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我是谁?”他的声音带了丝哽咽, 本来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变成紧紧攥着身下的衣服了,平顺的喜服,被他抓出了褶子, “你怎么能忘了我呢?我就你一个人了,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泪珠从盖头下掉落,滴在他泛起青筋的手背上,无声的开出一朵水花。
陆枫垂眸, 看着那双消瘦纤细的手因为她的一句话,手指紧攥指关节紧绷发白,心忽然疼了一下,就像是被人用手揪着,狠狠的掐了一下一样。
“陆枫,你要娶的是谁,你爱是谁?”床沿边的人在问她,哽咽的声音里带着丝逼问,容不得她不回答。
——我不知道。
这是个梦,陆枫伸手捂住自己闷到几乎窒息的胸口。我并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非要娶的人。
可这话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说不出来。
“那么我呢,陆枫,”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坐在床上的人似乎有些累了,声音都低了不少,他微微垂着头,轻声问她,“我是谁?”
他这种脆弱的姿态,让陆枫心口更疼,手指忍不住攥紧胸口的衣服。心这么疼,为什么梦还不醒呢?
“你是……”陆枫心里隐隐有个答案,然后她还没说出来,眼前的景象就扭曲了一下,挂着红绸的房间,点着龙凤呈祥蜡烛的桌子,坐在床边等着她答案的人,通通不见了。
“陆枫,你这是要带蜜饯去哪儿?”纪氏和木头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快走两步追到府门口问她。
陆枫自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可她不能回头,一旦回头,许牧就不能跟她去逛元宵节了。御街上那么多有趣的东西,不带他去看,多可惜。
她拉着许牧一直跑,直到听不见纪氏的声音她才减缓速度。
这时她拉着的许牧笑着问她,“陆枫,你这是要带我去私奔吗?”
陆枫垂眸,就对上许牧那双弯起的桃花眼,抿了抿唇,一时没说话。见她默认了,许牧更是高兴,将自己牵着她的手松开,改成两人十指相扣,主动拉着她往街上跑。
这似乎是下午时发生的事情,但又有些不一样。
陆枫一路上都紧紧牵着许牧的手,就怕他和晚上一样丢了。
人群不知道从哪儿涌过来,陆枫握紧许牧的手,不停地叮嘱着,“不许松手,别被挤散了。”
许牧乖乖的嗯了一声,随后无意似得问她,“陆枫,你牵着的人是谁?你娶的人是谁?你忘记的那个人,又是谁?”
一连三个问题,将陆枫问的怔在原地。
就这么一个愣怔的空隙,她手松了一下,等感觉到手心空了之后,才发现,许牧果然又被挤丢了。
有了下午的经历,她轻车熟路的往人群的另一端跑去。
但本该正在发生打斗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
事情变得不一样,陆枫这才有些慌了,大声喊道:“许牧!”
人来人往的街道,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陆枫拼命的跑,四处寻找。她明明记得自己把弄丢的人找回来了,怎么,忽然又不见了?
这是梦吗?
陆枫有些怀疑了,如果是梦,为什么这一切那么真实,但如果不是梦,那她是不是,把许牧弄丢了?
许牧。
这两个字像是一个敲木鱼的棒子,“咚”的一声敲在她的头上,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许牧,是谁?
眼前的御街渐渐模糊起来,街道两旁挂着的火红的灯笼逐渐连在一起,变成漫天的红色,仿佛熊熊燃烧着的大火,火光中,自己万箭穿心站在中央,嘴里念着的最后两个字,是“蜜饯”。
这两个字吐口之后,场景又是一变。
“蜜饯,我爹同意我娶你了,我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门,做我陆枫的夫。”
欢快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个得到糖的孩子。这声音是她的,是她对着一个名叫蜜饯的人说的。
十里红妆,热热闹闹的将人娶回家,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她弯着眉眼唤了声,“蜜饯”。
陆枫犹如木桩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御街中央,嘴里无声的念着,蜜饯。
一股酸涩的感觉莫名从胸口漫了出来,溢到嘴边,整个嘴巴都是苦的,手脚冰凉,眼眶里却是热的。
“陆枫,陆枫。”
熟悉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语气中带着撕心裂肺的悲痛绝望。
陆枫抬头,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了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将御街上所有红色的景物掩埋,慢慢变成一片素白色。
她看到一个消瘦如柴的人,赤脚蹲在她挂满白绸的听枫院中,绝望的唤着她的名字。
“陆枫,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许牧,是蜜饯,是你的夫郎啊。”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陆枫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自己还是站在那条御街上,周围是拥挤的人群。
“陆枫,你牵着的人是谁?你娶的人是谁?你忘记的那个人,又是谁?”
一连三个问题,再一次重复着问她,等着她说出最后的答案。
蜜饯。陆枫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声音嘶哑,“我牵着的是许牧,娶的是许牧,我忘记的那个人,还是许牧。许牧是谁,是我的甜蜜饯。”
周围所有的人全都消失,陆枫满心欢喜的睁开眼,但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蜜饯!”
陆枫脑袋一点,猛的惊醒。有些茫然的往周围看了看,晚上的记忆慢慢回笼,才发现自己现在正在陆府祠堂里。
陆枫伸手摸了摸心口,那里跳的有些快。
又做梦了。
陆枫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梦醒后她记得东西不多,但心口却有些疼,闷疼闷疼的,带有一股空落落的感觉,仿佛梦里把心丢了一块似得,得缓好一会儿,才能好受。
陆枫闭着眼睛揉了揉胸口,又觉得怀里也空落落的。她抱着的蜜饯呢?
