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他之所以希望有更多的兽人来黑耀进货出去倒卖，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这样的交易方式更安全，即便每种货物的单价不高，但只要数量达到了，黑耀依旧是最大的赢家。
    二则是因为兽人大陆的市场开拓很是困难，兽人大陆上的城池毕竟数量很少，绝大部分兽人部落还是依赖交易日，但交易日的地点和时间极难获取不说，因为种种原因还可能随时产生变动，只适合在它周围的部落参加。
    所以说，黑耀自己人外出经商的困难还是很大的。
    不过，既然鼠由能提出这个要求，他肯定已经有了初步想法，祁白问道：“有了货物，你想要交易给谁呢？”
    见祁白没有直接拒绝，鼠由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们打算从北荒向西去落日之城，这一路上我们还会经过沿路的小部落，也可以跟他们进行交易。”
    “你们？”
    鼠由道：“嗯，还有云景和熊奇他们，我们打算组建一只百人交易队，其他人没有物资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雇佣他们。”
    看来鼠由几人早就商量过了，云景和熊奇都是北荒人，对北荒十分熟悉，有他们带路寻找部落不会是个难事，到了落日之城，又有墟山部落在外围可以落脚，即便他们无法进入城池，带去的货物也不愁销路。
    这么看来，这还真是一条不错的行商路线。
    祁白提醒道：“束能将一个陶碗卖出六张兽皮，是因为他们去的是上城，其他部落和城池远没有上城兽人那么富裕。”
    “我们不会带很多如陶器这样珍贵的货物，”鼠由伸出两根手指头，“只要能卖上两倍的价格，我们就能赚到物资啦！”
    祁白笑道：“你这面馆生意这么好，不做了？”
    “当然要做，我跟猫奈都说好了，我外出的时候，他会帮我照顾面店。”
    鼠由捧着脸：“豹白，云景说从黑耀到落日之城，日夜不休都要走一个多月呢，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祁白笑了笑：“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回去把人员和货物详细列出来，拿来给我看看。”
    鼠由连连点头：“好！好！”
    鼠由和云景的交易队最终还是成行了。
    只不过在狼泽的拍板之下，队伍的人数从一百人扩充到了五百人，交易队的目的也从单一地赚钱，变成了与北荒和落日之城交好。
    队伍一下子扩了这么多，鼠由和云景自然无法负担交易队的货物，最终还是祁白出了大半物资。
    由于要忙活春耕，交易队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上旬，一直到七月初，众人才终于到达了墟山部落所在的浑戎。
    同为北荒曾经的八个大部落，墟山与云谷和战熊的关系自然不用说，否则当初云景也不会想着将桑火部落的人交换给墟山部落。
    果然，交易队到达浑戎之后，便受到了墟山部落的热情招待，不过这态度却让云景和熊奇有些诧异。
    虎燃和熊奇撞撞肩膀，后退一步打量道：“好几年没见，你们看起来比以前强了许多，回头我们一定要比试比试。”
    虎焰笑道：“族长听说你们过来，已经在大帐中等着了，先跟我去见一下族长吧。”
    从墟山族长的帐篷中出来，云景和熊奇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曾经的墟山部落作为北荒的老大哥，对其他部落的态度虽然算不上差，也绝对没有这么平易近人，至少墟山族长绝不会主动见他们。
    云景打量了一下墟山部落领地内的帐篷，看来，墟山部落在浑戎的日子过得没那么顺利啊。
    同一时间，提前出发的清池一行人，也来到了契城郊外，只不过他们就没有黑耀交易队那么好的待遇了。
    前进的队伍陡然停下，躺在板车上睡觉的束被晃了一下，直接砸在了装物资的藤筐上。
    束骂骂咧咧地坐起身，刚想训斥拉车的兽人几句，抬头却脸色一变。
    只见一队体型远超一般角兽人的豹形兽人站在道路中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束跳下车，带着笑容说道：“奚司侍，我刚刚还想着，这一趟得到了不少好东西，进了城要立刻送一些到您那里呢，你说巧不巧，刚好就在这里碰到您了。”
