，我们都可以接手。然而不幸的是，我在她身上发现，除了鬼气和人气，还有一丝妖气，虽然很弱，不过我不会认错的。
    凤炎对凤白向来信任，闻言就趴在桌上起不来，那不是也属于咱们妖界辖区内了？分内之事，这奖金就少多了，基本做白工，我们能不能当做没看出来呀，这年头只有钱才能让我打起精神。
    樟树若有所思地看着凤白。
    樟叔，有何指教？凤白笑眯眯地问。
    樟树狐疑道：你俩不像是普通的妖啊，真是锦鸡一族？
    他就看不出那人身上还有妖气，而且在江城这么久，这个办事处真的只是个后勤部门，从来没处理过这种特殊事件。
    这两只妖来的不久却得干大事了。
    第18章 黄鹂小区
    凤白笑了笑，掏出魔疯开始刷手机，长得有些类似，不过我们体型更大一下，更好看一些，反正都是妖，变成人也差不多，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在七夕节搞活动，又不做月老生意。
    凤炎下巴支着桌面附和：中秋，春节大团圆不是更合适？
    说起这个樟树也是无奈，某一天清晨还没醒来，正好碰上一对绝望的情侣坐在他的树下，朦胧中听到什么医院癌症没得治要分手之类的，原来女生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就要跟这个男生分手，不想拖累他，而男生自然是不愿意，说什么都不肯，愿意倾尽所有救她，到最后两人抱头痛哭，将樟树给吵醒了。
    樟树觉得这小两口不容易，便想帮帮他们，本想将灵力度一些给女生，不过这违背三界法律，最后弄出这么个祈福牌，佯装神棍极力推销。本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女生不想买，男生宁可信其有就买了，当晚樟树通过木牌将灵力输送到女生体内，草木之灵本就有治愈的能力，更何况樟树是500年化形的树灵，女生不过一年内就有了转机，身体慢慢恢复了健康。
    而那天正好是七夕，这对已经结为夫妻又恩爱的男女每年这个时候必会来这里买祈愿牌，还鼓动了一批亲戚朋友，渐渐地樟树就将这个活动延续至今，随着时间流逝身上隐隐带了一层薄薄的功德，而且因为来祈愿的多是情侣，祈愿的内容也多是彼此的爱情能更长久，身体更健康，于是这功德又带了一些美好的祝福。
    等妮妮长大，这珍贵的功德却是他送上的最好贺礼。
    妮妮，你联系一下你的那位学姐，若是平平安安自然最好，若是不是，也省的绕圈子。凤白最后对妮妮说，笑眯眯的眼睛却让妮妮徒然心中一跳。
    她点了点头。
    晚上樟树回归了本体，万籁俱寂的黑夜有一点一点的荧绿光芒从大樟树上飘出来缀在枝头，一闪一闪，远远望去，像一只只萤火虫，这光芒越来越多，仿佛要将整棵大樟树染成了荧绿，非常漂亮而梦幻。
    然而人肉眼凡胎却是看不见。
    最终在启明星升起的时候，大樟树已经被笼罩在一片木灵之中，无风树叶沙沙作响，挂在枝头的木牌缓缓地旋转起来，荧绿的光点终于动了，一个个钻进了木牌之中，将上面的愿望，依稀的字眼沁上浓浓的绿色，那绿色似乎能够呼吸一般出现一深一浅的交替，直至暗淡下来。
    身上带着木牌还在熟睡的人们，他们看不到的是一点一点浅淡的绿色光点从木牌里钻了出来，通过呼吸进入了人们的身体。
    人都说早晨的空气是最清新的，特别是在山林树丛之间，因为那是木灵们吞吐了一晚的灵气进入了体内，于是就神清气爽，不过那毕竟是修炼后游移的余灵，不比樟树自身的灵力，是以第二日起来，人们感觉头脑更加清醒，身体舒畅，有病的连疼痛都减轻了不少，自然身心愉悦，一定程度上也利于情侣的感情。
    妮妮跟着手机导航，手里拎着礼品袋，下了公交之后一路七拐八拐地往前走。
    这里已经是江城边缘地方了，以前政府有想开发过，不过后来方案没通过便搁置了，导致有些楼盘卖不出去，干脆变成了烂尾楼，各种基础设施都没跟上。这路越来越窄，路面留着黑乎乎的油渍和铁屑，似乎踩上去都有一种粘滑感，陈旧肮脏的感觉。幸好两旁还有一些低矮的小店面，还有些老旧的轿车停着，有人进出，还算有点人气儿，不过跟妮妮体面整齐的打扮有些格格不入。
    经过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最终她站在几幢居民楼前。
    这里是个很老的小区黄鹂小区，小区的名称都已经在时间风化下看不清了。
    住在这里不是些老人便是外来务工人员，暂时没什么钱的，年轻人看不大见。
    妮妮捏着手机，心里顿时沉了下来，她想到那位给她地址的学姐的话。
    冉冉？半年前我们还有些联系，后来就少了，她换了手机号，连工作都换了，现在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唔，那时候她跟赵知宇刚分开有些憔悴，但是气色还不错，你也知道在大学里她就跟赵知宇分分合合好多次了，估计也免疫了吧。要我说还不如分开，赵知宇除了长相还行，家里有点背景，别的没啥优点，个性还超烂，撇开那些不谈根本配不上她。你急着找她有事吗？要不我帮你问问其他人吧，有了消息发你。
    妮妮望着即使白天也黑漆漆的居民楼，很难想象大学里风光靓丽的宋冉冉会住在这个地方，除非真有了意外。
    她定了定心神，问了边上一个大爷给指了路，走进了黄鹂小区里。
    小区里更加阴暗，草木没人打理便疯长，有的已经长出了路面，顽强地站在过道中间，今日阳光不太好，阴阴的，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妮妮是只小妖，对不寻常的气息很敏感，她有些害怕，可是道行太低，看不出什么不对劲，于是便踌躇地往里走。她勉强地认出了楼栋号，站在铁门前却犹豫了起来，里面黑漆漆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会突然扑出来抓住她。她忍不住按着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出凤白的手机号，手指划过来划过去却没有按下，只是一直保持着随时能够拨打的界面，然后鼓起勇气一步步地踩上楼梯。
    她走楼梯的小心模样，若是妮妮用的是原型，那长长的耳朵定然是竖地高高的，警觉着四周。
