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九不答话,只是垂下了头,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膝盖,神色不明。
良久的沉默后,狐九终于仰起脸,眉眼弯起:“主人,狐九想清楚了,以后狐九想要当女孩子,你说好不好?”
“真的想清楚了?”宋琅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兽耳,认真问。
“嗯,狐九想要和主人更相似一点嘛。”狐九甜蜜笑着点头,双手重新搂住她的腰,埋低头爱娇地蹭着。
知道狐九的选择后,对于这番亲热的举动,宋琅心底也不会再生出隔阂了,只是抬手轻抚过她的长发,含着温软的笑意说:“你喜欢就好。”
虽然她不会干涉狐九的性别选择,但听到狐九说想要当女孩子,宋琅还是忍不住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乍然得知真相并回想起之前二人多日以来没羞没躁的相处,从而产生的满满羞耻感总算是褪去了。
见到宋琅微松的神色,狐九唇边的甜笑不改,眼帘微微垂下,遮住了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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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黏人得紧的狐九哄走后,宋琅忖思了一下,便带上药去往星舰尾处的生态室。
几乎在她刚踏入门口的一刻,阿穹就立马从水池中冒出,他用右手撑着池壁,看向她的眼神闪烁着不安。
宋琅好笑又无奈地走近,蹲身伸手,说:“阿穹,出来吧。”
阿穹身体一紧,反而更往水下沉了一些。
她是来责怪他的吧?也对,毕竟他心底怀着这么阴暗的心思,在打斗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将狐九杀死的。哪怕后来尽力克制住强烈的杀意,他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嫉妒,刻意弄伤了狐九的尖耳朵和尾巴。
狐九一定是去找她诉苦了,她会怎样惩罚自己呢?
阿穹不安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面容,更不敢去看她眼中的情绪。
他可以忍受她给予的任何*惩罚,但是,他忍受不了她对他哪怕一丝的厌恶,连稍微想象一下,都觉得心脏仿佛要绝望到窒息了。
“呵……”正胡思乱想间,头顶传来了她抑出的笑声。
宋琅轻声笑着,实在看不下他此刻瑟缩害怕的模样,便探过手,握住他撑在池壁上的右手,微微用力,将他从水中拉起。
阿穹顿时又惊又羞,心情激荡之下,长长的蛇尾忍不住一个激灵,在水中猛地有力弹跳起来——于是,正对着的宋琅在猝不及防之下,便被他的尾巴泼了一脸的水。
“呀!”宋琅连忙闭上眼偏头,水滴从脸上一路顺着线条流畅的颈项,淌到了微凸的锁骨下。
见状,阿穹的尾巴一颤一缩,自知犯错般的蜷了起来,无措地缓慢蠕动。
宋琅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用手爽利地抹了一把脸。转回脸睁眼看向正一脸羞愧无措的阿穹,她不在意地扬起笑,打趣说:“真是呀,和狐九打架的时候又不见你这么紧张……”
见他的身子绷得更紧,宋琅眨了眨眼,好笑说:“算了,我不是来跟你计较这事的。”
说着,她伸手将他彻底从水中拉出,有了前科的阿穹自然不敢再乱动,顺从地就着她的力道上了岸。属于蛇类的身体极其滑腻,上岸后,水珠纷纷从他的身体上滑落,不沾湿半滴。
宋琅惊奇地挑了挑眉,目光触及他背后的伤痕后,她取出带来的药,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方便自己上药吗?还是我来帮你上?”
听到她的话,阿穹怔忪了一瞬,随即连忙微红着脸从她手上拿过药。
刚开始宋琅还有点不放心,担心他够不着自己后背的伤,但很快她就见识到蛇类身体的柔韧性了。于是,宋琅微微一哂,便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偏头看他。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半蛇男子原本灵活的动作,渐渐多了几分僵硬。
“我知道,你和狐九的事不能怪你。”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阿穹的动作一滞,他可不信那个狡猾的九尾狐会替他说好话。那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然后,他听见女子轻笑一声,清浅又温软的声音继续在身后响起:“这大概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认为你会是一个心怀恶意的人吧。”
才不是这样呐……他的心,早就被嫉妒和强烈的想望侵蚀得丑陋不堪了……
“当初,我在星际化石博物馆中醒来的时候,周围那么多的人,却只有你愿意上前,愿意击碎玻璃橱窗,将我从冰棺中抱出。那时我就心想,你一定是一个很善良、很美好的人吧,否则怎么会冒着风险,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不是……不是这样的……
背对着宋琅的半蛇男子低下了头,青灰色的眼眸不停闪烁。他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种人,当日他不顾后果想救出她,只是因为冰棺里的人是她,是那个他在博物馆安静地看了两年,然后在对上她睁开的眼睛的刹那,就不可抑制地心动的人,仅此而已。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恐怕他连目光都不会轻易投过去……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至于之前的事,我已经和狐九说过了,你放心,她以后不会再任性欺负你了。还有,你的伤口涂了药,这两天尽量别下水。”宋琅浅笑说着,然后站起了身,“那么,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吧。”
见到宋琅要离开,阿穹仓皇转过头,紧紧抿了一下唇,他壮着胆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与他多待一会儿都不愿意吗?
