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米吃完了,本来我也就碾了不到两百来斤打算吃一个冬天的,这会儿多了两张嘴,只好再去一次镇里了,还有水煮鱼的调料也用完了,得去多买点囤着。
原本都是我和小黑一起出门,葛明看家,但是现在山谷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家里值钱的东西直接往里面一丢,两人一狗就潇潇洒洒地上镇里去了。
碾米的地方关着门,我到附近去问了一下,结果老板就住在隔壁,等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碾一百斤收两斤当工钱,糠归我,你们愿意就碾不愿意就走。”这人看起来心情明显不好,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我点点头,他就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这屋子灰尘很厚,老板发动了柴油机发电,然后才开了碾米机,我今天弄过来的大概得有两三百斤,那老板还算厚道,脱了壳之后才过磅,总共两百七十斤,他从我这里拿走五斤四两。
走的时候老板已经不似开始的时候那样板着个脸,他乐呵呵地关了门,小心地捧着几斤白米背着一袋子糠回家了,临走前还交代我们小心点,现在镇上不太平。
然后我们去了镇上一家杂货店,今天没有开门,我认识这一家人,房子是他们自己家的,楼下开店,楼上住人。
“买东西咯!买东西咯!”我扯着嗓门在楼下叫,一边叫还一边拍门,一会儿那个婆婆就从二楼窗户探出头来。
“不卖不卖,早就不做生意了。”
“婆婆,我拿东西跟你换行么?你要粮食还是要菜,我今天都有带。”早料到这种情况,出门前我就去后院摘了点西红柿黄瓜,还顺手摘了一把嫩嫩的小白菜。
过了一会儿那个婆婆就下来开了门,只是开了里面一扇木门,外面的防盗门还是关着的。
“你都有什么?”
“我刚刚碾米回来,你家要米么?”
“要是要,你有没有肉?”
“那个我今天没带,青菜你要吗?”
“你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于是我把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一一给她过了目。
“你想跟我换什么?”
“水煮鱼的调料包你这里有没有?”
“等一下,我进去找找看。”他进去一边翻箱子一边念叨:“好久没去动了,这冬天冷的,好久都没闻到鱼腥味了。哎呦,放哪儿了呢?对了,肯定在楼梯下面,你们等等啊……”
没过一会儿她就从里间出来了,手里抱着一箱水煮鱼调料包,我和葛明看着很眼馋,可是我们今天带的东西不够。
“黄瓜两根换一包,西红柿四个换一包,你这些小白菜都给我,我给你两包,我看看啊,总共给你七包,多了一根黄瓜,你就便宜我这个老太婆好了。”
她开出来的价码还挺公道的,我没有意见,看了看箱子里还有不少包,我问他什么时候还要菜,到时候我给送过来。她说一个星期以后这些菜就得吃完了,让我再来一次,当然如果有肉那就更好了。我随口就答应了,家里也很久没有吃到过鲜肉了,过几天再宰一头羊吧。
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了陶方家,现在联系起来不方便,我去看看他们家还缺点什么,心里好有个底。因为葛明是第一次去他们家,所以弟妹硬是拉着我们不让走,说怎么也得煮两个鸡蛋吃了再走。
陶方这会儿不在家,弟妹去了厨房之后我母亲就拉着我们说话,先是问我山上怎么样,要不要到镇上一起住之类的,我拒绝了。然后又问葛明是哪里人,问他家里的情况,葛明说他北方的,本来过来打工,后来自己做生意,前阵子刚到的我们这边,因为这里就认识我,所以暂时住在我家里。很明显这小子在说谎。
然后母亲又开始念叨起自己儿媳妇,说她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也不好好吃饭,就我给的那点粮食,还要分出一些去接济娘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自己省吃俭用补贴娘家,娘家也不一定会记她的好。她说我弟妹还有个哥哥,年纪老大了,还不结婚,平时也懒,这会儿就靠着妹妹的接济过活,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好……
我弟妹已经出了厨房,就站在我母亲后面不远处,愣愣地端着两碗鸡蛋,见我看过去,尴尬地冲我笑了笑。这一碗鸡蛋让我食不知味,现在鸡蛋可是好物,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换来几个,照理说是要留着给弟妹补身子的。
我们离开的时候陶方还没有回来,他的压力肯定也大,现在世道不好,几乎人人挨饿,老婆要顾着娘家,母亲帮不上什么忙就知道念叨。
