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我和你爷爷其实也没那么累，就当锻炼锻炼身体了！”俞文城的婚房在七楼，没有电梯，两个老人身子骨再硬朗也遭不住天天爬七楼。
    但俞奶奶一听俞悦桐要带他们离开就连忙找借口，说白了就是舍不得离开。
    “奶奶，骨关节矫正手术你知道吧？一场手术做下来先不说得开多少的口子，手术费至少得在五十万以上。我二十五了，还得再上几年学，房贷也还有几百万，以后还有结婚生孩子，爸妈也马上五十了，奶……”
    俞悦桐话没说完，故意为难地叹了口气，巧妙的留白交给俞奶奶自己去思考。
    俞奶奶站了起来，低声说：“老头子，帮我去收拾东西。”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老二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孝顺。
    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就老大最孝顺能依靠。
    俞二叔一看事情变成这样，立刻就有些着急了：“妈，你这是干什么啊？！我不就说了你两句吗？这把年纪了还闹什么别扭！”
    他急急地为自己开脱：“我刚才那话也没别的意思，我肯定是要给你养老的，但你都把钱全给了老大家，按照这个比例，是不是该老大出钱？”
    俞悦桐听得一起就烧起了火：“我爸给爷爷奶奶养老，你就不是他们儿子了吗？你从小婴儿长到这么大，爷爷奶奶少你一口吃的了吗？给你带完儿子，又给你儿子带儿子，有你这么养老娘老爹的吗！”
    俞二叔气得大拍桌子：“俞悦桐！你怎么跟大人说话的呢！一点礼貌家教都没有！我是你二叔！”
    俞悦桐对着他直接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而是转头问俞文城：“你怎么想的？奶奶七十了，爷爷七十三，你再看看你家，有电梯吗？你能每天背着他们上下楼吗？或者干脆你们找个月嫂好了，老人家带孩子的确不好，找个护理专业的或者幼师专业的，一个月也就万把块钱。”
    俞文城倒是没俞二叔那么理直气壮，被俞悦桐说得脖子都红了：“姐，我、我没想着让奶奶当免费保姆。”
    俞悦桐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更好了，奶奶喜欢乐乐，我出钱给爷爷奶奶在下面租房子住，你们找个月嫂保姆，爷爷奶奶每天上来看看小孩就行了。”
    俞文城更窘迫了：“我、我没钱……”老婆坐月子没工作，他刚毕业，虞城也不是大城市，一个月五千不算低，但一个月五千又要还房贷车贷又要请保姆养孩子，这实在有点……
    “没钱你生什么孩子！乐乐是你亲生儿子，又不是爷爷奶奶的亲生小孩，凭什么人到了七十还得这么累。给不了他好的生长条件，自己还嫌生活不够苦不够累非要让小孩也跟着受累才好？”
    “你这说的什么话！合着没钱就没资格生孩子了是吧！”俞二叔气得额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你要生孩子你自己养啊！生了孩子指望别人帮你养，你想得倒是挺好！再苦再累都是你们决定了，又不是我逼你们生的！”俞悦桐直接就撕破脸了。
    她直接用强硬的命令口吻对着俞奶奶说道：“奶奶，你去收拾东西吧！”
    俞奶奶无措地看着俞悦桐，又担心地看向关着门的房间，小婴儿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从里面传出来。
    “我、我……”
    俞悦桐瞪向俞文城：“你是死的啊！二十好几成家的大男人了，连句话都不会说的吗？！”
    被俞悦桐用死亡凝视的视线注视着，俞文城沉默了许久后，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奶奶，我帮你收拾东西。”
    俞二叔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文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不好？我做的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吗！”
    俞文城虽然懒，还有点怂，但本性并不坏，今天被俞悦桐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不管以后怎么样，最起码现在是有想要弥补的念头的。
    “姐说的对，衣衣和乐乐是我的责任，孩子是我要生的，不是奶奶的责任。”他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对自己亲妈说，“也不是妈的责任，以后我每天回家都会做家务照顾衣衣和乐乐。”
