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雾江已经有些初冬的气氛,早晚温差过大,路上行人的穿着横跨了叁个季节。
晨跑的小伙还穿着春天的T恤,买菜的小摊贩们却早早地裹上了棉衣。
荀烟急切地向电视台走去,就在刚刚她收到了一条消息。
雾江市人民医院,一对中年夫妻拉起了横幅,阻止前来看病的患者就诊,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荀烟甚至来不及等电梯,她一鼓作气地跑了四五层到达办公室,气还没喘匀向邻座的主编韩自明请示:“韩主编,雾江医院那边好像出事了。”
穿着藏青色冲锋服的中年男人显然也就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他点点头,拿起了设备:“你准备一下,我去开车,我们马上出发。”
荀烟点点头,换上一件便于行动的黑色皮衣,对躲在隔板后偷听的韩莎莎说:‘’莎莎,拿上东西,你也去。”
“哎!”韩莎莎兴奋地点了点头,已经实习半个月,虽然每天也跟着荀烟东跑西跑,但是去的多是一些会议场合,今天这种大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雾江市人民医院。
车还没开近,门口就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荀烟望去,中年夫妻举着白底的横幅,上面写着红色的【还我女儿】的字样。那字迹似乎刚写不久,还没完全干透,滴滴答答地拖在横幅的四周,留下渗人的痕迹。
荀烟转身准备下车,很是恳切地对驾驶座的韩自明说道:“韩主编,等下麻烦您带着她,我先下去了解情况。”
驾驶座的男人应了声,她又嘱咐韩莎莎:“你跟着韩老师,不要添乱,保护好设备,注意安全。”
在社会新闻中,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记者身份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所以她和韩自明兵分两路,一个以记者的身份,一个以路人的视角收集信息。
荀烟走下车,在人群周围四处张望,最终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很热心的中年妇女。她大概是附近的居民,刚送完孙子买菜回来,已经在这里围观了许久。
荀烟凑过去,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姨,你知道这是怎么了吗?今天我过来探望我的一个朋友,但被拦着不让进。”
那阿姨看了荀烟一眼,安慰道:“姑娘啊,今天你怕是进不去了。”
“啊?怎么了?”荀烟装作不解。
“看没看见那边举着横幅的夫妻?”阿姨摘下口罩,贴着荀烟的耳朵小声说道,“他们说自己闺女被这医院害死了,在那闹呢!旁边的那些人都是他们家亲戚,逮着一个要去看病的人就吓唬人家说这医院是黑心医院,瞎治病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荀烟故作惊讶,“可是人民医院不是我们雾江最好的医院吗?听说前一段时间还引进了一批专家呢!”
“可不就是说嘛。”那阿姨赞同地点点头,扶了扶自己的帽檐。
旁边一个刚晨练完的中年男人却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大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夫妻是我们小区的,他们家下面还有个小的。据说,那女孩一直精神不太好,他们家人都说她脑子有病,早死早好”说罢他还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头。“不知道现在在这闹什么呢?”
家中老大,非独生子女,可能有精神疾病。
荀烟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但她却告诫自己,新闻工作切忌先入为主,真实性是第一要义,她不能没掌握全面信息,就妄下判断。
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她大腿发麻,她掏出手机,是韩自明发来的信息:【小荀,你从医院侧门口进来,我已经跟保卫科打过了招呼,你直接来B区神经科的办公室。院方有一些情况想跟我们反映。】
荀烟收起手机,向两位提供信息者道了谢,快步跑向侧门。
雾江医院的神经科办公室。
荀烟敲了好久的门,才有人过来开门,那女孩十分谨慎,只留了一条小小的门缝,面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荀烟。
韩自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向面前一个满脸愁容的秃顶男人请示:“陈院长,这是我的同事,麻烦您放她进来。”
那秃顶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开门,手中的电话却没停下:“你先让保卫科把他们请走!什么?不走?那不行报警,他们这样已经严重影响我们医院的声誉和正常运行了。”
“烟烟姐,这里。”韩莎莎在角落里拍了拍身旁的一个空位,示意荀烟坐过去。
荀烟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惊魂未定的神情心中了然,小女孩没见过这种医闹场景受了惊吓。
于是她安抚地捏了捏韩莎莎的手:“莎莎,你还好吧。”
“还行还行,刚刚他们外面的人太凶了,我有点害怕。”女孩献宝似的把相机递给荀烟,“不过设备我都保护得好好的,还拍到了不少画面,烟烟姐你看。”