    面前的这个角兽人，束丝毫没有怠慢，别看他只是个司侍，可他的爷爷是中央神殿的神司，父亲是契城神使，说是契城甚至整个兽神之城最有权力的家族也不为过。
    “不巧，”豹奚冰灰色的眼瞳中尽是冷漠，“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等你。”
    第320章
    四面被白色石柱和花草围绕的庭院, 六辆板车静静停在其中。
    穿着神司袍的老者，随手掀开板车上一个被兽皮包裹的木盒，拿起了存放在木盒中的木杖。
    木杖入手光滑柔亮, 顶端镶嵌三色宝石, 随着老者的动作折射出斑斓的光晕。
    老者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正是豹奚, 另一人长相与豹奚三分相似, 但五官更加柔和。
    与豹奚简单的兽皮装扮不同，这人身上穿着一件浅棕色麻袍, 头上戴着一顶落下羽毛坠子的羽冠, 配上他那一双桃花眼分外招人。
    羽冠年轻人上前一步, 拿起木盒的盖子, 放在鼻尖嗅了嗅：“紫木，一种北方常见的木头, 但这雕刻的技艺却不一般。”
    “不错。”老者将木杖拄在地上, 语气中不乏对羽冠兽人能分辨出这木材的满意。
    羽冠兽人扬了扬眉头, 说道：“都是爷爷算无遗漏, 从那清池城上一次交换的货物, 判断出了他这一次携带的货物一定更加珍贵，这才让奚提前将这些货物拦了下来, 不然这些东西就要落到其他几族的手里了。”
    老者轻笑一声，问道：“那清池人是怎么交代这些东西的来历？”
    豹奚微微低头，沉声回道：“说是从一个叫黑耀之城的城池中交换而来的。”
    “黑耀之城。”
    老者将这个名字重复一遍, 望向旁边躬身候着的中年兽人：“各城附庸之中, 有这样一座城池吗？”
    中年兽人名为豹凿, 是老者的贴身神使, 闻言上前一步说道：“回神司的话，我从未听过这座城池的名字。”
    雍神司缓步往前走了几步，羽冠兽人立刻上前扶住他，将他送到了走廊中央的树椅之上：“兽人大陆上的城池均是神殿所造，你没有听说过，这一座城池，还能是平白冒出来的不成。”
    “清池城的骆束描述了那城池的样貌，”豹奚顿了顿，他并不相信兽人大陆上真的存在那样庞大坚实的城池，但依旧如实转述道，“他说站在那城池的城墙之下，仰头看不到天空，那城墙很是宽阔，单是走进城内便要三十多步。城内街道全部为石，河流纵横穿梭，房屋数不胜数。各种货物食物，更是他在大陆其他地方从未见过的。”
    庭院中的几人陷入沉默。
    这样的城池，完全超越了神殿的能力。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骆束带来的货物，几人一定觉得他得了疯病，说出来的话全是疯话，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不论是木杖、陶器还是细腻的布料，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能承装这样多货物的板车和藤筐，这些事实都在告诉他们，骆束说的极有可能不是谎话。
    这城池或许真的没有借住神殿的力量。
    羽冠兽人道：“这样一座城池，怕是百年都难以建成。”
    豹凿道：“谈大人说得有理，这城池建在北地，那里是兽人们极少踏足的土地，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他们了。”
    雍神司眼皮微垂：“把那个骆束带过来问话。”
    “是。”
    骆束带着憨笑进入庭院，对在场的四人热情地行了礼，似乎对被豹奚强行带到兽神之城完全不在意，那样子看起来不像被困，反倒像是来这里做客。
    豹凿指挥仆从给骆束搬来一个凳子，态度尚算柔和地说道：“你提到的黑耀之城，神司颇有兴趣，你都知道什么，务必详细地说出来。”
    “神司能见我，是我的荣幸，我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
    接下来的对话，顺利到让豹谈和豹凿有些吃惊，两人准备的一些审讯技巧都没能派得上用场。
    骆束可以说是相当配合，不论是谁的问话，他都认认真真回答，甚至还会在几人没问到的地方，进行细节扩充。
    以至于在骆束细致地描述了黑耀之城的位置之后。
