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一开口,陆栖行就听出她的声音来了,脸色稍缓:“此地偏僻阴冷,不是尔等妇道人家该来地方,夫人请回。”
这是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吧。傅芷璇连忙点头:“是,臣妇遵命。”
说完,连忙带着傻愣愣跪在地上的小岚往外走去。
等走出了陆栖行的势力范围,她心里才松了口气。
小岚也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口无遮拦地说:“夫人,这位殿下还真是怪人。”
傅芷璇连忙扫了周围一圈,小岚见了得意地说:“放心,少夫人,奴婢看过了,没人奴婢才敢这么说的。”
虽然傅芷璇心里也这么想,但是小岚这丫头太没大没小了,傅芷璇可不想惯着她,立即斥责道:“没人也不能这么说。”
小岚见她板着脸连忙认错:“少夫人放心,奴婢下次再也不敢犯了。这雪下大了些,好冷,咱们快回去吧。”
“嗯。”傅芷璇点头应是,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栖行的方向,真想问问他,有没有替她主持公道,这几乎都快成她的执念了。
罢了,前世种种皆成过往云烟,她今生可以亲自把季文明和钱珍珍上辈子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一一还回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傅芷璇终于收回了目光,抬脚再无一丝留恋,坚定地步出了梅林。
她们主仆一走,红梅树后闪出两道人影。
章卫瞥了陆栖行看不出任何变化的脸色,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你真不认识那位夫人?”
陆栖行斜了他一眼:“除了永宁,你觉得我还记得住哪个女人?”
好吧,这个理由还真是强大得无可辩驳。可那位夫人回头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章卫觉得哪怕自己读书不少,也形容不出那种眼神,脆弱中带着坚毅,宛如一颗长在戈壁滩里顽强向上的仙人掌。连他这个旁人看了都心悸,也只有摄政王这种心冷如石的人才会无动于衷。
“铁五那里传来消息,大长公主找到了梁冉佳,不过出了点意外。”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正准备往梅林深处走去的陆栖行突地脚一拐,往傅芷璇的方向走去。
***
傅芷璇和小岚平时都经常出门,两人脚步不慢,不一会儿就快走出梅林了。
结果突然听到一道愤怒的女声大吼道:“打死你个登徒子,竟敢趁人了占人家的便宜,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这不是那位大长公主吗?
出去还是躲起来?傅芷璇只犹豫了一瞬就做出了决定。
前世,她被毛蛋和痣哥压在身上时那种绝望的感觉她至今都难忘,偶尔还会做噩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能因为怕受牵连,就躲起来,明哲保身。
“一起。”傅芷璇给小岚比了个手势。
主仆两个突然窜了出去,抓起地上的泥块儿就往叶城脸上砸去。
叶城避之不及,被砸了个花猫脸,很是狼狈。
陆永宁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傅芷璇竖了个大指头:“干得好。”
“喂喂,都说了是误会,你们,你们再这样,我就要打破我不打女人的誓言了啊?”叶城摸了一把脸上的泥,生气地说,他身为武威伯的公子,打小就受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陆永宁才不吃他这一套,拿起折断的梅枝朝他身上打去,边打边念:“哼,还敢狡辩,本宫亲自看到的,这还能有假?”
“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听我解释……”叶城一边跑,一边辩解。
旁边的小岚见了跃跃欲试,又捡了一团泥问道:“少夫人,咱们不去帮忙吗?”
傅芷璇摇头:“再看看。”
她刚才离得远,听了大长公主的片面之词,误以为是叶城欺负了陆永宁,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而且叶城也很有风度,只是闪躲,并未还手,当然也有可能他是知道陆永宁的身份,不敢还手。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陆栖行泛着冷气的不悦声音像个定身丸,立即喝止了两人。
陆永宁不甘不愿地丢下了梅枝,先告状:“皇兄,这登徒子占姑娘的便宜,我亲眼看见的。”
“不是,摄政王殿下,我没有。”叶城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陆永宁立即反驳:“没有,那我亲眼看到你亲人家姑娘,难道还有假?哼,枉你是勋爵之后,看上人姑娘了,诚心上门求娶就是,畏畏缩缩趁人喝醉了偷亲别人是几个意思?你这样的不是登徒子,那还有谁是登徒子?”
“我说没有就没有,信不信由你。”叶城脖子一昂,破罐子破摔,“公主,你要怎么惩罚都随你,你别再喊了行吗?”
她这是要喊得满庄园的人都要听到了。
陆栖行见了,望向陆永宁:“你准备怎么办?”
打了叶城一顿,陆永宁仍不解气:“哼,当然是要重重处罚他了,轻薄良家女子该处什么刑来着?鼻刑?宫刑?还是……”
“公主,公主,不要。”梁冉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疾声呼道。
陆永宁错愕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你担心他报复你?放心,他不敢的,本宫已经替你揍了他一顿。”
梁冉佳闻言,连忙抬头瞥了叶城一眼。此时的叶城,一身狼狈,白色的裘衣上全是泥印子,已经认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灰头土脸的,还被细树枝刮出了几道细细的伤口,血珠渗了出来,很是凄惨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梁冉佳往前一站,闭上眼道:“公主,真是你误会了,是……是民女主动亲他的。”
这下不止陆永宁傻眼了,就连叶城也抬起头,万分惊讶地看着她:“原来你没醉?”
