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那里。”
闻言,柳至抿抿唇,知道袁训言而有信。他挺挺胸膛,大步走去迎接这在他脑海里转动十年,终于先来的场面。
……
金丝竹帘内,椅子上放着玉垫,墙角堆的大盆冰。稍稍有一点儿风,就把冰化成水出现的寒气扬得满屋都是,让夏日的暑光却步在门外。
但柳至一进来,就发现挡住日头的还有原因。太后满面寒霜,从他进来就冷冰冰盯着,每一瞬的目光都带着想冻死一个是一个。
自古有话君威难测,柳至说不怕是假的。而他,却没有露出胆怯。
袁训默默看来的目光里,不能当着太后表露太多感情,却已说明他全部的感情。
到此,柳至克制已久的心潮澎湃像巨浪卷起千堆雪,拍打在他心中久竖的岸垒上。
他红了眼圈,嗓音随之有了哽咽。这使得他跪下来时,含泣声明显可闻:“臣柳至参见太后。”
“柳至,你好大的胆子!”太后见到他,气不打一处来。
十数年前接回袁训,为掩饰太子时常带袁训进宫,太子一带就是三个。苏先,柳至和袁训,太子三近臣先由此出名,也都和太后由此亲近。
就在柳丞相对加寿起杀心的时候,太后也没有在内心里很憎恶柳至。只在刚才,和此时,深深的讨厌起于太后心头。
冷笑一声,太后没有雷霆大作,却阴风阴雨般口吻:“好一个精明的世家公子哥儿?你本身不是不能干,但这攀附的心思,真让我耻笑与你。”
“太后容禀,”柳至显然扛不住这尖酸的刻薄话,叩头含泪:“请太后听臣一言。”
太后冷笑:“说!”
“臣与小袁定下亲事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您的侄子。”精明的柳侍郎,第一句话把这一点突出出来。
太后一愣,对他的怒气刹那间就要散开。不由得暗想着,是啊,那一年侄子还是袁将军,而且是个为女儿上金殿退亲,刚降了官职,在别人眼里看来圣眷减少的将军。
眼看着,眨眼间太后就要无话可说,那她叫进柳至不是白叫了?太后板一板脸,又恢复冷冰:“哼!那年我没认下他,但加寿却定亲于皇太孙,你还是攀附与我!”
“那一年,加寿以吉瑞养于太后膝下,那一年,我家丞相见识有差,那一年,太子妃当了加寿的婆婆,太后您是她的长辈,太子妃却是加寿的长辈。”柳至听上去,应对还很从容。
太后让针扎似的怒了:“她是加寿的长辈,却是我的晚辈!”
“是,但臣不安。臣知太后您眼力不同,您相中的人,只有好的。不瞒太后,皇上为太子的时候,臣到太子府上跟小袁差不多年纪。此后多次陪伴小袁入宫,臣,算在太后眼前长大,又是君臣,怎么敢有违太后?臣在家里劝,但臣又是丞相的晚辈,丞相不听臣的,要不是小袁英勇,险些让置于死地。”
太后面容更怒起来:“那个老东西,算他死得快!”
“臣闻讯大惊,臣不能和小袁就此成仇,但小袁在乱中打了臣的父亲。三纲五常中,父为子纲。为父亲,臣理当和小袁斩断兄弟之交。但臣做不到,小袁是臣的兄弟一般,臣没有办法,当时沈渭写信给臣,说和小袁定下亲事,”
这话也惹怒太后,跟着柳至的话,心思在那一年里的太后怒道:“他定的是二妹!”
“是是,”柳至吓了一跳,句句当心的他赶紧回想,确定自己没有说出沈渭在信中有定过加寿的意思,才敢接着说下去。
“他是个榜样,臣就学他和小袁定下亲事,愿知己不变。”
听到这里,太后面色阴晴不定,想想那一年他们下定,也确实如柳至所说,有他在乎袁训的意思。
但因此并不能原谅他们,太后依然不悦:“所以你们就一瞒十年!瞒得好!”勃然又有了大怒。
柳至叩头有声:“不是臣要瞒下十年,是臣命苦,本以为亲事定的早,侯夫人是个有福相的,亲事早早的能在丞相在世前挑明。哪想到沈渭定在前面,苏先定在前面,连渊尚栋也因为在军中和小袁常相见,也比臣先。到有加福的时候,臣以为这下子可以说了,又恰好是女儿,不想梁山王跳出来,臣到今天也不明白,他怎么也跑到臣前头去了?”
借此,对袁训狠看一眼:“小袁,今儿太后在这里,你把这事说清楚。加福本应该是我家的吧?”
目光闪烁中,袁训和他交换一个饱含鼓励的眼神。
“啐!”太后狠啐一口:“你们俩这是打暗号呢?当我看不出来吗?”大骂道:“梁山王也比你早!这事情不用对你解释明白,这事情我明白!”
柳至不再说话,这就叩头。叩到第三个,太后明白过来,敢情刚才亲口认承他定下的是亲事。又是一口:“啐!你实在精明!敢让我上当!你就是早定下,这亲事我也不依。叫你来就一句话,这亲事散了。”
“太后,当时不知道是今天这局面。而到今天为止,臣等了足足十年。请太后怜臣十年苦待,允小袁信守前诺吧。”柳至悲声。
侍立在旁的袁训也跪下来,和柳至一起哀求:“请太后开恩,我不能当背信弃义之人。不然,还有何面目为臣为官,为您的侄子?”
“我要是真的答应了你们,你们才真的不能再为臣为官!”太后怒极。
袁训还是力争:“太后,这件事情要以当时的情况来说,不能以眼下我和他俱是外戚来说话。”
柳至也决不松口:“太后臣等了十年,”
太后气的只有声声叹气的份儿:“我一张嘴说不过你们两个人,”门外有她的太监宫女早就回来站班,听太后隔门呼喝:“请国夫人来。”
袁夫人飞也似来了,也是大吃一惊问儿子:“十年前?怎么我不知道?”太后幸灾乐祸:“看看,他把你和我一样对待。”
袁训回母亲一个苦笑,柳至稍转个方向,对着袁夫人只是大礼参拜。袁夫人定定神,先顺着儿子眼神来安慰太后:“太后不要生气,有话咱们好说,太后的意思是?”
“我挑开这层窗户纸,这一个是我的亲戚,以后又是寿姐儿的外戚。这另一个不识相的是皇后外戚。他们只能互相牵制,不能成亲戚。”太后摆着手中帕子,看得出来她很想挥苍蝇似的,把地上跪着纠缠到底的两个人挥走一个。
她肯把这话说到这种地步上,一是这房里再没有外人,二是袁训和柳至全都听得懂,三是她和弟妹素来情投意合,有话从不藏掖。
这心意总相知,也让太后大意的疏忽了一点。
这一点,是她以前常夸赞的,但以前就没有多想,只夸去了。这会儿气的不行,更想不起来。
她找来的帮手,她的弟妹袁国夫人,不是她心目中所想的,出自辅国公府,知书达理,依法守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虽然袁国夫人的确知书达理,依法守礼。
袁国夫人其人,就其一生的评论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离经叛道之人。
从她毅然下嫁给袁父能知道——难道她当时不知道贵族与平民通婚不好?难道她当时不知道她此后大半生守寡?难道她当时不知道这个,不知道那个?
以她的身份,和受到的教育,和她先天的聪明,她全都知道。但没有一条是她的阻力,她陷入感情中,她就嫁了。
没了丈夫,她也能以她优渥的条件,风光的嫁了长女。没有太后寻来,也安静的带着幼子度日。
第22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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