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公仪音的眼瞳,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直叫人深溺其中不能自拔。
公仪音方才心里那一点小不爽顿时就烟消云淡了,冲他笑笑,长长睫毛微颤,伸手夹起碗中的青菜放入嘴中。
秦默这才转回眼神,不紧不慢地吃起饭来。
他二人倒是吃得欢快,可怜了一旁荆彦,整个一如坐针毡,只得低着头目不斜视,大口大口地扒着碗中的饭菜。
公仪音好奇看他一眼,“荆彦,你没吃早饭?怎么这么狼吞虎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饿死鬼投胎呢。”
荆彦一呛,正好咬到一颗辣椒,眼泪都快辣出来了,只得手忙脚乱地端起一旁的茶盏连喝了几大口方才压下。
公仪音愈发乐不可支。抿唇轻笑一声,“你若喜欢,下次再请你来吃。”
没有下次了,荆彦心中默念,下次就算有再好吃的白食,他也不要来当这多余之人了,实在是难受得紧啊!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公仪音看向两人,“你们还要回延尉寺么?”
“我是要回去的。”荆彦忙表态,见公仪音似有些失望,又道,“九郎就不用了吧,这几日府衙中没多少事,倒不如陪着殿……无忧逛逛。你说呢,九郎?”说着,冲他眨巴眨巴了眼睛。
秦默弯了唇角,悠悠然道,“如此也好,府衙里的事就麻烦你了。”
公仪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笑意,仿佛破开层云照射而出的微光,带着和煦的暖意。
自然,她这笑是对着秦默的。
荆彦愈发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起身朝门外走去,刚要拉开门扉,又转头看向公仪音道,“无忧,有九郎一道,你那两个女婢和楼下候着的护卫可以回去了。”说罢,也不等公仪音反应,又道,“我去同他们说一声,你们自便啊。”说着,逃也似地离开了。
公仪音和秦默对望一眼,公仪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这个荆彦,真是有意思。”公仪音眸中神色灿烂光华,唇边笑意似绽开的春花。
秦默点点头,心道,有没有意思他不知道,倒是挺识趣的。看在他这么识趣的份上,回头将他的工作分一部分给其他人做罢。
公仪音瞥一眼窗外,和风煦暖,微风从沕水上方吹来,带了丝丝凉气,颇为清爽。
她心下一动,走到窗前朝沕水看去。
只见阳光下,清澈透亮的沕水似一条长长的玉带,蜿蜒盘旋而去,河边遍植杨柳,在清风轻拂下微微摆动着,一派夏意盎然的景致。
河上偶尔飘过一叶扁舟,似给泼墨山水画般雅淡的景致上又添了意趣盎然的一笔。
“阿默,我们去沕水上泛舟可好?”公仪音转了头,亮色灼灼地看着秦默。
秦默轻笑一声,走到她身侧朝窗外看去,“这么辣的太阳,阿音是想晒脱一层皮么?”
公仪音嘟了嘟嘴,小手一指,“可人家怎么就不怕?”
秦默轻轻揉了揉她的发,语带宠溺,“你看看那小舟,吃水颇多,明显船舱里载的是货物。”
公仪音放眼远眺,果然看到划船的船夫被晒得通体黝黑,阳光下反射着油光发亮的光芒,显然是日日在日头下劳作所致,不由泄了气,略有些遗憾。
秦默瞥一眼公仪音明显黯淡下来的神色,不由失笑,道,“你若真想泛舟,也不是不可以。”
“要怎样?”公仪音闻言,眼神一亮,兴致盎然地仰头看着秦默。
秦默挑了挑唇,却不出声。
公仪音将脸凑近了些,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默,眸中水光潋滟,带着请求之色。如此一来,两人贴得极近,呼吸交错间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她伸手扯住秦默的衣袖轻晃,语声娇软,带着一丝无法拒绝的恳求,“阿默,你快说嘛。该如何做既不会晒黑又能去沕水上泛舟?”
秦默看着眼前娇俏的少女,眼神如朝露般明媚清澈,带着深深的依恋之情。
是的,依恋。
仿佛她面前的自己,就是她的所有。
这种感觉让秦默心中蓦地生出一丝甘甜,似有清甜的泉水在五脏六腑间欢快地流淌。心跳得飞快,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蹦出胸腔来。
这样强烈而明快的情感,他活了二十一年,也不曾有过。
心里突然有抑制不住的情感喷薄而出。
他伸出手,将眼前公仪音精巧的下颚微微抬起,俯身吻了上去。
公仪音又是一阵愣神。
谁能想到他说着说着话,就这么吻上来了?更何况还是在窗户旁,万一有人瞧见了怎么办?
似乎感受到公仪音的不专心,秦默轻轻咬了咬她柔软的唇瓣。
公仪音微微一痛,被拉回了神思。
不同于上次在竹林中开始时的疾风骤雨,这一次,秦默吻得很温柔很耐心,一点一点地在她唇齿间辗转。
公仪音被秦默托着腰身,到最后又站不住了,软软地倒在他怀中。
“你这人……”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公仪音睨秦默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这人……”支吾了半天,也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耳根红得通透。
秦默扬眉一笑,低头凝视着她似被清泉涤荡过的眼眸,尾音微微上挑,“嗯?如何?”
公仪音轻轻捶了他一下,娇声道,“如何泛舟,你还未说呢。”
“自然是等到黄昏时太阳快落山了再去咯。”秦默用手包住她的小拳头,轻笑道。
听到这么简单的答案,公仪音哭笑不得。
都怪秦默长得太好看,每每让她失了神,连这么简单的法子也想不出来。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公仪音问道。离太阳落山还有好几个时辰,总不能一直在向晚楼待着吧?
