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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正巧徐明薇在下头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没看见雪团它们,是到院子里去玩了吗?”
    婉容也奇怪道,“刚刚还听见猫叫声,奴还往窗户下头看了看,也没见着影子。”
    威宝看看雪团,又看看饭团,轻声与它们讨商量,“一条鱼,你们下去?”
    雪团懒洋洋地摇着尾巴,饭团倒是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婉容一个抬头,便看见了房梁上头的一人两猫,险些被吓了一跳,唬道,“威宝,你跑那上头去做什么?”
    威宝呵呵挠头,这不是在下面待得烦了,与她们说首饰红妆又说不到一块儿去,躲上头躲个清净嘛。拜这两只猫儿所赐,她也只能灰溜溜地从房梁上下来了。
    徐明薇不以为意,这个时代能活得这样肆意的,也是叫人羡慕的,只说道,“你喜欢在那上头待着,就待着,别摔着了就好。”
    威宝嗯了一声,脸上微红,大(奶)奶人好又漂亮,每回对上她,分明没做错什么,威宝也总觉着手脚都没处放,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这几天家里要开祠堂迎祖祭祀,你们没事就去院里领了金箔纸来,大家趁着早晚天凉的时候折了,免得手上出汗糊了纸。”徐明薇朝众人说道。
    碧桃觉着奇怪,问道,“外头不是有现成的卖的吗?奴小时候就替别人家折过,一千锭也就给三个钱哩。”
    婉容笑道,“真正心诚的,都是不肯用了别家折的。更是中元节祭祖,非得是自家人亲手折了的才好。”
    她还有些话压在肚里没说出口。尤其是像徐明薇这样新嫁过来的媳妇,折的纸钱元宝更是越多越好,才能讨了婆母的欢心,也显出几分在家的诚意来。
    碧桃哦了一声,便帮着收拾出了个圆桌,摆了小几子和茶水。婉柔特地给每个人发了条干净棉布,却是用来擦手吸汗的。
    威宝看着好玩,也洗了手过来学着折。婉容看她折的跟大家的都不一样,叠也不好叠,但看徐明薇都没说什么,一低头,只装作没看见,随便她胡闹了。
    第二卷 第132章 纵使举案齐眉
    却说傅恒受了徐明薇的嘱咐,一早便先到了秦家,定下中午宏庆楼之约。又亲身去了杨家木家,杨家的门房说三少爷刚刚出了门,傅恒想着也是不巧,没递了帖子才错过了;到了木家才发现原来杨天元也在,两人一大早地赶了马,本打算去城南赏了荷花的,傅恒一到,也教他们散了打算,只好推作明天。
    傅恒说道,“你们两个也是,昨天还一起闹过午饭,今日要去看荷也不叫了我,是何道理?”
    杨天元有些尴尬,教傅恒看出些不好来,便问了老实些的木启舫,“怎么,你们还约了别人?”
    木启舫冷不丁地被他盯住,面皮都涨红了,还是杨天元看不过眼,叹气道,“你也别怪了他,昨天傍晚散了,正巧遇上应家的马车。他们两个的交情你也是知道的,平时大家都顾忌着你,有他便避了你,有你便避了他,也成了默契了。我与他又是姻亲,素日也是玩得好的……”
    傅恒心里冷哼,哪里是他避了应子肖,分明是应子肖做贼心虚,不敢见了他。说起来也是要怪他的,要是不肯娶了他妹妹,早些说清楚了,他们家也不至于要死皮赖脸地扒着郡公府,真当他们是什么人了!?
    木启舫见他脸色不好,越发着急,结巴道,“燕……燕……真,你你你找找我们什什么事?”