梁冉佳脸颊红得几欲滴出血来,她虽然喝了些酒,但还没有醉到分不清人的地步。
见她这样,陆永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梁冉佳中意叶城,是她搞错了。
“对不起,错怪你了。”陆永宁尴尬地说道,“待会儿本宫让侍女给你送金疮药。”
叶城这会儿被突如其来的桃花运砸懵了,耳根发红,傻愣愣地看着梁冉佳发呆,哪注意到她。
做媒欲旺盛的陆永宁见了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自己无意中又撮合了一对,朝陆栖行挥了挥手,又叫上傅芷璇,小声说:“走,咱们把地腾给他们。”
本想等他们走了,自己再走的傅芷璇没辙,只能跟上。
稍微走远了一些,陆永宁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兴奋地说:“没想到梁冉佳这么大胆。”
说完,遗憾地看了陆栖行一眼,也不管傅芷璇还跟在身后,就大大咧咧地说道:“可惜了,她没看上你,倒是便宜叶城那小子了。”
一副恨不得陆栖行随时被人霸王硬上弓的模样。
傅芷璇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这些皇家秘辛啊。
陆栖行睨了她一眼,提醒她:“宁乡侯与武威伯不对付。”
宁乡侯混不吝的性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武威伯才不想摊上这个亲家呢。
陆永宁也知道这一点,她上前拉了一下陆栖行的胳膊,讨好地笑道:“皇兄,你可不可以给他们赐婚啊?”
“胡闹,你这是让他们结亲还是结仇!”陆栖行甩开她的手斥责道。
陆永宁一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知道此事断无回旋余地,心里颇为不爽,扭头看到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傅芷璇,想起她刚才的“仗义出手”,陆永宁像是找到了帮手,拉过她问道:“你说,梁冉佳和叶城配不配?”
傅芷璇点头:“配,梁大小姐聪明勇敢,叶公子品行端正。”
这是实话,叶城为了保住梁冉佳的面子和闺誉,即便被公主打骂羞辱,惩罚也不肯说出实情,这样的男人有担当。而梁冉佳,一个未婚姑娘,装醉亲心上人,这该需要何等的勇气。
听到她的回答,陆永宁不大满意:“这就完了?不是应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倒是前头的陆栖行侧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比永宁聪明,知道挑如意郎君得挑人品好的,只是不知道她那桩婚事是她糊了眼,还是她的家人糊了眼。
即将走出梅林时,章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附在陆栖行耳朵边说了两句。
紧接着就见陆栖行脸色一变,侧头对陆永宁道:“你不要乱跑,玩一会儿就自己回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什么事嘛,不等我就走了?”陆永宁不满地嘟囔道,她还想在回去的路上跟她皇兄细细探讨一下娶老婆的好处呢。
陆栖行敷衍道:“一些你不懂的政事。”
说完,又扭头看了傅芷璇一眼:“劳烦夫人陪陪大长公主散散心。”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傅芷璇连忙应道:“是!”
***
陆栖行出了范家别院,连车都没坐,冒雪骑着马,急匆匆地赶往皇宫。
等进了小皇帝陆谨严居住的仁福宫时,他的肩头发梢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皇上呢?可请太医了?”一进宫,他就问向仁福宫的管事太监。
那太监连忙跪下道:“回殿下,皇上在寝宫里。”
却避开了他的第二个问题,陆栖行此刻心急如焚,也没注意到。
他直接越过这小太监,走进陆谨严的寝宫,推开门,却见寝宫里无一宫女内侍在旁伺候,只有陆谨严和萧太后母子俩坐在窗边的榻上识字。
陆栖行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陆谨严没察觉,见到他很是高兴,连忙丢下书本,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声喊道:“皇叔,你来看朕啦,母后在教朕识字,可她没皇叔写得好看,皇叔你教朕好不好?”
萧太后也从榻上走了下来,笑盈盈地说:“皇上一直念叨着皇叔,皇叔不如过来陪他一起识字吧。”
陆栖行没搭理她,弯腰抱起才到他大腿处的陆谨严,转了一圈,温和慈爱地说:“太傅说你最近进步很快,今天正巧下雪了,想不想出去玩会儿?”
哪有孩子不想玩的,更何况陆谨严这个才五岁就被逼着每日念书的孩子。他连忙兴奋地说:“好啊,不过皇叔要陪朕一起玩,小喜子他们都没意思。”
陆谨严年纪虽小,但却感觉得到,这些宫女太监总是生怕伤了他,每次跟他们玩,他们都让着自己,时间久了,他也觉得没劲儿。
陆栖行接过宫女递来的裘衣,亲手给他穿上,笑道:“好,皇叔待会就来陪你。我跟你母后还有事要谈。”
陆谨严得了他的承诺,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陆栖行与萧太后两人,他的脸刷地拉了下来:“本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萧太后不以为忤,涂着鲜红胭脂红唇轻轻一翕,眸光流转,万种风情,但语气里却充满了幽怨:“皇叔一直避着哀家,哀家也是没辙,只能出此下策。”
陆栖行目不斜视,似是没看到她递来的秋波:“太后好自为之。”
说完折身就走。
萧太后见他一副避她如瘟疫的模样,心中恼恨,气得口不择言:“怎么,今儿永宁给你介绍的姑娘,你也都不满意?”
她问这话一半是嫉恨,一半是试探。
回答她的是一道用力的摔门声。
萧太后盯着那扇猛然合上的门,又羞又恼又恨,染着血红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都毫无所觉。
第36章
凌云殿外的大门口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声比一声凄厉, 撕心裂肺地, 听得人头皮发麻。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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