陆枫赶紧睁开眼,低头就看见,本来抱在怀里的人,已经滑到了地上,头枕在她的腿上,正蜷缩着身子在她身边睡的香甜。
她说自己怎么惊醒了,本来头枕在许牧脑袋上,现在他滑到了地上,她头没了支撑,才猛的惊醒。
陆枫腿被压的有些麻,伸了伸腿,将许牧提溜起来打横抱在怀里,拢了拢大氅将他盖住。
将人抱在怀里,陆枫忽然觉得空落落的心似乎不是那么疼了。她有些惊奇,试探性的慢慢收紧手臂,将许牧彻底圈在怀里,他身上清甜的味道在鼻尖弥漫,让陆枫心底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仿佛丢失的东西又找了回来。
失而复得感觉让她控制不住的眼眶发热,心里发烫。
陆枫嘞的有些紧了,许牧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额头在她胸前蹭了一下,哼唧着嘟囔道:“陆枫,别闹。”
他无意识的呢喃,引起陆枫的沉思。自己接二连三的梦境,里面的场景她有些记不清了,但木头却跟她说,每次她做梦惊醒的时候,喊的都是蜜饯。
而许牧梦里呢喃的,也是她的名字。
这似乎不是巧合。
她上辈子,娶的会不会就是许牧?
这小妖精,是不是上辈子喜欢她喜欢的紧,才在奈何桥上偷偷把汤倒了,就这么投胎来找她来了?
越想越有可能,陆枫最后总结道,肯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种可能,陆枫竟觉得有些想笑。
这蜜饯,怎么那么粘人。
大概也就只有她,才会允许他肆无忌惮的粘着了。
毕竟一开始自己虽然怀疑过他,但却没对他奇怪的举动和话语生出任何害怕或者反感,甚至愿意和他相处。
敢问还有谁,比她心还大。
陆枫头歪着,侧脸贴在许牧的脸上,有些发呆的看着前面的一排排牌位,努力回想自己的梦。
她总觉得,她的梦在告诉她些什么,可一觉醒来,又总是记不了多少。
陆枫手里捧着许牧肿着的左手,手指无意识的揉着他发肿的指关节。
本来涂了药酒压下疼痛的手指,又被人揉了起来,许牧疼的嘶了一声,侧头,张口对着陆枫就是一口,咬完后抽回手缩了起来,不满的哼唧道:“疼。”
他这一口,咬在了陆枫的胸前,正在发育的地方,被他隔着厚厚的衣物咬了一口,不痛,却有些痒。
陌生又奇异的酥麻感是陆枫从来没有过的,从被咬过的地方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头皮,麻了半个脑袋,脊背更是不自觉的绷着,下意识的想将怀里的人推出去。
好在及时回神,才没把甜蜜饯推到地上,摔成一块蜜饯饼。
陆枫摸了摸被咬过的地方,心里有些别扭。得亏李氏前段日子才嫁给姑母,让她对许牧没生出表亲的感觉,否则就这么咬了一下,陆枫能尴尬的半个月不想见他。
陆枫揉了揉鼻尖,伸手去摸许牧的左手,轻轻柔柔的哄着睡着的人把左手又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
头贴在许牧额头上,陆枫打算再睡一会儿。
才刚闭上眼睛,就听着身后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陆枫搂紧怀里的人,猛的回头,平日里茶色的眸子,在夜里却黑的发亮,透着股寒意。
本以为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的小厮,忽的对上陆枫的眸子,吓的差点扔了手里的火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主子,主君让我给您添几个火盆。”那小厮压低声音,小声说着。主君本来嘱咐说要静悄悄的,莫要给陆枫发现了,谁成想她睡的这般警惕。
陆枫这才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进来吧。她爹真是,想罚她,又怕她冻着了,竟让人在她睡着后偷偷送来火盆。性子别扭的很。
等小厮们将火盆放下,陆枫才扯了扯大氅,将怀里的人脑袋露出来。
蜜饯都睡着了,要是被小厮看见说到她爹那里,再把人抱回去睡,实在是太折腾了。
放了火盆,屋里渐渐暖和起来。陆枫腿有些麻,就将许牧打横抱起来,自己颤抖着两条发麻的腿站起来,用脚尖将身下的三个蒲团拼成一条线,重新抱着许牧躺了下去。
陆枫隐隐约约记得,她娘好像跟她爹说过,男子不能受凉。
想了想,陆枫将许牧翻到了自己身上,让他趴在她怀里睡,抖了抖大氅,当做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被压着的感觉一点都不舒服,甚至胸口有些发闷,但陆枫下半夜,却没再做任何能让她惊醒的梦。
纪氏一早就起来了,让人把祠堂里偷偷放着的火盆撤下去,自己去了祠堂。
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才能让孩子听话。
小厮们没敢跟主君说昨个她们放火盆时被小主子发现了,只能低着头听话的将火盆撤去。
推开门,屋里还残留着火盆的温度,纪氏见陆枫躺在蒲团上,对这幅场景,他早就习以为常,但走近了些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陆枫什么时候这么胖了?
纪氏赶紧过去,掀开大氅的一角,就露出许牧那张睡的红扑扑的脸,顿时愣在当场。
门还开着,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在许牧脸上。他觉得有些凉,就扭了个头,面朝里睡。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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