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姨娘听着微微愣了愣,说起她这位大嫂,郑姨娘其实挺感慨的。郑家原在京城没什么地位,尤其是先帝那会儿,如今的太后娘娘也不过是妃位,若不是于嗣有功,谁知道郑家在哪犄角旮旯。
后来终于是等到圣上登基,郑家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而她这位大嫂,生怕别人低看了她的出身,恨不得削减脑袋往贵人圈子里钻。她倒也是个会奉承的,嘴上像蘸了蜜一般,总能把太后哄的开开心心的。反倒是她这亲侄女,和周氏一对比,就有些显得笨拙了。
“确实,你大舅母巧舌如簧,今个儿入宫不定又怎么哄姑母开心呢。”
“说来你大舅母也是有福之人,这些年你大舅虽说一房妾室又一房妾室的娶进门,可你大舅母,膝下有你大表哥和二表哥,又有你媛姐姐和涟姐姐。任那些莺莺燕燕在你大舅身边,她又有何惧?谁还能抢了她的正室位子不成?”
说起娘家,尤其是这位大嫂,郑姨娘的话就比往常多了很多。其实她心中也未尝就没有羡慕之意,大嫂的娘家可是商户,这所到底不过是个奴才。可依仗着郑家,愣是成了皇商。可她比大嫂出身好那么多,却处处低大嫂一筹,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殷锦娴如何不知道姨娘这些小心思,这些年,姨娘虽说鲜少提及往事,可她也偶尔从外祖母那里听了那么一耳朵。说当初姑祖母指婚,硬把姨娘给爹爹做了妾室,这其实,还是大舅母提议的。
说虽不能给爹爹当正妻,可定国公府,那可是百年世家,郑国公府若是能结交上这样的世家,那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姨娘,不过是一嫡次女,牺牲一个嫡次女却能够结交到定国公府这样的皇亲国戚,又能彰显太后娘娘的威严,岂不是一箭双雕。
姨娘就这般嫁给爹爹做了妾室?这些年,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说姨娘当初在慈宁宫对爹爹一见钟情,舔、着脸面求了姑祖母赐婚,只因见爹爹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可见传言未必是真。
这会儿见姨娘低垂着眼睑,明显有些晃神的样子,殷锦娴低笑道:“姨娘,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大舅母。大舅母这人太势力了,浑身穿的贵气又如何?哪里有丁点儿的贵太太风范?她真以为自己穿金戴银,就人上人了?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她呢,就她还拿自己当回事儿。”
“还有涟姐姐,上次女儿在慈宁宫小住,隔日,莲姐姐竟然也入宫了。和女儿吃茶的时候,言语间好生让人羡慕,说大舅母已经给她备好了嫁妆,平日里京城那些贵妇人和大舅母都私交甚好,都恨不得让她当儿媳妇呢。”
“莲姐姐不就仗着自个儿是嫡出,才故意寻女儿的不快,在女儿面前找优越感吗?”
郑姨娘暗暗叹息一声:“你呀,怎么总把人往坏处去想。你涟姐姐自幼被你大舅母娇养着,比起你媛姐姐,我看你大舅母更疼你涟姐姐呢。”
“她出嫁的好与不好,和你又有什么相干呢?”
殷锦娴努努嘴:“怎么会没有关系?我自小就低她一筹,女儿若和姝妹妹一样外嫁倒也罢了,可若是留在京城,难免有打照面的时候,到时候,女儿如何能不尴尬。”
殷锦娴原还在气头上,可说着说着,想到圣上把姝妹妹指给了镇北王,日后啊,她和许姝最多不过一年见一次,只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乐呵起来。
许姝不是仗着自己自小被祖母娇宠着,很瞧不起她吗?可如今,许姝纵然再尊贵,也不过是外嫁的郡主?这京城繁华簇拥,而她,却只能往荒芜的西北去,想想,真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孟姨娘是真的没法子了,“好了,这话你只许心里想想,万不可说出去。若你祖母知道了,又不知怎么罚你呢。”
殷锦娴看着孟氏的战战兢兢,不情愿的撇撇嘴:“这又不只女儿一个人说。坊间的流言多了去了,就是祖母,为什么这么舍不得姝妹妹离京,不也觉得西北那蛮荒之地比不上京城吗?”
