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个怎么可以!”陶织沫忙推辞。
李氏抓着她的手,硬给戴了进去,眼泪也出来了,“大福,我真是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们……”
“娘,你别哭了,等下让喜儿见了,还笑话你呢。”陶织沫没有再拒绝,轻轻抚上还带有李氏体温的银镯。她本来就喜欢银物,这个老银工艺也尚可,后面她念着李氏的情,这个镯子便没有再取下来过。她没有想到,后来这个银镯竟是救了她一命。
二人又说了一些体己话,到最后,陶织沫忍不住道,“娘,你莫被你娘家的人欺负了。她们若再来,不用给面子。”
陶织沫要走,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李氏对着她的娘家人心软,她妹妹虽然对她不错,可到底还是偏心自家人。她妹妹的那个女儿爱琴,小小年纪好吃懒做,之前来她茶摊里帮忙,还顺手牵羊地偷了不少酒。
当时陶织沫让她走的时候,她还一副恶心死人的嘴脸,“怎么了?我在你茶摊里还碍着你了是吧?我碍着你了呗!你也不想想,当时你们一家人穷着过来的时候是谁让你们采桂花富起来的?是我娘!我娘!”
摊上这么一个表妹,简直是刷新了陶织沫对人脸皮厚度的认知,陶织沫当时气得就想一巴掌拍死她!
她头疼的是,这个爱琴性子不蠢,年纪虽小却是有些心机,就怕她走后会唆使她舅舅打起他们的主意。
李氏她那个弟弟也不是个厚道的,就像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明里暗里地老是和她打探这酿酒与花茶的秘方。想到这些,陶织沫就觉得头疼,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陶织沫苦口婆心,将能想到的事都细细和李氏交待了。李氏是个性软的,田熊光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又是一窍不通,双喜虽然聪明可是还年幼,她一走,还真的是放不下心呀,唯有将希望寄托在李氏身上,希望她能争气些。
今日,惊蛰。
再有十日,她便要离开了。这日,她如同往常在茶馆柜台上轻轻拨打着算盘,计算着昨日的盈利。
“店家,来一壶茶。”忽然有一风尘仆仆的人踏了进来,声音清澈,只是略有疲惫。来人头戴着大箬笠,笠帽上垂着黑纱,看不清面容。
“客官要什么茶?”陶织沫走上前来,压低嗓子问道。
“随意。”他快速看了她一眼,见她也是看不清面容,便收回了目光。
“那便给客官沏一壶薄荷花茶提提神,如何?”
“好。”
陶织沫沏好茶,端着茶托放到桌上,便见他左手端起了茶杯。
他手指匀称修长,肤色白皙,看着便知其出生富贵,陶织沫目光忽然落到他左手虎口处。这里有一颗浅浅的痣,落在这好看的手上,显得秀气。
陶织沫突然心跳极快,是他吗?会是他吗?
她连忙紧紧抓住颤抖的双手,退了下去。
刚退到柜台后,便见阿满在茶馆门边上躲躲藏藏的,见她看他,立刻冲她跑了过来,抱住她的大腿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欲言又止。
陶织沫看了那淡定喝茶的来客一眼,抱起阿满进了后门,来到院子。
“阿兄,那个人像坏人。”一出后门,阿满便凑到她耳旁低声道,“墙上贴的坏人。”
“什么坏人?”陶织沫不明所以。
“是坏人,官兵抓的坏人。”
陶织沫顿了一下,放下阿满,“你回房乖乖呆着,不要出来。”
说完陶织沫快步走了出来,可那人已经不见了。杯上的茶,已经见底,桌上的一小块碎银子还在转着圈。
陶织沫心跳如雷,连忙追了出去,大街上有人来人往,却没有了他。
“朝廷钦犯……赏银一百金。”
一百金!陶织沫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为什么!为什么这次阿难他们家会落得这个下场!前世不过是流放交趾,为何这次会是秋后满门抄斩!是她害的吗?怎么会这样!