    豹谈忍不住抽了抽额角，充满试探地说道：“你放心，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们不会让外界知道是你透露的。”
    “说出去应该也没有关系，反正崧芜和莽荒人都知道黑耀之城的位置，我觉得黑耀人也没想隐藏，而且，”骆束憨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进入黑耀之城后，只在城池的外围居住，城池内的一大片区域，我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崧芜？”
    上位的雍神司突然开口。
    万骨之城被炽虎族占领的事情，早就传入了中央神殿。
    红豺族在中央神殿的两位神司，不止一次到大神司面前闹过，想要让炽虎将他们的城池交出来。
    然而一向低调的炽虎扶神司，这一次态度却很是坚决，他直接在认命神使的降神祭典上，公布了万骨对神殿神使和司侍的所作所为，并表明，炽虎族不是觊觎那一座城，只是万骨之城罪孽深重，他们才为神殿肃清罪人。
    这一刻，红豺的两个神司再也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任何人不得杀害神殿神司和神使的性命，是中央神殿凌驾于所有兽人的特权，触犯了这一点，便是触犯了中央神殿所有人的利益。
    万骨大巫竟敢杀害神殿神使，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到了红豺一族的身上。
    如果说，之前神殿中的其他九位神司还在观望的话，在扶神司说出万骨大巫的事情之后，他们便成为了一个整体。
    事实上，红豺族的两个神司觉得冤得很，他们并不知道万骨大巫私下的动作，甚至就连仓神司也不知道，不然他们也不会蹦跶得那么厉害，可这时候再解释已然没有人会相信。
    最终还是大神司出面，承认了崧芜之城的地位，才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
    只是雍神司没想到，这件事听起来，似乎还与黑耀之城有些关系。
    骆束立刻端正坐好，从他来到这里，这位雍神司还是第一次开口，他回道：“是的，炽虎攻打万骨的时候，我恰好在那里，黑耀也参与了其中，我正是跟着崧芜和莽荒的队伍去了黑耀。”
    “说起来，我这一次去黑耀的时候，也有一支军队正在攻打黑耀......啊！” 骆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捂住胸口。
    豹凿皱眉：“你见到了什么？直说就好。”
    骆束像是才反应过来：“那队伍，好像就是仓神司带领的，一定是仓神司找黑耀报仇去了。”
    “仓神司打下黑耀了吗？不......你从黑耀拿到了货物，是黑耀赢了？”
    骆束点了点头：“是的，黑耀赢了。”
    几人对视一眼，豹谈声音很低：“他们战败了，仓神司人呢？”
    “这两族的战场我哪里敢靠近，只是远远看了几眼，”骆束摇头，“最后有一队人离开了黑耀，或许仓神司大人就在其中吧。”
    院中几人神情微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骆束一脸无辜地坐着，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了多么惊人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个仆从突然来报：“神司大人，满神使求见。”
    雍神司停顿片刻，满神使是上任大神司的贴身神使，如今已经很少外出走动了，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雍神司看了骆束一眼，点头道：“让他进来。”
    满神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兽人，这两人角兽人高大魁梧亚兽人纤细婀娜，气度竟不输在场其他人。
    骆束看到来人，便低下头，恨不得将脑袋塞到地底下。
    雍神司站起身，浅笑着与满神使寒暄，满神使向他介绍道：“这是清池城的骆覆城主和瑕夫人。”
    站在一旁的角兽人适时笑着开口：“神司大人，我这个幼崽平时最难管教，总是给我惹事，恰好我与夫人来兽神之城拜访满神使，不然我还真是不知道他冒犯了神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