想到许姝自幼被祖母宠着,吃的喝的都格外的精细,这若是去了西北,听说那里风沙遍地?想要去泡温泉,也是件极其奢侈之事。素来被娇宠着的姝妹妹,竟然要去过这样的生活,想想她的心里就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孟姨娘叹了口气:“你二姐姐不日就要离京了,而姝儿,也有了婚约。你纵然心里不喜你二姐姐和姝妹妹,可这节骨儿上,你该姐妹间聚聚,否则太太怕是又得觉得你不懂事儿了。”
殷锦娴根本懒得听这些,她烦躁的看孟姨娘一眼:“姨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见到她们就来气。纵是女儿舔、着脸面去讨她们开心,太太难道能看顾您和女儿?与其这般,还不如去宫里哄姑祖母开心呢,这说不准姑祖母耳根子一软,就成全了女儿呢。”
殷锦娴无从和孟姨娘解释她对阖府姐妹的嫉妒,因为姨娘是妾室,所以她就必须在几位姐姐面前做小伏低?就是二房的璇妹妹,不也仗着自己是嫡出,和她没大没小吗?
她不甘心一辈子这样做小伏低的,只要能嫁给三皇子,做了三皇子妃,这阖府的姐妹,看她们还怎么在她面前趾高气昂。
翊坤宫里,淑贵妃真是心急如、焚,这也不知圣上又怎么抽风了,竟然说要去射猎。
这圣上自打沉、溺丹、药以来,鲜少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虽说祖宗的规矩,围猎保持勇武之风,每年都有三次外出射猎。可这都已经搁置了有几年了,怎么圣上突然又来了兴、致了呢?
别说圣上这些年养尊处优,就是朝中那些臣子,还有宗亲贵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不是胡闹吗?
后宫虽不得干政,可淑贵妃也不是无知妇人,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前几日镇北王御前请旨一事。
圣上这怕是不知听了那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还是谁的耳旁风吧,想借此暗中除掉镇北王。
想着这些,淑贵妃微微眯了眯眼睛,也不知为何,竟然心中有些慌乱。
“主子,奴婢要不差人去探探冯公公的口风?”
自那日杨嬷嬷在淑贵妃面前提议暗中拉拢冯振,淑贵妃点头之后,这翊坤宫和司礼监那边,便暗中有了往来。
淑贵妃也说不上自己这般到底对不对,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可她行事素来谨慎,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派人往冯振那边去的。
只见她摇摇头,缓缓道:“去探了他的口风又如何?左右也不关我们的事儿。只是圣上的安危,却不得不谨慎些。圣上养尊处优,猎场那些弓箭若有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啊。”
粱嬷嬷轻声道:“主子,您怎么也糊涂了。圣上若这次真的是为了除掉镇北王,那必是细细筹划过的。何况又有冯公公的那些干儿子伺候着圣上,如何会生了意外?”
淑贵妃叹了一口气,她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些过于紧张了。
见此,粱嬷嬷忙又道:“主子,只是不知这次外出狩猎,圣上带不带后宫妃嫔过去?这若是真的封了山,可是得在山上待几日的。”
淑贵妃嗤笑一声:“圣上的脾性,你还不知?这大冷天的,说是去狩猎,可冰天雪地的山里能有多少猎物,至多不过是园子里原先圈养的猎物放出去。如此,已经让人心里犯嘀咕了,这若不带着后宫妃嫔前去,岂不更惹镇北王疑心。”
粱嬷嬷听着却是忍不住冒出些冷汗来。
这些年,她只听圣上沉、溺丹药,可突然间却要做这么凶险之事,她这当奴才的,也不免生了些寒意。
“这若圣上真的成功了?圣上如何和大长公主殿下解释啊?这赐婚的旨意才下了不过几日,就让清溪郡主守了活寡,大长公主还不气晕过去。”
粱嬷嬷担心的,其实淑贵妃又何尝想不到。
这几日,圣上都没往她宫里来,听说都歇在丹房。这个时候突然痛下决心要对镇北王处之而后快,定是因为这些日子心里憋着气了吧。
要说他这皇帝也当的真是窝囊,镇北王手握重、兵,他却无能为力?数次想要收回镇北王的兵、权,却数次都不了了之。
“清溪郡主一个姑娘家,圣上纵然怜惜她,可那又如何?至多再给她指婚罢了。再不济,那高宁大长公主不一直都想让清溪郡主嫁给坤哥儿吗?如此,也算是如了高宁大长公主的意了。她又有何可闹腾的。”