陶织沫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呼吸渐静后,才悄悄退出了人群。
“站住!什么人!”眼前忽然横出一个侍卫,拦住她的去路。
陶织沫心一慌,正欲作答,旁边又冒出一个眉开眼笑的官兵替她解了答,“这位是花茶馆的东家,面目有疾,向来以黑纱蒙面。不是我们要抓的人,他已经在这儿呆了有两年了。”
陶织沫冲他点头致谢。这官兵与长风镖局的人相熟,还来她茶馆里喝过茶,也算是与她相识。
“把帽子取下来。”侍卫冷冷道,锐利的目光似能透过她面前的黑纱看穿她。
“这位官爷,小人实在……多有不便。”陶织沫略显难堪,俯下身子恭敬道,“若官爷怀疑,请随小的去茶馆中,我取下面纱给您看。”
☆、第14章 暮雨采薇
那侍卫闻言,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了几眼,大声震慑道:“你可知窝藏朝廷钦犯同罪处理!”
“小人万万不敢。”陶织沫即刻诚惶诚恐。
侍卫不屑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撤回,“你走吧!”刚刚不过是见她出来时身形略显慌乱,循例问下罢了。
“谢官爷。官爷散值后不妨来人小茶馆中歇息一下,小人定会好生招待。”陶织沫面带微笑。虽然人们看不清她的笑,但总能感觉到她和善的笑意。
陶织沫回到茶馆后,竟出了一身冷汗,想起来后怕得很。
她的身份,差点就被拆穿了。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取下帷帽,显露出真容,只怕她女子的身份就会被当场识穿!
阿难,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她要怎样才能救他?陶织沫的心紧紧揪着。
“大福!你刚刚去哪了?”见她回来,李氏忙问,店还开着呢,人怎么就跑出去了。
“娘,您先看着店,我有事,先出去一下。”陶织沫还是决定出去找一找,要赶在官兵们抓到阿难之前先找到他。
“不是大福,李嬷嬷家的两个闺女来了,我听李嬷嬷的意思是……不想让她们再呆在镖局里了,想让她们两人来侍候你。”陶织沫要远行的事,镖局的人也听说了。
“侍候我?”陶织沫一惊。
“也就是在你身边服侍着,我估计李嬷嬷也没有那个意思,毕竟她两个女儿还长你几岁。”而且,那两个姑娘生得好看,比陶织沫还高出半个头,估计人家也看不上她,“我是想着,你一个女子上路不方便,如果身边能有个伴,而且她们也会武,行走过江湖,不如……”
“娘,此事等我回来再商议。”陶织沫打断她的话,“我现在有急事,先出去一下。你帮我招待着她们先。”说着脚已跨出门槛。
陶织沫将附近的大街小巷都找了个遍,却始终没有见到阿难的身影。也是,若她能找到,那那些官兵还要来做什么用?
眼见日暮降临,陶织沫这才疲惫回到店里。
“大福你回来了?”见她回来,李氏忙往院子里叫唤,“开饭了开饭了!”同时也将店里的门关了起来。
“娘……”陶织沫失意叫了声。
“怎么啦?没精打采的?可是肚子饿了?今日娘做了你喜欢吃的酸菜肉,还有煲了茶树菇老鸭汤……”李氏兴致勃勃,难得家里来了客人,今日可是杀鸡宰鸭的。她有心将李嬷嬷两个姑娘招待好,希望她们能陪在大福身边,路上好好照顾她,这样她也放心。
“我没事……就是饿了。”陶织沫冲她挤出一个笑。
入了厅堂,陶织沫便见到了李嬷嬷的两个闺女,不愧是双生儿,脸蛋身材皆是生得一模一样。模样生得几分俏丽,许是习武的缘故,身姿也带着几分飒爽。
“暮雨、采薇见过福公子!”二女抱拳对她行了一礼。
“二位姑娘有礼了。”陶织沫连忙也抱拳回了一礼。
陶织沫一回来,众人也就开饭了,连同长风镖局的几位当家,十几人围了满满一大桌。
酒席上推杯换盏,二女也渐与她们熟络了起来。
“听闻福公子不日将要远行,若不嫌弃,我二人愿一起同行,不知福公子意下如何?”姐姐暮雨开口道。
陶织沫放下酒杯,开口婉拒道:“承蒙两位姑娘不嫌弃,只是……大福身为男儿,与二位姑娘同行,恐怕路上多有不便。”
“这有什么!”采薇开朗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们在外行镖的时候,也是与一众兄弟同吃同睡!总不能说因为我们是女子便‘嫌弃’我们吧?”