    俞文城不说这话还好，他这话一出口，俞二叔气得就像个会喷气的愤怒斗牛。
    但俞悦桐才不管他，打发了俞文城去收拾行李，她则是敲开了宋珂衣的门。
    俞悦桐和宋珂衣的关系还不错，宋珂衣和俞文城是高中就开始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悄摸摸早恋的小情侣，两人分分合合经历的事情也不少算，但真的开始过日子，也就这么两年的事情。
    “姐，我……我不是故意那么伤奶奶的心的，我就是……没控制住自己。”宋珂衣眼睛红得厉害，鼻子都破了皮，一看就是一直哭一直擤鼻涕弄出来的。
    俞悦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上了门，给了她一个拥抱。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病了，辛苦你了。”
    宋珂衣一下就泪崩了，生完孩子这么久，就连她的亲妈都没理解过她，来来回回就是那些女人都会有这么一遭，过去了就好了。
    时间长了，宋珂衣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和动摇——我怎么这么脆弱啊，这么矫情，这么讨人厌！
    “衣衣，你已经很棒了！像我这么怕疼的人，我可能连怀孕初期的孕吐都撑不过来，而你不仅撑过来了，而且还承受了比孕吐更难更痛苦的事情，还生下了一个宝宝，你真的比我优秀太多了！”
    宋珂衣哭着抬起脸，不敢置信地说：“怎么会，姐你这么厉害……”
    宋珂衣和俞悦桐认识的很早，高中早恋那会她还误会过俞悦桐和俞文城的关系，加了俞悦桐的麻花号想要试探一二，却忘记了最初的目的和俞悦桐成了好朋友，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试探他们两个的关系。
    后来知道俞悦桐是俞文城的堂姐，宋珂衣还尴尬了好久，不过朋友关系一直就这么维持下来了。
    在宋珂衣的眼里，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俞悦桐一直都是她向往的女神，只要设定好目标，就能无所畏惧、脚步坚定地向着目标前进！
    “衣衣，你远比自己想象得厉害得多！”
    俞悦桐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憔悴但眼中依然有光的女孩，心里很是唏嘘。
    上辈子宋珂衣和俞榎乐的结局都不是很好。
    俞榎乐这个孩子出生的时机太不好了。
    宋珂衣产后抑郁没多少奶水，但为了孩子，她一直在努力强撑。
    但没过多久暴雨来临，水淹虞城让物资变得极其紧俏。
    原本宋珂衣还能通过鲫鱼猪蹄催奶，暴雨让一切的物资都变得难以获取，没多久她极其厌恶的补汤就供应不上了。
    但还不等她松口气，奶水也没有了。
    被迫断奶的孩子连奶粉也少得可怜，原价五百现价五千、八千、一万一桶奶粉很快掏空了家底。
    最后干脆喝非婴儿配方的奶粉。
    俞悦桐因为养狗，囤了不少羊奶粉，千辛万苦地寄回去，却发现俞榎乐羊奶过敏。
    虽然努力想要和别人置换奶粉，但哪有那么容易？
    于是还不到四个月的俞榎乐就断奶了。
    用小米粥喂着长到六个月，小米也难买了。
    从小就是在灾难中长大的他身体很差，肠胃也不好。
    饥荒时家里实在没吃的，把瓜子连壳一起磨成粉给他吃，结果脆弱的肠胃无法消化，瓜子壳全堆积在了身体里。
    肠梗。
    俞悦桐帮着一起把他送去医院时，小小的孩子被妈妈抱着，他不敢和妈妈说，因为妈妈会哭，但他太疼了，像是求救一般，用脸贴着她的胳膊，小小声地跟她说：“姑姑……我疼。”
    “姑姑，我肚子好疼……”
    说是三岁，实际上他还差几天才满两周岁，稚嫩的声音一点点地吐出囫囵不清的字词，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俞悦桐的心尖上。
    好不容易送到了医院，但医院被水淹过，很多精密机器都坏了，加上病人过多，根本没有给他做手术的客观条件。
    最后是医生看小孩子实在疼得受不了，给开了半颗止疼药。
    宋珂衣抱着孩子哭得差点晕过去，生孩子本就是路过鬼门关的大事，偏偏月子期间又让她遇到这种事，没补够营养的宋珂衣瘦得几乎脱了相，一米六的个子体重还不到六十斤，俞榎乐有时候会童言无忌地说“妈妈好硌人”。
    小孩子最好不吃止疼药，这东西对小孩来说副作用太大。
    但所有人都知道医生给他开止疼药的意思。
    至少别让孩子活活疼死。
    宋珂衣给孩子喂了药，但小孩太久没喝过水，口腔内干得厉害，药吞不下去。
    宋珂衣早就哭不出一滴泪了，各地都是缺粮也缺水，即便是医院也是同样的。
    俞悦桐眼睁睁地看着宋珂衣咬开自己的手腕用血给他送药。