    楼梯的扶手脏兮兮的还掉漆，她没敢碰，楼层灯的开关有的好，有的坏，这样一光一暗最终她走到了顶楼，站在一扇斑驳的门前601，门上一道道的抓痕也不知是什么造成的，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不过痕迹都不是新的，这让她转身就跑的想法停了停。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好歹看上一眼，冉冉学姐对你很照顾，所以你不能放着不管吧？妮妮对自己小声说，要知道你也是妖，不怕的，兔子逃跑很快。
    打了气，她抬手敲门。
    咚咚咚，妮妮敲地很轻，可是架不住楼高四周安静，这敲门声回荡在楼里也很重，还有回响，似乎在惊醒着什么，她咽了咽口水，心里也敲起鼓来。
    三下之后，她停了下来，等待着。
    然而却没有动静。
    没人？
    妮妮皱了皱眉，忍不住又敲了三下。
    3幢601的窗帘都拉起来了，只有客厅里开了一条缝，仔细看去一个人站在窗帘之后，隐在暗中。
    她仿佛没有听到门口的敲门声，压在头上的连衣帽也依旧没有摘下，可目光却落在了远处的小区口，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了下来，从轿车里走下一个人。
    若是凤白在这里，定会觉得熟悉，此人虽然稍显年轻，可跟那日点破樟树妖体的道人穿的是一样的道袍。
    轿车停在路边，似乎等待着，而这个道士却往小区里走来，看这方向却是宋冉冉所在的楼。
    窗帘被带动着晃了晃，显示帘后人的不安，她慢慢地离开客厅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妮妮皱起的眉头和疑惑的目光，接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她站在门后，一动不动，任外面敲门声越来越大，还有一声声呼唤，冉冉姐，你在吗？我是章妮妮。
    她抬起头，可依旧没动，依稀中似乎动了动唇，说了一句，快走。却是是轻乎及轻，外面的妮妮根本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终于敲门声和呼唤声停了，妮妮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也没人出来看看，最终她放弃了。
    透过猫眼看到妮妮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于是她又慢吞吞地挪回了客厅坐好，低垂下头似等着来客。
    上楼一步一个脚印，下楼妮妮却跑的飞快，仿佛身后有谁在追她一样，一出楼门更是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地址应该给错了吧，冉冉学姐怎么也不可能住这里，艾玛，太可怕了。
    妮妮拍了拍胸口，仿佛劫后余生般拎着礼品袋朝小区门口走去，然而没走两步，却看到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慢慢地朝这边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道人。妮妮的视力很好，即使那人看起来和善，可她依旧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乍然亮起的光，直直地对准自己。一股危险从心底油然而生，砰砰砰，她的心脏在使劲地跳动。
    她是个战五渣的白兔子，但也是只安分守己的妖，这年头法治社会，随便收良妖也是犯法的。
    道人越来越近了，妮妮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兔子腿时刻准备转身就跑。
    似看出她的想法，道人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手抬了抬，妮妮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而正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妮妮！
    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妮妮一眼看过去，眼睛顿时红了，强忍着泪眼喊道：凤白哥哥。
    凤白嘴里无时无刻不咬着一根棒棒糖，插着口袋，穿着拖鞋，踢啦着从拐角里走出来，就着痞里痞气的吊儿郎当模样却让妮妮快要跳出来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凤白瞥了眼手缩进袖口的道人，朝妮妮招了招手，训道：丫头胆子不小啊，这种鬼地方也敢一个人来，碰上些不干不净，心里阴暗的你哪儿哭去？这年头就算法治社会，也有败类不是？小姑娘家家的个个金贵，要是丢了家里得翻了天了。
    这会儿后怕就来了，妮妮差点泪奔，赶紧撒开丫子奔向看起来很靠谱的凤白哥哥怀抱，一溜烟地躲到他背后，只伸出半张脸往那外看。
    那道人闻言停下脚步，安静的袖手站着，微笑地打量着凤白。
    凤白大大咧咧地敞开让他打量，还扬起嘴角反问：这位道长，你说是不是？
    道人微微颔首没回答，眼中带着莫名的神色。
    行嘞，找到了就走吧，以后长点心。凤白拍了拍妮妮的脑袋，抬头朝宋冉冉所在的楼房望了望，啧啧嘴巴，踢啦着拖鞋带着妮妮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小区口。
    一只是兔妖，法力低微可不计，而另一个道人皱了皱眉头，他看不清来历，是以没敢出手。不过算了，本身也不是为了这只兔妖而来的，不过这地方却不安全了，未免节外生枝，他还是早做打算。
    想到此处，他便转身朝楼道走去，缓缓地上楼。
    这次，妮妮敲了半天都没有开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只见宋冉冉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上，手上正握着那张祈愿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