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没有等到演唱会结束才离场,洛潼最后抓着他的手臂,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说:“我们走吧。”
谢恪迁没问原因,便带着她出了场馆。
他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最终就近选了一家酒店,总统套房有两间卧室,对他们来说还算方便。
她的状态若说原来还有几分清醒,到现在就已经是昏昏欲睡了。谢恪迁将人送到房间,她就没骨头似的挣脱开他的搀扶,直接躺倒在被子上。
她像把自己拧成了一团麻花,头发散下几缕遮住面庞,鼻底的发丝则跟着呼吸微微起伏。
谢恪迁站着这么看了她一会儿,捏了捏眉心。
她这样大概也没有办法洗澡,但至少可以帮她把外套脱掉,然后塞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再醒来天应该就亮了。
谢恪迁是这样想,也打算这样做,然而当他刚俯下身,床上的人忽然腿一抬,两只拖鞋顿时腾空起飞。其中一只“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谢恪迁深吸一口气,将另一只飞到自己怀里的拖鞋放回地面,又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才直起身,静静看了会儿床上的人。
随着踢腿的动作,她这时已经换了个睡姿,两只手背老老实实地迭在一起,右脸就枕在上头,嘴巴被压着微微张开,像游鱼在水中呼吸。
谢恪迁绕到床的另一头,将被子掀开一角,而后回到原地,弯腰一个用力就将人横抱起来。
洛潼在他怀中发出不适的咕哝,又不大老实地想要挣开,谢恪迁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那人再度小小地反抗了一声,接着便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剩下的一小段路好走得多,谢恪迁步子慢而稳,走到床边将人放下,而后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脱掉她的外套,至于外裤,想了想没碰。
等把被角严严实实地掖好,谢恪迁朝她脸上多看了几眼,那人睡颜依旧漂亮,只不过被眼泪浸湿过,轻微地花了妆。她似乎睡得不大安稳,眉头正紧紧皱在一起。
谢恪迁俯身抚了抚她的眉心,指腹的动作轻轻柔柔,她像能感知到,渐渐放松下来。
他盯了她几秒,自言自语似的:“挺会折腾。”
谢恪迁回到自己的那间卧室是在几分钟之后,她房间里的灯光全暗,他的便亮起。
谢恪迁多少年没参加过这种活动,这次依然没觉出什么特别值得之处,除了热闹。
而他并不爱热闹。
她可能有点儿喜欢,但她喜欢的同时也伤心。
看明白未婚妻另有所爱这件事,是今天的收获之一,他倒没有很在意所谓另一个男人。
眼光这种东西,可以培养。
淋浴的水流尽数喷洒下来,打开毛孔的同时缓解疲惫。谢恪迁闭上眼,忽然想起她的眼泪。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这个。
入了夜,总统套房里便只剩寂静一片,今天连风声都小了些,不如有时长夜呼号那样渗人。再晚一点,他隐约听见点水声,不知外头是否下起了雨。
睡眠障碍诱因太多,今天又是哪一个,谢恪迁自己也分不清楚。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之后,他翻身起床,打算去倒杯水喝。
小厨房在近洛潼房间的那端,走到那里,步子却老实地又向前一些。
喝了酒大半夜出事的人不少,以免她大半夜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谢恪迁决定去查看一眼。
谢恪迁放轻开门的动作,只往里走了几步,接着便顿住。
室内不复他离开时的漆黑一片,窗外透进今夜的月光。
她没有给月色留有太多溜进来的余地,只拉开了短短一截窗帘,够她侧着身子靠在窗边仍有一些富余。
她已经换上纯白浴袍,谢恪迁看清她的侧脸,此时已是卸了妆容之后的一片素净,一星火光在她指间明明灭灭,引人无端看上好一会儿。
直到谢恪迁在暖气尚足的空间里感到隐约凉意,走近了才发现她将窗推开了下缘的一条小缝隙,冷风就是从这里打着弯钻进来。
洛潼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听见了才没吓着。她转过头,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在抽烟这件事。
大多数人都不爱女孩抽烟,她从小就听身边所有人说,好女孩不沾烟酒,别跟那些人玩儿。她遵循了许多年,直到后来也成为其中一员。
洛潼现在已经清醒很多,酒劲儿散了一大半,还剩点虚无的软弱在黑夜浮现。反应力也还没完全回笼,她转头与谢恪迁对视片刻,看了看手中燃了一半的烟,开口道:“你抽吗?”
说完,洛潼自己也愣了,但面上没看出来。
她壮着胆没有收回这条邀请,却见谢恪迁点了点头。
这就成为烟友了。
那他就算不喜欢未来妻子抽烟,应该也不能对她太严苛。
洛潼爽快地摸去床头柜,带回来一支细长的女士烟递给他,却发现火机忘了一起拿过来。洛潼让谢恪迁等一等,自己则准备再去拿一趟,手臂忽然一紧。
“借个火。”
洛潼看清他的神情,尤其看清他的眼睛。
他秉持着一向沉着的姿态,咬住烟嘴的动作却有几分不羁,他食指中指轻夹着烟,微一低头,对准那点猩红便碰了上来。
烟草燃烧发出轻微的炙烤声,洛潼的心跳短暂停住两秒。
接着她闻见心脏在烧焦。
谢恪迁目光锁着她的眼睛,洛潼视线闪躲,胡乱吸了口烟气,随口问:“你怎么还没睡?”
“起来倒杯水喝,”谢恪迁说,“那你呢?”
“睡了一觉醒了,就没再睡着,”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谢恪迁,“没有洗澡没有卸妆我睡不好。”
他太不会照顾人了,至少不够细心。
谢恪迁稍有停顿:“暂时不方便,但以后知道了。”
“……”
洛潼噤声,两人默默靠在风口吸了会儿对方的二手烟,她忽然听见谢恪迁问:“明天跟我回家吗,见见我爸妈。”
洛潼顿了顿:“好啊,然后呢?”
“然后,”谢恪迁说,“去民政局。”
好在开了一点窗缝,空气不至于凝滞,她的烟不冲,对他来说不够带劲。
她许久没答,过了一会儿忽然问:“谢恪迁,几点了?”
谢恪迁借着月色看清腕表上的时间。
“一点半。”
洛潼闻言松下神情,声音微哑而有几分雀跃:“新年快乐!谢老板。”
在他闯入前她身上静谧而脆弱的外壳渐渐藏匿,柔和成月白色的微笑。
谢恪迁真有点想吻她了。
但最后也只是说:“新年快乐。”
16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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