    傅恒这会儿已经消了喜怒,只笑道,“我来找你们,是有个青年才俊想引见了叫你们认识一回。既然你们那头有约了,也不勉强,回头再找了你们说话。”
    木启舫和杨天元都当他生气了,一时面面相觑,商量了又追了上来,说道,“不如这样,你那饭局定在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去了城南,交代一声便回,总是赶得及的。能教你另眼相看了的,我们也想认识认识。”
    傅恒笑道,“这样吧,人呢,是午正时候在宏庆楼等了你们。你们要是赶得及就来,赶不及就约下次,也不是什么为难事,他家娘子在家正嫌了他在家碍眼,天天赶了出门,无处营生,闲的慌。”
    杨天元听了大笑,念道,“要是我家的也如此贤惠就好了,前些天回家晚了叫她说了好一通,听着耳朵都要生茧。”
    木启舫也嘿嘿笑着,一副憨厚模样。
    傅恒打马转了个身,说道,“那行,就这么说定了。远山兄也是要来的,到时候还有个好消息要同你们说了。”
    说罢,便辞了杨木二人,又慢悠悠地打马往秦家去。路过老字号的杏花楼,他想起徐明薇爱吃的杏花糕似乎就是这家的,心里一动,明知一会儿还要上别人家去的,拿了东西又不送人显得不好,还是神差鬼使地叫店家称了两斤糕点来。等真拿到手上了,才苦恼起连个送东西回去的小厮都没有,离家又有些远,这样拿了回去也要叫人笑话,一大早跑来跑去地只为媳妇买个杏花糕。
    想来想去,也只好拿在手上去了秦家。秦简瑞见着了也是奇怪,平日里来看他都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从来都是空手上门,今个人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出门一趟还记得带东西回来了?秦简瑞伸手便去接,傅恒下意识地往回一缩,两人这么一对上眼儿,秦简瑞就明白了,笑道,“这是给谁带的,我就说你这人,就没有假客气的时候。”
    傅恒轻咳一声,“家里人爱吃,路过就顺手买了。”
    秦简瑞无端端地眼前闪过一张红盖头下明艳动人的笑脸来,心里微微发紧。人道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便是相逢未嫁时,又有何用?
    第二卷 第133章 纵使举案齐眉
    心里惦记着糕点,傅恒对秦简瑞此刻的心情全然不知。秦家拢共也没几个下人,他也是使唤得熟了,四下一张望,见着在门前打扫的老李便伸手招了过来,笑嘻嘻地求道,“今个儿出来得急,连着个跑腿的都往了叫上。老李叔您受累,就替侄儿跑了这趟如何?”
    老李摇头笑着接过,“罢罢罢,就替你跑了这趟。也难怪你出门都惦记,上回老奴替你回家取换洗衣物,真真是又和气又妥帖的一个人,谁娶了是谁的福气哩。”
    傅恒脸上微红,说道,“您莫把她给夸坏了。这东西不急,路上可慢些走。”
    老李呵呵笑着,提了东西慢悠悠地往傅家方向而去。秦简瑞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引了傅恒往书房走,说道,“晚间偶得了一首词,等了你来把把眼。”
    傅恒眉峰微挑,做了相请的手势,“愿观其详。”
    待到书房,镇纸正压着堪堪半阙词。傅恒凑近看了,忍不住读出了声,“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乐复忧。西湖依旧流。”
    却看词曲,赫然一首《长相思》。傅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秦简瑞,眉自忧愁,眼自横,分明心有所寄的模样。忽地又想起他几次见着徐明薇时的异样,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发乎情止乎礼。
    可两家即将结为姻亲,秦简瑞以后就是他的妹夫,他这样心里有别人,又怎么能做到对傅宁慧好?前头傅恒虽然对着她发了狠话,但这么多年的手足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傅恒一时犹豫不决,他拉拢的这门亲事,究竟是对,还是错?
    秦简瑞见他半天没动静,也不以为意,说道,“你也觉着好,是不?我这还只是得了上阕,听见个采莲蓬的唱的,心里觉着有趣,暗自记了。却没落着下阕,思来想去的,试着填了几阙,都觉着小意了,这后半阙就一直空着,不如你来试试?”
    傅恒一听原来是别人作的,顿时解了心中疙瘩,笑道,“这又有何难,但看小爷填了!”
    秦简瑞定神看他。傅恒今日穿的一身绛红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墨绿丝涤,底下打着金色的络子,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但看他提了笔,连沉思都无,潇潇洒洒地便是半阙词一挥而就,随手就将毛笔扔回了桌上。
    “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前一转头。人生放下休。”(宋词,无名氏作)
    “好一个吴循州,贾循州。十五年前一转头。人生放下休!”上阙说的小意情怀,词是委婉好词,傅恒却用了天顺帝还是龙潜时,吴贾两位士大夫因贪赃枉法而被贬循州的典故,应了词牌不说,又针砭了时弊,顿时将词意跳脱出了,读来又有“人生看得几回清明”的蹉叹。
    秦简瑞心中叹服。傅恒不论是文才样貌,家世财力,无一不在他之上。她与他,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命中相属。宛若参禅一般,秦简瑞在瞬间解了心结,忘却求不得之苦。
    第二卷 第134章 纵使举案齐眉
    秦简瑞心境不复当初,豁然开朗,与傅恒谈吐起来,越发见潇洒肆意。傅恒心中虽奇,也只当他是得了下阕之故。话不过三巡,老李却从傅家送了东西折返,手上一如去的时候,仍是满的。
    秦简瑞奇怪道,“这是没寻着人,才又提溜回来了?”