曾经他以为,她不喜欢和身为半兽人的自己共处,但是她却可以纵容那个九尾狐黏着她缠着她……那么,是不是只要他忍下羞涩,也稍微学得像狐九一点,她就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呢?
被拉住衣袖的宋琅微楞,她低下头,对上他执拗的眼神,不由疑惑开口:“阿穹,怎么了?”
阿穹长睫一颤,露出一丝慌乱与焦灼——他有什么可以讨她欢心的呢?
像狐九一样和她软声撒娇?不行,他连话都不会说。
像狐九一样用脸颊和身体蹭蹭她?不行,他心跳太快会被发现的。
像狐九一样用舌头舔她的脖子?怎、怎么可能……他会受不住死去的。
他甚至连她喜欢的尖耳朵和毛茸茸尾巴都没有!
可恨!那种尾巴,狐九足足有九条!就算减去他弄伤的三条,也还剩下六条……
宋琅奇怪地侧头,看着阿穹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忽红忽白的,最后似乎又陷入了呆滞的思考中。
“阿穹……阿穹?”
半蛇男子霍然抬头,眨了眨眼,有点犹豫有点扭捏地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见状,宋琅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便跟上他的脚步,往生态室的最尽头处走去。
两人停步在一扇门前,阿穹将面前的门打开,里面是一道长长的甬道,空无一物。
宋琅不明所以,偏过头,带着询问之意看向阿穹。
只见他微抿了唇,伸手在门侧摸索着开关。最后在宋琅震惊的眼神中,眼前长长的、纯白色的甬道忽地从头至尾褪去了颜色,变得完全透明。
此时星舰已经离开了蓝沽星,正航行在拉曼拉星系中,所以透过透明的材质,外面的浩瀚星云清晰可见,幽深而璀璨。
“星舰上怎么会有这种设计呢?”宋琅愣愣地眨着眼,定定看着眼前罕见的宇宙景观。
阿穹摇了摇头,他也是无意发现的,大概是星舰的设计者因为好玩,才将星舰的尾端设计成这么一条用于观赏宇宙的透明甬道吧。
他想不出其他讨好她的方法,但愿她能喜欢他意外发现的这一方天地。
两人的面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无数神秘的亮光自极遥远处的星云射来,光芒青幽,璀璨夺目,像是从岁月的尽头缓缓流淌而出……
宋琅忍不住迈步走出,踏上脚下完全透明的星舰材质。
这一霎,身后的世界仿佛全归于无,而她独自站立在浩渺深远的虚空中,穿梭于茫茫世界,看尽这人间至为纯粹、至为壮阔的景观。
在她迈步而出的时候,身后的阿穹微惊抬头——她居然就这么走了出去?外面的茫茫虚空,常人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心悸,无垠宇宙中那种包围而来空旷与深邃,甚至能将一切的渺小都吞噬殆尽,让置身其中的人,生出一种被世界遗弃在洪荒永寂之地的错觉。
这种太过深刻的无我感觉,甚至能戕灭常人的意志。
但是此刻她行走的步态,却是从容的,轻缓的,仿佛是漫步在无比熟悉的后花园,不曾慌张,不曾彷徨,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一种被抛弃的恐惧感瞬间紧攥住了他的心。
阿穹的神色变得惶惑无措,他朝着她的背影急促踏出了一步,但置身浩渺宇宙的昏眩感立刻传入脑海,他撑住透明的舱壁,眼底是焦灼和绝望。
后面传来的声响唤回了宋琅飘远的思绪,转过身,看到几乎无法站立的半蛇男子后,她微弯起唇角,露出理解的笑意,若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直面宇宙的时候,几乎都会有空旷恐惧症。
她往回走了两步,牵住他冷凉的左手。
“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吧,不要看外面的空旷,只看着我,就不会难受了。”
阿穹愣愣抬起头。
宋琅挽起唇,笑容轻浅明雅,带着安抚的意味。
阿穹神思恍惚地被牵着往前走去。
她的眼睛注视着浩瀚的星空,而他的眼睛注视着她。
两人牵着手,一同行走在世界的上空,行走在弥漫星云之间,行走在深远沉寂的宇宙深处。
恍惚间,阿穹只觉得世界一片空茫,而又温柔无边,先前的一切惶恐与不安都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此刻手中柔软温暖的触感……
来自遥远星空的光芒投射入眼中,宋琅的眸光也渐渐变得空明而澄静。