我不知道今天我母亲跟我说这些话,到底是真的在抱怨自己儿媳妇还是暗示我要再多给点粮食。无论她是不是有这个意思,我都决定假装不知道,因为我谷仓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虽然春天很快就会来,但是并不是说春天来了就会有食物,春天只是一个播种的季节,它充满希望但是十分贫乏,就算是长得最快的瓜果,也要等到夏初才能成熟。
我的空间里种上了水稻,正常情况下,也要等到初夏时节才能收割,我的那些粮食,还得撑上半年,这让我觉得有些压力。人有了压力就容易闷闷不乐,葛明倒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他建议我们可以多去几次水库,多吃点鱼少吃点饭也是一样的。
于是我们最近经常往山上跑,主要是我们好像都不太怕冷,山羊本身又是比较抗冻的动物,野外的低温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伤害。水库里的鱼就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每次去都先砸个冰窟窿然后就等着鱼儿自己蹦上来。
收获有时多有时少,总体上来说很不错,少的时候就全部吃掉,多的时候就弄几条放在山谷里的水潭养着。基本上来说,我觉得多抓几条鱼加餐好像跟省粮并没有构成因果关系,有鱼的时候大家胃口都很好,胃口好了就忍不住多吃一碗饭……我想我是上了葛明的当了。
不过因为上当的过程比较愉快,我决定不跟他计较。
这天我们弄到的鱼很少,大家有点失望,正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呢,小黑突然兴高采烈地吠了起来,一边汪汪叫着一边往山那头跑。
“有好东西啊!”葛明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然后也跑了,我也很好奇,但是因为要看着羊群,只好待在原地等着了。
没一会儿我就看到葛明那小子连飞带跑地回来了,然后是小黑狂奔的身影,接着我看到一个黑乎乎比小黑还要强壮很多的东西!
野猪!
这两个家伙,我这里还有山羊呢,把羊群吓跑了到时候让我往哪里找去啊?
“别往这边跑啊,往边儿去,别吓到我的羊!”
“亮亮快来呀!咱有猪肉吃了!”葛明听话地转了方向,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那只野猪紧紧地跟着小黑,在山坡上转圈。
我让葛明把羊群看好,自己过去给小黑搭把手,它跟这个大家伙比起来简直太娇弱了,眼看着就要吃亏。却还在坚持不懈地跟那个大家伙在缠斗,我不得不感慨猪肉的吸引力真的是很大。
我抽出别在腰上的砍柴刀,让小黑往这边来,然后看准时机,挥刀砍向那头野猪的脖子,只这一下,那头大家伙就只有躺在地上抽搐的份了。小黑和葛明都投来了崇拜的眼神,我觉得十分受用。
把野猪放在小黑的门板上,然后那两个家伙火速消失,只有我和我的羊群在雪地上龟速行走。我心里有开始有点不平衡,力气大有什么用,每次都被那辆家伙甩在后面,哼,下次我不出手了,让你们看着猪肉就是吃不到。
气愤之下我更加放慢了脚步,我就慢慢走,让你俩看着猪肉馋死!
心情不爽的我慢悠悠地回到家中,然后乖乖开始处理起了野猪,葛明那家伙今天倒是挺勤快,猪内脏都给他挖出来了,猪皮也给扒了,这让我心情好了不少。
因因内脏比较经不起放,我们决定先吃它们了,猪大肠什么的处理起来虽然很麻烦,但是烧得好的话也是很香的。我从咸菜缸子里摸出一棵咸菜,洗了一下剁了菜叶,放在水里泡一泡。
锅里加油烧热以后加很多生姜大蒜和一个辣椒,等到它们开始发黄的时候放大肠下去炒,直到把水分都炒干了才加咸菜,翻炒一会儿之后加调味料然后加水煮,小火慢慢煮着,我离开灶台再次回去拾叨那头猪。
猪肝和猪肺都是好东西,不过这个还是留弟妹吧。猪心也是不错的,正好最近家里几个吃多了水煮鱼,炖个猪心清清火。猪肾可以用来炒青椒,小肠放着,明儿再慢慢料理它们。
一大盆烧猪肠,一碗猪心汤,一盘猪肾炒青椒,再来一大碗红烧肉,一盘炒豆芽。大家晚上都吃地很过瘾,隔壁朱大爷也是吃得眉开眼笑。
第17章 又是一年春节 …
因为意外得了一头野猪,我们提前一天去了镇上,我想杂货店婆婆是不会计较这一天的时间的,因为我带了一只野猪腿连带着一大块屁股肉。
葛明说没意思,今天不想出门。于是他今天就继续窝在家里睡觉,我带着小黑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临走的时候我问他想要点什么,他说想要一瓶辣子酱。
猪肺猪肝还有另外一个后腿加半扇猪屁股给了陶方,我看他现在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我母亲倒是很高兴,她现在已经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会儿我送点东西过来,她多少会觉得尴尬,现在她已经可以笑嘻嘻地拉着我说话了,可是这并没有让我觉得高兴。
小黑好像不太喜欢呆在这里,他每次出门都很开心,到了陶方家里就会表现得闷闷不乐,我也觉得有些压抑,所以早早地就离开了。
杂货店的婆婆很喜欢我带来的猪肉,她问我这次想要点什么?