    傅恒却是笑着上前接了,开了食盒一看,冻冻的两碟子凉糕,看着便颜色喜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老李这边还在同主家解释,慢声道,“老奴去的时候,赶巧了,(奶)奶屋里的能人做了这个,吃饱了才放了老奴家来。这不是怕主家怪罪,才特意讨了新鲜东西,回来也好跟两位爷交差。”
    秦简瑞这才发觉他拎回来的是个食盒,见傅恒正拿了一块尝味道,半透明的豆绿糕点,倒也稀奇,便问,“这个又叫什么?”
    老李笑道,“听(奶)奶屋里的丫头说,是拿绿豆粉和荸荠浆子混在一块儿做的,这个天气吃了,正好解暑。”
    秦简瑞心想,这大热天的还能备着荸荠用,也是大富之家才有的消遣了。一时受了傅恒招呼,也就着茶水吃了,不甜不腻,甚是清口,便是他这样不爱吃点心的,也落了小半碟子下肚。
    老李在一旁看着,忽而觉着心酸。若是秦家老祖宗还在世,这家业不至于零落成如今这副田地。
    这一会儿凉糕一会儿茶的,日头转得也快,傅恒看看日晷,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拉了秦简瑞一块儿往宏庆楼去。外边日头大,骑马坐车都是难受,两人这么一合计,索性捡了阴凉小道慢步走了。不过一刻钟时候,就到了宏庆楼下。
    走堂的小二问清了来意,连忙满脸堆笑这引了二人上了楼上雅座,门牌上挂了个“听荷”。推门进去,迎面便是大开的四叶窗户,正对了背后的粼粼湖水,接着漫天莲叶。有风吹过,便是一阵莲叶碰莲蓬的沙沙声,果真是一处听荷所在!
    两人正爬楼爬得出了层薄汗,教这映天莲叶一撞眼帘,浑身暑意顿消,便似大热天里迎头一盆凉水,那叫一个舒爽畅意,心里暗自对裴方同多了分好感。有这等闲情雅致的,总比那等脑满肠肥的俗人来得好应酬。
    裴方同原本立在窗户边上看荷风,听见来人声音,转头来看,见着傅恒便是一愣,片刻后才把目光挪到了秦简瑞身上,有些拘谨地上前招呼道,“客来也不曾远迎,还望不记挂怀。”
    傅恒瞧出他的不自在,想来也是教他家里头那位给逼出来的,笑着上前拱手作礼,道,“许久不见,云清兄向来可好?”
    裴方同听他以表字称呼自己,一时心里也奇,他这表字也只在家乡常用,家人师长才知,不想他这妹夫,头回见着就知道了。听在耳里却觉得亲切,态度便自若了些,微微笑道,“多谢你记挂,无病无灾的,天道安康而已。却不知这一位是……?”
    傅恒便替两人做了引见,“你唤他远山便可。家传秦字,名简瑞,画是做得一等一的好,但凡古书,也没有不曾读过的。但要叫他做文章,我要论第二,也没人敢论第一了。”
    一番可谓是自狂到极点的话,裴方同和秦简瑞听了都是毫无意外。前者是早早就受过徐明兰的耳提面命,后者却是习惯了,并深以为然,才懒得反驳。
    第二卷 第135章 纵使举案齐眉
    三人重新坐下,叫了茶博士沏了一壶毛尖,各自分茶喝了,热烫的茶汤下去,又从毛孔张着出来,教荷风一吹,痛快至极。
    傅恒看着外头层叠莲叶,回头朝秦简瑞说道,“这会儿读了那上阕,却是应景,能当自己在西湖赏荷哩。”
    秦简瑞心想如此牵强,傅恒怎会忽地提这个,一看裴方同的眼儿也转向了自己,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叫小二另外伺候了笔墨,拎了袖子将词给写了。
    裴方同心思有处着落,也凑过来看。秦简瑞便把笔递到了他手里,让到一边。
    只见他提笔稍作沉思,慢慢俯身在纸上写道,“东边顾,西边顾。接天莲叶无穷碧。为谁生莲蓬?”