众人哄堂大笑。
“对呀!”大智也笑劝道,“福公子,若你有要事要办,可以让她们护送你到地后,便自行离去。这对我们来说,不过出一趟镖的事。”
大智话刚落音,大勇又紧接着道,“而且呀,咱们相熟,这趟镖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这个……”陶织沫仍在犹疑,众人却像是之前说好似的三言两语劝说了起来,让她无从拒绝,“如此,那便……这样吧。”
“就是!”大智爽朗笑道,“不知大福兄弟此次要去哪儿?”
“我……”陶织沫顿了顿,“我要回兖州。”
“回兖州千里迢迢,还是有人相伴为好。你放心,暮雨采薇二人师承大当家,有一身好武艺,保你路上平平安安!”大智豪爽笑道。
“咦?对了!好像二当家也是要去兖州是吧?”大勇忽然一拍大腿道。
大智眼睛一亮,“是啊,二当家过两日便会来我们这里视察,视察完他也要上兖州办事。我告诉你们,这二当家可是我们镖局中的传奇人物,黑白两道通杀!所到之处,山贼皆是闻风丧胆!”大智提起二当家便眉飞色舞,敬仰之色溢于言表,“大福兄弟若是觉得与二女出行不便,那有二当家陪着,路上便有伴了!”
陶织沫微微皱了皱眉,与二女同行,尚可因着男女有别疏远些,不让她们发现自己的女子身份。可是若来一男子,那当如何是好?
只是,如今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到理由可以婉拒……不由得求助地看了一眼李氏,可李氏也是面带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再、再说吧……”陶织沫只有喝了一口闷酒。
“大福哥哥,我也要喝酒!”小长欢凑了过来。
“不孩子不能饮酒。”陶织沫正色道。
“对啊!夫子说‘年方少,勿饮酒。饮酒醉,最为丑!’”阿满附和道。
“可是刚刚阿满哥哥也喝了!”小长欢不服气道。
“我、我只喝了一小杯,而且!我才不会醉!”阿满不满回道。
眼见着这两个小家伙又要吵起来,陶织沫忙哄道:“那好,给你试试,不过,只能试一点点。”她说着拿起筷子在酒杯里沾了一下,“张口。”
小长欢立刻乖巧地张开樱桃小口,陶织沫便在她口中迅速点了一下,笑问:“味道如何?”
小长欢闭上嘴巴细细品味了下,“嗯……有点甜甜的。”说着又得意地笑了笑,冲阿满挤眉弄眼道,“你看,我也喝了吧!”
见了她这副天真可人的模样,众人皆是开怀大笑。
很快,桌上便只剩了残羹冷炙,田熊光和大智大勇几个男子皆是喝得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稳了。陶织沫喝的是桂花酒,却也不小心喝多了几杯,站起来后被风一吹,也觉得有些微醉起来。
李氏和李嬷嬷忙着收拾碗筷,双喜则带着阿满和小长欢跑出去玩了。长风镖局这边,洛姑娘带了暮雨和采薇二人回去安顿,大智和大勇则相扶着回了镖局。
送走众人后,陶织沫踉跄着步子撑着扶手上了楼,进了房间后将门关上,这才脱下帷帽和外衣,上床歇息了。
如今头脑昏沉得利害,澡也不想洗了,只等明日醒来再说吧。
大智大勇二人蹒跚着步子回了镖局,可是镖局的门一关上,二人的步子哪里还有一丝轻浮?原本迷离的双眼也是即刻清明了起来!
“大哥,你说这田熊光究竟是何人?要不……等会儿我去探下?”
“你以为他也是真醉了?”大智冷然道。
“他、也是假醉?”大勇诧异。
“我看他酒量,不在你我之下。”
二人沉默。原先以为这田熊光不过是一个隐居的江湖人,可是查完他祖上三代,都跟江湖没有一丝瓜葛。从出生到现在,他的一生就如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没有一丝破障,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可若他是个普通人,那他这一身的武艺是从何得来的?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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