荀烟按下相机的播放键,画面里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穿着一件棕色的夹克衫,黝黑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疲惫。身旁的妻子穿着一件合身的米黄色外套,露着悲戚的神色,不住哭喊着“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但荀烟敏锐地注意到,她嘴唇上的口红没擦干净,头发好像也是刚染的,在阳光下发出冷冷的酒红色光泽,于一片悲戚中显得不大协调。
好不容易陈院长打完了电话,他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交叉,不住地叹气。感受到屋内尴尬的气氛,他拍了拍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小宋,你跟我们市电视台的几位记者介绍一下具体情况。”
那青年走了过来,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乌青。
他向众人点头示意:“我是雾江人民医院精神外科的医师宋浩然,半年前我们精神内科的同事接收了一名患者纪琴。她因经常性晕厥就诊,进行头颅核磁共振成像(MRI)检查后提示右侧额叶病变、考虑是海绵状血管瘤。当时采取了保守治疗,开了一些口服药。”
宋浩然递给荀烟一张片子,“两个月后她的病情并未好转,于是再次来我院就诊。我们经MRI检测发现该患者侧额叶约额中回处见一约5.4mm×6mm×7.2mm的异常信号,提示海绵状血管瘤病变。”
也就是说患者脑部有瘤,需要进一步治疗?”荀烟在宋浩然的专业术语里捕捉着有用的信息,她拿起片子,看向陈院长:“陈院长,我可否拍摄一下这个核磁共振成像。”
陈院长思考了一会,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按理说,这些片子是患者的隐私我们不该随意泄露的,但事情比较特殊,相信你们也有自己的专业的素养,不会乱来的。”
“当然当然!”荀烟肯定地点了点头,一面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记录。
宋浩然接着说道:“我们跟患者家属沟通病情后,家属表示理解,要求进行开颅手术。但是不久患者家属就突然来医院讨要说法,他们认为此次手术切除的并非是患者颅内病变的部分,而是她颅内的正常组织,从而导致患者术后无法恢复,卧床不久后就过世了。”
“那手术知情同意书呢?是患者本人签署的还是家属。”荀烟又问。
“这问到了重点。第二次就诊,患者是被她餐馆的老板送来的。当时她正在餐馆工作,突然就倒下了,她老板赶紧把她送来医院,辗转后联系上了她的家人。由于患者父母的疏忽,在当初向公安局报出生年月的时候报的小了一些,因此手术前,患者的年龄还未满18周岁,知情同意书是由她的父母签署的。”
“也就是说,患者的父母是完全知道手术可能存在的风险和可能引发的后遗症的?”荀烟继续追问。
“我们医院有非常严格的制度,要求医生术前必须跟家属进行详尽的沟通。”陈院长推了推眼镜,“何况这次手术的治疗方案,是由我院这方面最权威的杨教授和他从国外邀请回来的医疗专家一起制定的,手术本身其实是很成功的。”
”但患者家属并不认可,认为我们是推卸责任。他们已经来科室纠缠了一次,我们的主刀医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宋浩然补充道。
“那医疗纠纷鉴定的结果呢?”荀烟又问。
宋浩然又递过来一沓厚厚的文件,“经申请的医疗纠纷鉴定显示,我们此次手术的流程和方式都是规范的。“他从中抽出一张报告,“在开颅手术过程中,由于切开硬脑膜后会因麻醉、脑脊液丢失、颅内压改变,颅内结构受重力作用等因素造成脑移位,有可能导致术前定位病灶出现偏差。但是经术后检查的片子来看,患者的病变部分已被切除,其他部分未见异常,我们因此认为手术是成功的。”
“那患者家属现在的诉求呢?”虽然这么问,荀烟的心里已经大致有些猜测。
“要钱呗!还能为什么。”一开始给荀烟开门的那个女孩显得十分不忿。
“小林,别瞎说。”宋浩然开口阻止,虽然他心里也这么认为,但是在媒体面前他不想随意表态。
林护士听了这话,露出十分愤怒的神情,“宋医生,为什么不让我说!纪琴的父母就是来讹钱的!你没看他们当初的样子么?纪琴来住院,他们理都不理,要做手术了还是邹医生说可以为他们申请特殊补助减免一部分医疗费,纪琴餐厅的老板也提出愿意承担一部分手术费用他们才同意的!做完手术,我们都主张让纪琴再住院观察一下,利于术后的康复,他们却说,说住院太贵了,回家照顾不是一样的吗?”
她气得胸脯直抖,好容易平静下来,又好想到了什么伤心的地方,眼泪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可怜纪琴还那么小,她偷偷跟我说他们家还有个弟弟,她爸妈从来都不管她,所以她才在外面打工。还有邹医生,他辛辛苦苦地熬了几个通宵,制定了手术方案,手术成功了,还被纪琴的父母指着鼻子骂他丧良心,是黑心医生。昨天他刚下手术,手术服还没脱就被一群人揪着围殴,现在还在住院部躺着呢!你不就替他挡了一下脸才伤成这样吗!””
邹医生。
荀烟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细碎的片段。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刚刚在办公室外面走廊的那张导医栏上,分明写着:
雾江人民医院 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 邹序云。
8突发的医疗纠纷(3000+支线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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