“辣子酱有吗?”
“有挺多的,都是开胃的东西,早没人要了,你要我都给你。”
“呵呵,不要那么多,我还要点别的,餐纸你这里还有吗?”
“这个我家没多少了,都好久没进货了。”
“你能给我多少都拿好了。”
“面巾纸给你两提,怎么样?”
“挺好的,你看这价钱怎么算?”
“你把这块猪肉给我,我给你十瓶辣子酱,还有两瓶豆瓣酱你要吗?两提面巾纸,嗯,还不够,你还要点啥?”
我想了想,豆瓣酱也挺不错的,家里好像也不缺什么了,就让她再给我几瓶酱油醋,家里几个口味都很重,吃酱油很厉害。临走的时候我又摸了几个西红柿给她,最近我的西红柿长得很好,除了自家和陶方家吃的,还都有剩,那个婆婆很高兴,让我下次再来找她换东西。
小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很不高兴,我摸摸它的脑袋表示安慰,今天我们走得比较慢,我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被大雪覆盖着的小镇,因为心里不喜欢这场雪,所以总是带着嫌弃的心态,并不曾好好欣赏它的美丽。
街道两边的梧桐树早就掉光了叶子,树枝上零星地挂着一些冰柱,树杈上堆积了一块一块的雪,路灯上电线杆上,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地方,白雪就会在那里堆积,满世界都是白色的,街道边上的房子快要被淹没在这白色的海洋里,房顶窗台屋檐,到处都充满了白色。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冬天,我长这么大都不曾经历过的。它残酷,但是美丽。
等到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葛明那家伙肯定还没起床,我让小黑自己去玩,然后开始做午饭。
后院的茄子这几天长得不错,加点豆瓣酱弄了个油淋茄子,小白菜清炒了一盘,昨天的猪大肠没吃完拿出来热一下,想想又炒了一个回锅肉。
等我忙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才觉得不对,葛明他就是个吃货,平时要是闻到菜香早凑过来了,从来都不用我喊的,今天我把饭菜都做完了,还不见人影,这小子今天早上看起来就没什么精神,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但是他并不在楼上,然后我又联想到失落的小黑,才终于明白葛明又走了。我有点失落也很生气,这家伙每次都玩不告而别,很有趣吗?桌上有一张写着几个鸡爪字的白纸,呲,真丑!
“亮亮,我要回家去了,不要太想我。”
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本来以为今年终于不用一个人过了,结果临了这家伙又跑了,跑了也好,老子能省下不少肉呢。这不是还有小黑吗?小黑你要乖,葛明那衰人的那份肉我统统给你吃。
没有葛明的日子还是和以前差不多,我每天带着小黑去山谷里干点活,没事的时候就鼓捣点吃的,有时候带着羊群去山上改善伙食,顺便砸个冰窟窿弄几条鱼。时不时去一趟镇上,有时候会被我母亲拉着说说话,又去杂货店婆婆那里换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我现在已经不缺什么了。
其实葛明也不是很多话,但是他走了之后我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很多。小黑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很快就恢复了活力,以后我们再去山上,它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每次都丢下我先回去了,它现在已经爱上了牧羊犬工作。
它有时候会冲羊群呲牙咧嘴,可是那些山羊好像并不怕它,有时候还会主动和它走得很近,一副亲密的样子,弄得小黑有点无奈。
年前我又宰了一头羊,留半只自己吃,还有大半都给了陶方,也弄一块不小的肉去了杂货店那里,那个婆婆现在每次见到我都十分热情,拉着我说话一说起来就没个完。
她老伴去世得早,好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儿子也出息,考了个好学校毕业了找了份好工作,然后又讨了个好媳妇,小两口都上班,五岁的儿子就放在镇上的奶奶家里,这婆婆平时又要看店又要带孙子,她也不觉得累,用她的话来说,活一天就干一天活,不干活人还能干嘛?