    然而止疼药发挥药效需要半个小时，在发挥药效前，俞榎乐就没了呼吸。
    俞悦桐当时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感觉，她一直跟着宋珂衣。
    可即便如此，宋珂衣开始从医院的卫生间抱着已经没了呼吸的俞榎乐从窗户跳了出去。
    “太苦了，姐姐，我熬不下去了。”这是宋珂衣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条还未开始，任何色彩也没瞧过的生命还未绽放就已经消失。
    一条年轻的，本可以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从她的眼前消失。
    俞悦桐无法无动于衷。
    她一开始是想阻止俞榎乐的出生，不要到这个世界受苦。
    但俞榎乐还是出生了。
    俞榎乐的出生没有错，任何时候新生命的诞生都应该是一件值得庆祝并为此感到幸福充满希望的事情！
    所以这一次，俞悦桐对宋珂衣坚定地说出：“衣衣，给乐乐喝奶粉吧。”
    宋珂衣一愣，不知道俞悦桐怎么突然提了这件事。
    俞悦桐说：“母乳喂养的确比奶粉喂养好一些，但缺乏的那些东西用牛初乳也能多少弥补一些。最重要的是，衣衣，你要先为自己考虑。”
    “你要先好起来，才能让乐乐变得更好！母乳不母乳的，不要想那么多，又不是所有不喝母乳的小孩都会体弱多病，我们在其他方面多下点功夫就是了嘛！”
    俞悦桐按住她的肩膀，打断了她想要出口的话，表情严肃地说：“衣衣，要记住，你才是最重要的！”
    俞悦桐的这句话让宋珂衣彻底崩不住了，自从怀了孕，她好像就成了一个工具，一切都是孩子孩子孩子。
    亲妈亲爸、婆婆公公、包括丈夫，也都是先关心孩子，就连她自己，也是强迫着自己将孩子放在第一位。
    这么久了，她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说——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比孩子更重要！
    宋珂衣再也忍不住，趴在俞悦桐的肩膀上大哭了起来。
    小孩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妈妈的情绪，也跟着哭了起来。
    但这一次，宋珂衣没有第一时间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立刻跑去抱他。
    俞悦桐一直用精神力注意着孩子，等宋珂衣发泄好了，才把孩子抱过来交给她。
    “好了，一起跟我看看漂亮衣服宝宝鞋子吧。”哭完了之后再买买买一通，发泄糟糕情绪，又增加开心因子，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方法了！
    “衣衣，你看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很好看啊！反季怎么了，冬天你不穿羽绒服秋衣啊？你现在有小孩了，压力那么多，精打细算一点没错的。反正是要穿的，白白便宜这么多呢！”
    “这个也多买点，反正都要用的，凑一凑把优惠券用了！四舍五入白捡五十呢！”
    “奶粉也多买点，我跟你说，买一点点你婆婆会找借口的，什么不着急啊，保质期这么久，她还是会想办法让你多喂母乳的！你干脆就把每个阶段的奶粉都买个八罐十罐的，买都买了，要是不尽快喝完，那可是都要浪费掉的！”
    “最后要是真的喝不完也没关系啊，又不拆封，直接上咸鱼转卖出去就好了，一系列配套的，还省去了其他人做功课的事！”
    “想想你怀胎十月的辛苦，再想想俞文城什么都不用干什么罪都不用受，就能得到乐乐这么一个可爱健康聪明的孩子，凭什么啊！花钱！必须把他的钱花光！生理上他没办法体验你的痛苦，至少要在心理上让他肉疼一回！”
    “不要心疼男人，他这点疼算得了什么啊？你想想你孕吐什么都吃不下饭的难受，他能比你更难受吗？你想想你腿肿走路都走不了的痛苦，他能比你更辛苦吗？！”
    “尿布也要多买点，小孩子可费尿布了！不要担心钱，家庭是要有分工的，你生孩子带孩子养孩子这么辛苦，老公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钱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他没钱了还可以问他爸妈要，你是为了这个家好，只要花钱就够了！”
    “牙刷也要多买点……”
    俞榎乐的出生已经成了事实，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引导宋珂衣多囤点物资，至少把未来两年生活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