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吃得风起云涌。
苏小南跟雷荆山一样,都是安家的“外人”,半句都插不上嘴,也不方便多话,在一片欢声笑语母慈子孝的掩盖下,感觉着那暗流涌动,如坐针毡——
“爷爷!”西西突然奶声奶气的喊,“你不能喝这么多酒……”
在北邸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小警察”,不管家里谁的事情她都要管,凡是不符合她学的规矩,她都要干涉。这回到京都,对这个很少见面的爷爷,她也没忘记关心。
说完,小身子慢慢趴过去,她从安正邦手里夺下酒杯,严肃着小脸。
“爷爷,喝酒对身体不好的,你会变得笨笨的,做了坏事都不知道,还会肚肚疼,会后悔会难过……我妈妈说过,好男人是不能酗酒……”
小丫头一本正经教训人的时候,眉头轻拧,模样有几分安北城的影子。
安正邦一怔,愣愣地盯着她,一动未动。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管过他了?
以前尤明美到是总念叨惹他心烦,可她不在了,再没人管他了,他却止不住的想念。
由着小丫头抽走他的酒杯,他久久才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好闺女,要是你奶奶看到你这么乖,该有多好……”
他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撸了一把脸,站起身拉开椅子。
“上个洗手间。”
安正邦离开了座位,苏小南却在他转头时的一瞬,看清了他湿润的眼角。
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时间也是最无情的,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很快就会被人淡忘,除了亲人,再也不会有人想起。
认真说来,尤明美过世不过几个月,可当初哭得稀里哗啦的安家老宅里,不也一样笑语声声么?
这个时候还能记着她的人,那就是最爱她的人了。
大概尤明美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她过世后,最惦记她的人,会是安正邦吧?
苏小南想着,看安北城突然端起酒杯,往嘴里灌去。
她一怔,握住他的手,“你想西西也给你上政治课么?”
安北城:“……”
苏小南捏了捏他的掌心,“喝慢点!今儿是高兴的日子。”
嗯一声,安北城泯一口,慢慢放下了酒杯。
苏小南轻轻笑了,环视围坐一起的安家人,压低了嗓子。
“讲真的,我挺佩服你的。”
“怎么说?”
“这样的家庭里,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一个挺字,道尽了豪门世家的不容易,安北城双眼微眯,深深看了她一眼。
像他这样的男人,其实最想听的从来不是女人嘴里的“爱你”,而是有一个女人真正的“懂你”,了解他的不容易,宽容他的不容易。
于是沉默半秒,安北城反握紧她。
“挺过来,就为了遇见你——”
“……”苏小南粉唇一弯,“情话满分!”
“为了遇见你,再收拾你!”
“安公子,你喝大了吧?这是要起义?”
两个人正小声说着话,西西突然啊了一声。
“哥哥,怎么了?”
苏小南坐在安北城的右侧,东东坐在安北城的左侧,听到西西弱弱的声音,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过头去看儿子。
却见东东脸颊上的肌肉在隐隐的颤抖,眼往上翻,嘴也开始止不住的抽搐……
不好!
这种事苏小南经历过好几次了,有经验。
知道东东又犯了癫痫,她二话不说放下筷子就冲过去。
可安北城比她速度更快,他不待桌上的人看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转身抱住儿子大步出了餐厅,往他们的卧室跑去……
夫妻俩没有商量,却都是一门心思。
不能让东东在那么多人面前发癫痫,不是为了维护他们的面子,而是为了维护儿子的自尊。
因为癫痫这个病,优秀的东东常常一个字都没有,医生说不排除疾病引发的自卑……
孩子也是有尊严的。
有一次东东在幼儿园发病,尽管老师事先知道情况,很快做了处置,但事后好多目睹过程的小朋友都不敢再亲近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孤立他……为此苏小南跟安北城还特地为他们换了一个幼儿园。
没有想到今天在安家的聚会中,他会突然犯病……
苏小南跟在安北城后面上楼,飞快找出带回来的药,安北城抱着东东,她扼住孩子嘴巴,喂了进去。
东东脖子僵直的长伸着,头往后仰着,双只眼珠子不停翻白,但他好像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努力地咽下了药丸,视线瞬也不瞬地盯着苏小南和安北城……
“儿子,没事了啊,没事!妈妈跟爸爸都在这里,你没事的……”
苏小南声音都带着颤抖,额头上全是冷汗。
东东盯着她,没有回答,漆黑的眼眸里,缓缓滑下两行泪。
“儿子。真的会没事,真的。”
苏小南被那两串泪揪着心,轻轻抱住儿子,连同安北城一起抱住。
“……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生病……”
东东手脚还在微微抽搐,头也僵硬着还是那一副僵硬的表情,可眼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安北城喟叹一声,双臂一展,将母子两个一起圈在怀里。
“傻子,不要自责,儿子这么坚强,这点小病,算什么?”
“安北城……都是我不好……”
“没有人是不生病的,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安北城……”
“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
楼下餐厅。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安静了好一会。
东东的病,大家都知道,可亲眼看见的人却不多。
二房和三房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眼睛里传递着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绪,眸底跳跃的火花,闪烁着贪婪……
“咳!”老太太轻咳一声,提醒他们,“吃饭!都吃饭!愣着干什么?”
老二媳妇瞥一眼老太太黑沉沉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问:“妈,东东的病,挺厉害的啊?看他刚才那样子,脸都白了,真是吓人。这病……不会传染的吧?”
“说什么呢?”安老太太不高兴了。
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她看着二儿媳妇。
“吃你的饭,没人当你是哑巴。”
老二家的本就是一个喜欢嚼舌根的女人,眼往上一斜,哼哼一声,尖酸地笑。
“我这也是关心嘛。再说,不问清楚怎么行?我家小茵也在这里,万一传染上……”
“二嫂,你有没有常识?”安瑜冷冷看她一眼,“你从哪听说这种病会传染的?”
“哟,我这不是头一回听说这种病吗?我上哪儿知道去?”老二家的就像存心找事似的,没完没了的追问,语气全是嘲弄,“也不知道我们老安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东东这孩子,居然得了这么见不得人的病……”
什么叫见不得人的病啊?
安瑜听不下去了,“二嫂,麻烦你请注意言辞。”
“我有说错吗?”老二家的又笑,“我听人说,这种病不是遗传就是……好像亲近结婚来的哦?是不是这样?啧!我说咱家城子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女人……”
她絮絮叨叨着,话没有说完,突然“啊”一声尖叫着,杀猪般吼。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干什么啊你?你……你竟敢咬我?”
她抬起手背看了一眼上面的牙印,盯着西西开口就骂。
“没教养的东西!”
西西瞪着大眼珠子,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愣是被她憋着没有掉下来,只瘪着小嘴巴,指着她大声吼叫。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哥哥,也不许你骂我妈妈……”
“我说了又怎样?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你妈有没有教过你……啊!”
又一声惨叫中,西西再一次扑上去吊住她的胳膊,死死咬在她手背的伤口上……
☆、第610章,一家四口
第610章,一家四口
尖锐的疼痛感让老二媳妇条件反射地抬起了手,可不等她打到西西身上,手就被人扼住了。
雷荆山速度很快,为了不让西西挨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彼此的身份了。
“二嫂,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你……”老二家的一看是雷荆山,当即红了眼,“你算什么东西?要你来管……”
“那我呢?”她话音未落,背后就传来一声低吼,“你打我孙女,我能不能管?”
说话的人,是从卫生间出来的安正邦。
第5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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