她说她儿子工作那是真好啊,在银行里,工资高,福利待遇都好,休假也正常,她是真骄傲,她儿媳妇也是个好女子,她在市里的学校教书,当着高中班主任呢,老师学生都喜欢她,学校也重视她。她说她孙子是真可爱,每次看着这个娃她就能甜到心里去,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儿子儿媳妇都在市里上班,她这个老婆子在镇上也能赚点钱,孙子又很贴心。
可是这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就来这么一出,她和儿子已经好久没联系上了,她心急得快死了,儿子儿媳妇在市里也不知道咋样了。那市里可不比镇上,这镇上怎么说都还靠着山呢,再不济上山砍点柴火也不至于冻死,挖点树根也不至于饿死。可是市里的人可咋活啊?她几次都想去市里的,没有车她走着也能走过去,可是她还有个孙孙呢,于是只好就这么耗着。
市里的儿子儿媳妇也不知道好不好,她挂心他们,他们又挂心镇上自己母亲儿子,这真是折磨人噢。
婆婆说着说着就哭了,越是哭就越是伤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在边上静静听着。他孙子也跑下楼来了,拉着婆婆的手红着眼眶说:“奶奶别哭。”然后祖孙俩就抱在一起哭。
我和小黑悄悄地离开了,婆婆她说她很苦,可是我挺羡慕她的,她有个可爱的孙子,她很坚强,她可以和我这个并不是很熟的人诉苦。可是我呢?我连诉苦都不会。
说白了,他们都是情感健全的人,而我只是个残缺品。但是他们现在依赖我信任我,仅仅只是因为在他们困难的时候,我给他们带来了帮助。
过年那一天上午我又去了我父亲的坟头,我好久没有去那里了,坟头堆满了雪,我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雪都铲掉,雪下面还有杂草,就再把杂草割掉,我带来了一晚红烧肉和一瓶烧酒,在坟头坐了小半天。
我想试着也诉一诉苦,可是张开嘴,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昨天我母亲和我弟妹都执意让我今年和他们一起过年,陶方和开腔让我留下来。可是我为什么要到镇上去过年呢?村里这栋老屋才是我的家,我在前院搭了羊圈,里头养着一群羊,我在后院搭了棚子,种着各种蔬菜还有一窝小鸡,隔壁还住着一个乐呵呵的大爷,家里还有我昨天吃剩的饭菜,今年我还有小黑陪着。那里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到镇上去过年呢?
他们对我的坚持很不理解,母亲甚至还有点生气了,弟妹也有点尴尬,只有陶方还是沉默着。我这个弟弟今年沉默了很多,俨然已经开始有点像我和我父亲的性格了,这不太好,他自己好像并没有发现。
下午我回家做了一堆好吃的,刚宰的羊用来打火锅,虽然没有各种花样的火锅料,但是用新鲜的山羊骨头熬出来的浓浓汤底,可以弥补材料的不足。鱼也不再是大锅的水煮鱼,而是花了心思做了一条晶莹油量的糖醋鱼,还有几个简单的小炒。
然后我把朱大爷也接了过来,小黑也上了桌,朱大爷一把年纪了,并不计较这个,而我和小黑同吃同睡这么久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朱大爷最喜欢火锅里被煮得稀烂的白萝卜和羊骨头上的肉,因为它们几乎不怎么要用到牙齿,入口即化。小黑还是最爱骨头,一盆的羊骨头都进了它的肚子,也不怕吃坏,然后今晚它还爱上了粉丝,这可真够郁闷的,狗的牙齿虽然很厉害,但是他们长得并不密实,吃粉丝对它们来说是一个高难度动作。
看着它和粉丝殊死搏斗,我和朱大爷都被他逗乐了,原本沉闷的气氛开朗了不少。
吃饱喝足之后我没有收拾桌子,把朱大爷送回家去,然后自己就窝到床上去听起了收音机,现在听收音机成了我最大的消遣。里面那个熟悉低沉的男声总是会准点出现,这让我的生活又开始有了期待。
今天他没有再诵读信件,而是播放了一些国语经典老歌,他说今天是他祖国的一个重要节日,他不想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一曲又一曲的老歌,让人觉得无限亲切。
他说祝愿远方的亲人朋友们,都能过个好年,明年有个好春。这个祝福还不错,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他亲人朋友的行列里面,但是我的心情还是不错。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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