“阿音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秦默看着她眉眼含笑,淡问。
“唔。”公仪音偏着脑袋想了一会,眸色一亮,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去上次那个小摊那里喝碗酸梅汤吧。”
“你是说,上次去明月夜的路上经过的那个小摊?”
“嗯。”公仪音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
“为何要去那?”秦默唇角一勾,似想到了什么,搂住公仪音腰间的手紧了紧,明知故问道。
“因为……因为……你当时替我擦了嘴……”公仪音绞着他胸前的衣襟,支支吾吾道。
秦默低低笑了一声,心情十分愉悦。
他松开公仪音细软的腰肢,改为牵住她的手,朝门口走去,“走吧。”
下了楼,秦默却没有结账的意思,拉着公仪音径直出了向晚楼。
“阿默,我还未付账呢?”难不成方才荆彦付过了?
“无妨,他们会记在我账上的。”说话间,有辆看上去朴实无奇的车撵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驭车的车夫,正是公仪音见过的莫子笙。
正是秦府的车撵。
只是……秦默何时叫人叫了车来?公仪音不解。
莫子笙朝二人行了礼,掀起车帘迎两人上车。上了车坐定,牛车缓缓朝长乐坊驶去。
“阿默。”公仪音靠坐在秦默身侧,看着他好奇道,“你何时叫了秦府的车过来的?”
“方才吩咐小二的。”
“吩咐小二?”公仪音不解地重复了一句,忽而灵光一闪,睁大眼睛瞧着秦默,试探道,“阿默,莫不是,你压根不是同这向晚楼的老板交情匪浅,而是……这向晚楼本就是你的产业?”
秦默轻笑,目光柔和,“何以见得?”
“你想啊,又是破例开放三楼,又是不用结账直接出了门,居然还能吩咐小二给你通知到秦府,这不是老板的话,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秦默捏了捏她柔软的小脸蛋,仍是笑得和煦,“倒是不笨。”
公仪音嘟了嘟嘴,“我自然是不笨的。只是你瞒得太好罢了。”
突然,她眼眸一转,贼兮兮地凑了过去,“阿默,你同我说老实话,除了向晚楼,你在这建邺,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产业?”
秦默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这是自然。”
“是你自己的产业,还是秦府的产业?”
“秦府之人并不知道。”秦默并不避讳公仪音,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车外驭车的莫子笙听到,眸中闪过一丝深色。
这才几日不见帝姬,她同九郎的关系,似乎进了一大步?
当下勾了勾唇,看来改日要去找子琴好好聊聊了。
公仪音微讶,“秦府之人不知道?”转瞬间便释然。
秦默如今虽然得秦氏宗主看中,但下任宗主的人选到底还未明确,再者,大房三房对宗主的位子虎视眈眈,王夫人又不待见他,在这样前后左右都有人夹击的情况下,秦默若没有些过人的手段,想来也不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想到这,心中突然被满满的怜惜装满。
这些年,秦默过得并不如他看上去那般光鲜亮丽吧。
她伸手握住他微凉的手,似乎像借此给他一些安慰。秦默勾唇笑笑,反手握住往胸前带了带,语气并无沉重,“我该感谢这样的成长环境,否则,我也不会成为今日的我。”
似乎不想公仪音过多担忧自己,秦默笑着转移话题,“阿音难道不想知道,这建邺城中有哪些产业是我名下的?”
公仪音本想点头,忽而又摇摇头,眸中一抹古灵精怪的神色,“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自己一个个发觉更有意思。不过……”她顿了顿,眸中脉脉水光,看着秦默问道,“我倒是很好奇,平日里延尉寺的事情够你忙的,族中定然也有需要你处理的事,你哪来这么多时间去打理这些铺子?”
“我身边有四名最信得过的心腹,子笙和子箫你已经见过了。他二人,一人负责我府中和出行的护卫工作,另一人负责帮我培养得力的暗卫势力。另外还有两人,一人唤作子琴,一人唤作子瑟。子琴掌情报暗探,子瑟则替我打点这些铺子,负责银钱上的周转和往来。”
琴瑟笙箫四大护卫?
公仪音微奇,翘了翘唇角,自己身边,也不过信得过的宁斐一人,秦默居然有四位如此得用的心腹,真真让她开了眼界。
见公仪音似有些好奇,秦默又道,“你若感兴趣,改日我让你见见子瑟和子琴。”
车外莫子笙握着鞭子的手微微紧了紧,眸中一抹亮色。
居然将他四人毫不保留地介绍给重华帝姬,看来九郎的确是对帝姬上了心啊。想到这,莫子笙的心情蓦地变得轻快起来。九郎性子清冷,他和子琴以往还时不时担心一下他的终身大事,这下好了,九郎终于有了喜欢女子,若是子琴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必比自己还要高兴。
想到上次子琴一语点醒了梦中人,子笙就忍不住偷笑出声。
不想车内蓦地传来秦默清冷的声音,“子笙,好好赶车,没事傻笑什么?”
莫子笙一凛,不敢再胡思乱想。
很快便到了那日喝酸梅汤的小摊旁,秦默示意莫子笙将牛车赶到一旁的巷子里停好,自己带着公仪音朝那小摊走去。
虽然最热的盛夏已过,但近几日建邺的天气仍是暑气袭人,所以今日那小摊的生意似乎不错。不大的摊位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秦默找了一处空位,同公仪音一道坐下,却听得公仪音惊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手肘似被她的手指戳了戳。
“阿默,你快看,那不是谢七郎和皇表姊?”
秦默闻言微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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