这强、盗逻辑,粱嬷嬷听着心里也是阵阵惊讶,“是呀,奴婢竟没往这去想。”
☆、第63章 幸灾乐祸
圣上欲外出狩猎,宗亲和朝臣也在随行之列,消息一出,京城顿时一片哗然。
宝林苑,许姝也是深吸了一口气。
上一世被圈禁在禁宫,许姝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政、治、敏、锐度。自从这次万寿节诸位藩王奉召入京,京城就时有传闻,圣上早就存了收回镇北王兵、权的心思。特别是镇北王出身寒微,圣上看着他坐拥数十万精锐,在西、北虎视眈眈,如何能一点儿忌惮都没。
莫说她已经被圣上指给镇北王,纵是没有,她也断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到底该怎么做呢?许姝知道,圣上既然让朝臣和宗亲随驾,定是有必胜的信心的。镇北王却不可能因为这些猜忌,带着护卫前去。若没有妥善的方法,想要从十面埋伏中全身而退,绝对不会是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许姝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一旁,琥珀也被吓坏了,忙道:“郡主,您这是……”
许姝不欲解释太多,径直就往大舅舅的书房走去。
因为走得急,到了书房门口时,她有些气、喘、吁、吁的。
因着殷衡对许姝素来的宠溺,门口的侍卫也不敢拦着。
这会儿,书房的气氛也是凝滞的可怕。殷衡静静的坐在藤木椅上,身侧的茶水却早已凉透了。
见许姝就这么闯了进来,殷衡笑着招招手,“你呀,还是这般由着自己的性子,都快要成婚的人了,冒冒失失的,以后如果离开了府邸,没有大舅舅和你外祖母护着,可如何是好。”
外人听着这些话大抵要以为是斥责之言了,可许姝却知道,大舅舅是真的担心她。
原先还心、急、如、焚的许姝,此刻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如小时候一般,她偎依在大舅舅膝上,喃喃道:“大舅舅,您会救王爷的,是不是?”
“王爷这些年征战沙场,于江、山社稷,可谓劳苦功高。您放眼看看京城的局势,若王爷有什么不测,阉党横行,到时候西、北战、局谁来平定,莽子若再犯,那些昔日追随镇北王的将士,早已寒心,如何会奋起抵抗,蛮子攻到京城,绝非危言耸听。到时候,京城世家大族,如何自保?难不成南逃,避往江南?”
想姝儿三岁那年被接到定国公府,一转眼间,竟已许了人家,此刻,殷衡看着眼前的姝儿明眸皓齿,顿时生了很多感慨。
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如今竟说出如此通透之话,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自上次在鹤安堂和母亲谈话之后,这几日,殷衡每每往鹤安堂去,母亲虽说还如往日一般,对他嘘寒问暖,可殷衡如何察觉不出,母亲心中,其实难免怪罪于他。因此,夜深人静之时,殷衡也忍不住想,自己这般到底对不对。毕竟母亲身上流着李家王朝的血液,殷家这些年的富贵荣华,皆是君恩。在这个时候,他想到的却是自保,会不会太算计了。
直到方才听许姝所说的那番话,殷衡才恍然察觉,自己竟然连一个孩子的见解都不如。是啊,若圣上心中是这天下苍生,他又如何会生了异心。
可事实却是,国、将不、国。殷家如今就是再尊贵,坍塌也只是在顷刻之间。
这些年,殷家贵为皇亲国戚,虽说被圣上猜忌,可到底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贵族。可殷衡不可否认的是,他也不过是靠着荫恩,苟、且偷、生而已。
也不过是因为母亲贵为高宁大长公主,他才得了爵位,在朝堂中有了一席之地。
可第一次,他不想再这样庸庸碌碌,他也想遵照自己的心一回。虽说他和那位镇北王并未打过交道,可这样的人,谁不仰慕,谁不想投入他麾下,开创新的朝、代。
几乎是下意识的,殷衡沉声道:“姝儿,你无需多说,舅舅心中有数。即便母亲此生都不肯谅解我,我也绝不后悔。”
得了殷衡这话,许姝终于是安下心来。上一世毕竟没有这样的意外,如今她也不清楚,镇北王实力到底如何,可不管怎么,有舅舅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两全之策。
依着镇北王赏罚分明的性子,这个情,必然会记下的。