漫步在星体璀璨的宇宙之间,她想起了生命里所有遇见又离开的人,想起了那些稍纵即逝的欢笑与悲伤,想起了死亡后的无边孤寂,想起了生存的不易与茕茕孑立的孤苦,想起了茫茫时空中,那些曾经与她相遇的人,都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老去,带着她的所有记忆,走向死亡的终结……
阿穹偏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走在他身边的女子。她的眼里有一种温柔而怊怅的光,像是如洗夜空筛出的明亮星子,从宇宙深处最为寥落高寒的地方,将清辉远远俯射到这个世界。
他觉得,他的生命仿佛只余下这一霎,却又好像有无穷那么久远。
第99章 星际半兽人(十四)
幽邃的拉曼拉星系深处,一艘通体乌黑锃亮的星舰灵活穿梭其中,已经日夜不歇地航行了一个多月。
宋琅随意盘起腿,坐在床上,面前是一道光雾投影的屏幕,在夜色中幽幽散发出亮光,朦朦胧胧照着她安静的面容。
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避开房间里的监控了。
伸出手将其中一幕光雾投影牵引到左上角后,宋琅低下眼,快速浏览另一个屏幕中的星网信息——那是星际联邦高层不会让她接触、也不会让她有机会了解的信息。
她不断浏览着眼前的密集信息,目光不时朝左上角的屏幕瞥去——屏幕中显示的,赫然是星舰中的数处监控录像。但诡异的是,在她的房间监控录像上,显示出的却是她正躺在床上,睡得安静规矩又香甜……
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利用式神偷来的雾影仪,入侵了星舰内部的监控系统,不但伪装了自己房间里的监控录像,还成功反监控了这艘星舰。
本来想要入侵星舰系统是极其困难的,想要瞒过舰内的所有人,悄无声息地入侵一艘供星盟主席使用的高级别星舰,并反控制它的系统,更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一个系统对外部的防护越是坚不可摧、无懈可击,那么对内部就会因为极低的容错率而显得越脆弱,而星舰上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有人会从内部入侵他们的系统。
星舰上能被图斐尔挑选出来,参与友星巡游并将力夺荣誉的军人们,自然都是忠诚度极高的,不存在背叛的可能。至于她这个天然又无害、看起来除了自残外没有任何破坏能力的千年老古董,会行走的原生态活化石,更是怎么看都不可能存在一丝威胁,完全不会被列入防备范围嘛!
想到这儿,宋琅愉悦又困倦地掩唇打了一个哈欠,瞥见左上角的通道监控录像上,有一个智能机器人正手捧鲜花朝她的房间走来后,便利索将雾影仪收起,躺下佯装熟睡。
智能机器人推开了没有锁的房门,走到床头柜前,熟练地将手中的新鲜花束插入花瓶里,并带走前一天微枯的花朵。
听见智能机器人离开后,宋琅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床头前的花束,目露一丝无奈。
幸亏在星舰的这段时间里,图斐尔身为星盟主席,要处理的事务非常多,所以很少在她眼前乱晃。只不过每晚在她熟睡时,都雷打不动地让机器人取来一束花放到她床前。没有推拒的时机,醒来后也不能扔掉,毕竟在星际航行的过程中,制造太空垃圾是极不道德的事情,所以宋琅也就任之随之了。
只是……宋琅撇了一下嘴,不是她有偏见,但图斐尔追求女人的段数,还真不是一般的低呐。
……
星舰的工作间里。
图斐尔将审批完毕的文件往桌面旁一推,闭起眼,抬手轻捏了一下两眼间。然后,他从桌下抽出一本书——是兰维友情赠送的古地球流行小说。
他微皱起眉,先是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粉红色的封面,接着翻开了书页,如同审批特级文件一般,面容冷峻又沉穆地一页页认真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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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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