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颜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沉九,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将他的噩梦驱赶了大半。
只是恢复意识的他突然想起了商诀的话,他说卿纯死了,他让人对她下了毒。
“沉………沉九…………”
沉九正低垂着头,听到商颜的声音猛地抬头满眼通红。
“爷,别动,不能动,后背的伤口会绷开的!”
他面色憔悴,大概是担心他熬了夜,商颜勉强动了动手臂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的,后背被裹上了厚厚的绷带,他动一下就会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
“纯儿………纯儿呢?”
后背的疼比不过卿纯的性命,他抓住沉九的手腕不停追问她。可沉九却满脸不忍,咬着嘴唇不肯回答。
“沉九,告诉我,纯儿,纯儿还好吗?”
他急了,记忆越来越清晰,他越发恐惧商诀的话,而沉九的表情也让那句话越来越真实,难道她真的被毒死了?
“沉九!告诉我!”
商颜用尽全部的力气咆哮,沉九低下了头,片刻掉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他的一切反应似乎都在证实商诀的话。
“爷,您睡了叁天了。”
“你告诉我………告诉我!卿纯死了吗?是不是被毒死了?告诉我!”
希望总是一个接一个的破灭,先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再是他情根深种的卿纯,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渴望全被付之一炬。
他什么都没有,空洞荒芜,这一生都是如此。
努力挣扎过,还是原来的结果,卿纯逃不过命运,和那只猫儿一样,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商颜以为自己会哭,可抹了抹自己的脸,没有一滴泪。原来自己真的已经麻木至此了吗?还是说已经绝望到找不到任何的反应才表达?
“爷,我以后不能陪在您身边了。”
他没有动,侧脸陷在柔软的枕头上毫无波澜。
“你也要离开我是吗?”
“对不起,我…………”
“走吧,没事,你想走就走。”
“少爷…………对不起…………”
沉九哭了,和小时候一样是个爱哭鬼,但他也喜欢笑,就像哭一样可以毫无顾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回沉家,你自由了。”
他没有的,想将最后一点希望留给沉九,商颜还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了太多。
商颜这样的决定对沉九来说其实是好事,他可以不再只为了他而活,他的一生不用完全为商家付出,可一切都晚了,沉九早就犯下了大罪。
“少爷,是我对不起您,我………我放卿纯逃跑了,她没死,但…………”
原本死去的心忽然跳动起来,商颜睁大了双眼,两条胳膊强行撑起身子,探出的右手猛地将沉九拽到自己的面前。
两个男人的脸几乎贴到一起,四目相对,商颜压低了声音沙哑威严,“你再说一遍。”
“我放走了卿纯,她没死,确实有人下毒,但她那个时候没有睡着,等杀手走了之后就拔掉了针管。”
一开始他错愕,但更多的是喜悦,因为卿纯没死,她很聪明,不会那么轻易得被杀。
“你告诉别人了吗?”
沉九的坦白并没有给他带来轻松,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是伤害商颜,又不得不做。
“沉九,别像个傻子一样愣着,回答我!”
商颜最关心的还是卿纯的性命,比起这些,她的再次逃跑无足轻重。
没关系,大不了再抓回来一次,大不了关到别的地方永远藏着她。
“少爷,这是卿纯留给您的信。”
沉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封密封过的信件,他仍旧低着头继续诉说自己的结局。
“今天之后我就再也不能见您了,我私放了卿纯,触怒了老太爷,等会儿还要回去接受惩戒,我违背了沉家家训,背叛了商家,是叛徒。”
此时的商颜还沉浸在卿纯活着的喜悦中,他怎么可能责怪沉九放跑了卿纯,反而要奖赏他正确的决策。
“不,你不是叛徒,沉九,你是我的人,你很忠心,我应该奖励你!”
他的双手因为兴奋颤抖着半天撕不开信件,沉九抬起头早已满脸泪痕,他突然握住了商颜的手阻止他继续拆信。
“少爷,我是叛徒,我不仅背叛了商家,也背叛了你。不要打开,不要看了。”
他的一系列反常行为让商颜隐约察觉到了异样,他满心认为这封信是卿纯留给他的情书,她会在里面诉说自己的恐惧和害怕,期待着躲过一阵子再回来与他相守相爱。
沉九的阻止毫无作用,商颜还是推开了他的手,拆开了那封信。
熟悉的笔迹,漂亮的字体,她写得不多,寥寥几行足够要他的命。
【商颜,我没怀孕,我骗你的。】
这是第一句,很残忍,但这仅仅是开始。
【我也没有流产,我骗你的。】
【我们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一个孩子,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一切都只是为了逃跑欺骗你的。】
商颜捏着信纸逐字读清,每一行,每一个字眼,都是卿纯最平淡又最残忍。
那封信对折了叁道,商颜才打开两道,最后一道仍旧藏着卿纯的残酷。
沉九不想让他看,他什么都知道,从卿纯送进医院,医生告诉他卿纯根本没有怀孕,到她威逼利诱卖惨蛊惑他瞒骗商颜,最后主动帮她逃跑。
“她被送进医院之后,医生就告诉我了,卿纯根本没有怀孕,当初那个女医生早就人间蒸发了。”
这才是真相,商颜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只是痴望着信上的字迹一言不发。
“我没有脸再跟在少爷身边,我对你撒了谎,但我不想继续,我愿意坦白,愿意接受所有的惩戒,是我自作自受。”
沉九低声忏悔,编织谎言的每一刻他都很痛苦,背叛,愧疚,不只是对一个人,所以是两份痛苦。
而眼前的这份,更痛更深。
“少爷…………”
最后一道折痕被摊开,因为杖责,原本干净整洁的指甲盖里面多出了几处淤血,在雪白信纸的映衬下更难看。
【我从未爱过你,从未。】
【因为你不配,没有人会爱你,不管是爱还是孩子,你永远都不配。】
再多的棍棒严惩都没让他低一次头认一点错,他宁愿流血不流泪。卿纯跑了,甚至是自己最信任最依靠的下属欺骗他,都未曾让他掉下一滴泪。
直到卿纯从他那里学会的杀人诛心,一字一句足够割裂他好不容易拼凑好的心。
是啊,他不配,从他出生开始,他配不上任何的爱。
那些梦,都是真的,所以才让他如此恐惧,而现在现实也如此真实恐怖,让早就长大的商颜恐惧到浑身发抖失声痛哭…………
卿纯为他苦心编织了一场美梦,从她踏出地下室的那一刻起,她就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她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让他最痛,梦碎之后还要碾成齑粉。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幼稚的小商颜,小心翼翼地渴求着别人的爱,可最后满怀期待的他只得到了被抛弃的委屈。
他再也不敢付出自己的渴求了,自私地守着那颗真心,他害怕被再被抛弃,害怕再受委屈,他到现在都记得父亲厌恶自己的那个眼神,永远都忘不掉。
可怜的卿纯为了保护自己长出了满身的刺,而商颜何尝不是同一种人呢?只不过他们保护自己的方式不太一样罢了。
一个尖锐,一个冷血,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们,唯有他们两个人,互相伤害,最是致命。
第238章碎梦【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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