“多谢舅舅,姝儿代王爷先行谢过舅舅了。”许姝甜甜的笑笑。
殷衡叹息一声,难掩感慨道:“姝儿,舅舅是愈发在你身上看到你娘亲的影子了。当年你娘亲也是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把爱情当做了她所有的一切。”
许姝如何听不出殷衡的言外之意,她缓缓直起身子,眼神没有一丝的闪躲,一字一顿道:“舅舅,您放心,姝儿让您救王爷,绝不只是出于私心。姝儿虽说自小养在闺阁中,可也经常随着外祖母出入内廷,这世间,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话本中的故事。姝儿绝不会重蹈娘亲的悲剧。”
“不管日后姝儿的身份是镇北王妃,还是其他,姝儿永远都记得,许家和殷家,是姝儿这些年的倚仗。我可以把我的爱给王爷,却不能把殷家和许家,都交给王爷。”
见证过官、场这些年沉沉浮浮的殷衡,再次被震到了。他久久未说出话来,只紧紧的抓着许姝的手,喃喃道:“若说舅舅之前还对圣上的赐婚耿耿于怀,那么现在,舅舅反倒是要感谢圣上的这次赐婚了。我的姝儿绝不只是拘在后宅的闺阁女子,若你娘亲看到,一定也会十分欣慰的。”
既然已说了这么多,许姝也不再藏着掖着,坦诚的看着殷衡道:“大舅舅,姝儿听外祖母说,那司礼监的窦继海是我们殷家的人,姝儿大胆的揣测下,其实与其说这窦继海是外祖母的人,不如说是他唯舅舅之命是从吧。舅舅若是信得过姝儿,可否让这窦继海为姝儿所用。有些事情,姝儿还不便说给舅舅,可姝儿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殷家。”
殷衡皱皱眉,可想到姝儿不同于一般女子,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忘叮嘱几句:“那冯振是个老狐狸,你行事间可得小心谨慎些。”
许姝点点头。
实际上,在那次外祖母提及窦继海为殷家效命,她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可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冒然提出来,只会让外祖母担心。
而今,因为有了这次猎场射猎,许姝终于有了契机和舅舅开诚布公,这一切来的真的太是时候了。许姝虽为郡主,可如何比得上窦继海出入内廷那般方便。
慈宁宫
虽得了太后的口谕往宫里来,可殷锦娴想到姑祖母对她这几月的冷落,说话间难免便不如往日随意,多了些讨好和拘谨。
郑太后看她这般小心翼翼,心中顿生了些怜惜之情,只听她暗暗叹息一声,道:“哀家怎么瞧着,娴姐儿竟是消瘦了些,传哀家的口谕,这几日啊让太医院的人给娴姐儿把把脉,这么小的孩子,若真的亏了身子,哀家如何能不忧心。”
闻言,殷锦娴瞬间是红了眼圈,她倒也会来事,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哭了,反倒是惹了姑祖母的不快,也不吉利,她忙转移话题道:“姑祖母,听闻昨个儿大舅母来给您请安,也不知涟妹妹有没有跟着大舅母入宫。想想,娴儿也有些时日没见涟妹妹了,总想着往日两人一起在慈宁宫茶房吃茶的时光呢。”
提及郑涟,郑太后也不瞒着,笑眯眯道:“可不是,你两孩子自幼就爱腻在一起。只是这日后啊,怕是再见面就难了。”
郑姨娘心中猛的一咯噔,试探道:“可是大嫂给涟姐相看好了人家?”
郑太后轻抿一口茶,缓缓道:“涟丫头这些年是出落的愈发伶俐了,不都说美人配英雄吗?你觉得,涟丫头若是侍奉镇北王左右,可是一桩美事?”
纵然已经有了隐隐不好的感觉,当郑姨娘听着这话时,还是忍不住苍白了脸。
不由得,她脑海中再次闪现了当年,慈宁宫传了口谕,让她嫁入定国公府做了妾室,阖府姐妹,原先还一起吃茶玩闹,可不过半日的功夫,皆避她如蛇蝎。而她出嫁那日,碍着面子,姐妹们来看她的嫁衣,可神色间,却是难掩鄙夷。
没想到,多年之后,郑太后又打起了涟姐儿的主意。
和郑姨娘的瞬间晃神不一样,殷锦娴只差大笑出声,她都等不及许姝听到这消息时候是什么表情了?
自打圣上赐婚,她虽说背地里幸灾乐祸的,可心里也忍不住觉得,镇北王赫赫战功,姝妹妹又贵为郡主,京城那么多贵女,镇北王如何就御前请旨,钟情于姝妹妹。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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