    傅恒看了忍不住大笑,难得前头写的好意境,尤其是那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宋,杨万里),最后竟跟了一句“为谁生莲蓬”,真是痴傻得几乎可爱了。
    秦简瑞也是兀自忍笑,心道裴方同的确是有几分急才,这词做得有趣,心里与他结交的意愿便又深厚了几分。
    裴方同看他们二人的神情,微红了脸,说道,“到最后一句实在想不出个妥帖的,硬凑上的,倒叫你们笑话了。”
    傅恒见他真心窘迫,便揭过这一茬,倒问起他往日诗文来,几岁读的书,师从又是何人。
    许是熟悉的人事,裴方同说起来脸上便多了几分轻松。一盏茶下来,三人彼此都熟悉了许多。茶博士重新上来泡水时,已是临近正午,傅恒正要与裴方同说后头或许没人再来,叫上了菜罢,门却叫人给推开了。
    打头的正是杨天元,后头跟着木启舫。傅恒面上正露出个淡笑,欲起身相迎,木启舫后头竟又跟出个人来,却是许久没露过面的应子肖,一时脸上的笑意冻住,连着杨天元和木启舫都尴尬地忘记上前打了圆场。
    好在裴方同不知其中底细,只是怪道,前面分明说的是杨家木家两位公子会来,怎地冒出三个来,因而自然问道,“不知诸位公子又是哪个府上的?”
    傅恒教他一问,回过神来,敛了诧异淡笑道,“一时忘了与你引见。这位是杨家三郎,你唤他书华就行;这一位是木家的小公子,字远舟;剩下的这一位来头最大,原本也没想着能请到他来,真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应子肖听着他这明褒实贬的话,并不觉着难堪,上前与裴方同说起话来,“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你从前在京读书的时候,跟的是不是贺先生?”
    裴方同连连点头,问道,“的确如此。”
    应子肖便笑道,“可巧了,贺先生与家父是老相知,还曾听他说起过你。”
    裴方同连忙问了他家源,一时换过表字,又迎了客人重新落座。傅恒也不愿教他为难,收了脾气与应子肖一同入了席。杨木二人有心从中斡旋,秦简瑞也不是个呆笨的,一轮推杯过盏,倒显出几分宾主尽欢来。
    在座几人除了应子肖,都是知道傅恒戒酒的故事的,因此也没人来劝他酒。杨木二人知他们彼此心有介怀,在应子肖跟前就没提过这一茬。这会儿应子肖见每逢敬酒,唯独傅恒不举了酒杯,心里还当他再不愿与自己为友,一时心里便有涩涩的。
    第二卷 第136章 纵使举案齐眉
    杨天元看着两人的动静,心里暗自着急。应家和傅家中间的这段是非,说白了还是应子肖自己心虚。原本几人也是照旧一起说文论诗,连着傅恒大婚,众人也都是到场祝贺过的。后头不知怎么的,应子肖渐渐就淡出了圈子,凡是有傅恒的场子,请了也是不来的。慢慢的,大家也就都形成了默契,相邀也注意避开了傅恒和应子肖同时在场。
    今天因着傅恒相邀,杨天元和木启舫赏荷不过半个时辰,便起身与应子肖相辞。木启舫又是个老实的,被应子肖多问一句,便将傅恒在宏庆楼相等的事情给抖露了出来。杨天元还怕他生了闷气,不想,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应子肖忽地提出来,也要跟他们一块去赴约。
    见他终于肯破冰,杨天元和木启舫心里自然是一万个愿意。三人于是打马而归,换过衣裳,又齐齐携手而来。可自打进了这雅座,应子肖和傅恒两个,一个喝着闷酒,一个品着闲茶,哪里像是能重归于好的样子?杨天元便朝秦简瑞使眼色,提议道,“咱们这么干坐着喝酒也没意思。燕真最近不是在戒酒吗,他往日也是最自狂的,文章诗词,他论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要不这样,咱们也不为难他,就行个酒令,以九张机为题,一人来一张机罢。勺子尾巴扫到谁,就轮到谁来,行到三或三的倍数,却是加倍。对不上来的就自认罚酒,傅恒在戒酒的也一样规矩,看看咱们谁能让傅大才子破了戒律罢!”
    应子肖这才晓得原来傅恒不是针对了自己,心里一阵轻快,又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也不曾听说,怎地忽然要戒起酒来了?”
    傅恒正好教他戳中痛处,还未作答,杨天元抢着答了,取笑道,“还能为着什么,他家那位管得严实,连一滴都不肯教他喝了。今个儿就看咱们哥几个谁有能耐罚住了他,喝个酩酊大醉回家讨扁杖馄饨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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