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随手挤了些免洗消毒凝胶揉搓,转身打算继续去赶论文。
鹿饮溪拉住她的衣角,不放她走。
衣角被扯住,简清停下脚步,看向鹿饮溪,微微挑了挑眉。
鹿饮溪垂下眼帘,没说话。
白底黑字幻化成一帧帧影像,脑海不断浮现简清躺在雪地中,等待死亡的画面。
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疼得没有精力多加思考,踌躇半晌,还是开了口:药是救人的,你不要用它做坏事,好不好?
药是治病救人的。
不要用它结束别人的生命。
不要用它,结束自己的生命。
简清看着鹿饮溪,不明白这小孩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她看向药箱里的吗啡和七氟烷,无声思考片刻,问:我能做什么坏事,吸.毒么?
她在门急诊的时候,确实会遇到一些毒瘾发作的不法分子,谎称癌症晚期、身体剧痛,骗取注射吗啡。
鹿饮溪不回答,只是攥紧她的衣角,颇有些得不到承诺誓不罢休的架势。
简清被闹得有些没脾气。
好,我不会做坏事。依旧有些冷淡的口吻,却多了一丝哄小孩似的无奈,去吃药,待会儿去医院。
得到了承诺,鹿饮溪松开她的衣角,捂住脸颊,问:去医院做什么,不是说下午让我休息吗?
简清乜她一眼,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拍片,拔牙。
*
口腔科里。
拍完牙片后,牙医直接在电脑上读片,又打量一眼鹿饮溪,笑眯眯道:小姑娘模样标志,牙齿长得也别致,下边两颗横着长的智齿,贼对称了,都得拔啊。
鹿饮溪闻言,鼓着腮帮子,险些想晕在简清怀里。
智齿的生长比较随心所欲,横着、斜着、正着都有。
横着生长的,医学术语叫做横向阻生齿,离神经近,拔除风险高、难度大、术后反应激烈。
常有病人在麻醉效果过后,痛得嚎啕大哭、涕泪四流。
简清毫不怜悯:等消炎了就带她来拔。
牙医乐呵呵点头:顺便让我的学生观摩学习一下啊。
教学医院里,有带教任务的医生最喜欢那些症状典型的病人,碰到一个恨不得把所有学生都抓过来摁头学习。
于是,鹿饮溪拔牙那天,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穿白大褂的实习生。
牙医托着她的脸,慢条斯理给学生讲解:你们看,她这样的阻生齿,需要切开牙龈,翻瓣暴露牙冠,还需要分割牙齿,逐块拔除
灯光太刺眼,话语太吓人,鹿饮溪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捏住衣角。
麻醉生效后,开始拔牙。
宛如在嘴里放了一个施工队,又锤又撬又钻,叮铃哐啷一阵倒腾,口腔弥漫着血腥味,混合了医用手套的乳胶味,耳畔还有学生的窃窃私语。
鹿饮溪皱眉忍住不适,全力配合医生的动作。
没人会喜欢在惶恐不安时,还被当做教学标本,被一群陌生人围观。
可教学是医学传承的根本,代代医者口口相授,薪火相传。
这世上也许有绘画天才、音乐天才,但在生物医学领域,没有天才,只有一点一滴的积累。
任何一名医生的成长都依赖大量病例的积累,这是一个特别注重实践和经验的领域。
鹿饮溪明白这些,心甘情愿当小白鼠供实习生观摩学习。
最后的缝针也是交给的实习生操作。
实习生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打结不顺不说,手还有些抖,等到缝好,局麻的药效都过了。
简清忙完工作过来接鹿饮溪时,鹿饮溪正双手搭在膝盖,安静地坐在一旁输液。
她咬着棉签,看了眼简清,面色苍白,腮帮子肿得像只仓鼠,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咽口水都像刀割般疼痛。
牙医呵呵夸道:你家小姑娘好乖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哭也不闹。
鹿饮溪看了牙医一眼,默默腹诽:那是因为疼得没力气嚎,你的学生技术水平太差
简清从冰天雪地的室外进来,还带着一身寒气,她把手搭在鹿饮溪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淡道:别被她外表欺骗,她可能在心底骂骂咧咧。
鹿饮溪:
你胡说!
第8章 生病
*
拔牙后忌辛辣刺激,只能吃流食或半流食,简清摸着缝了针的左掌,叮嘱鹿饮溪:接下来饮食要清淡,我来做饭,有什么不舒服就和我说。
鹿饮溪感激地点头,这些天都是吃食堂或外卖,她还没吃过简清亲手做的饭菜。
谁料,拔牙后的第一天晚上
简清煮了一盆香气四溢的火锅,当着鹿饮溪的面,慢条斯理涮小肥牛、涮毛肚、涮蔬菜,吃得有滋有味。
鹿饮溪在香气腾腾中,木着一张脸,捧着一碗寡淡的鸡蛋羹,一勺一勺,咽得艰难。
第二天晚上,简清下班晚,没亲自下厨,打包了麻辣小龙虾回来。
她左掌还没拆线,不方便剥壳,就指使鹿饮溪给她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鹿饮溪闻着麻辣鲜香味,被欺负得快哭出来了,忍住投毒的冲动,给她一只一只剥好。
故意的,绝对在故意报复,她左掌受伤也该忌口,偏偏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
又狠心又小肚鸡肠的女人
简清长相斯文,吃相也斯文,夹起一只虾肉细嚼慢咽吃下,目光黏在鹿饮溪脸上,慢悠悠开口:又在心里骂我?
冷冰冰的口吻,吓得鹿饮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捧起米粥慢慢吞咽。
第三天晚上,鹿饮溪实在受不了她了,打算离家出走。
跑外面一个人吹寒风吃面糊糊,也好过被简清折磨。
没成想,还没走出家门,脚步一阵虚浮,接着浑身发烫,烫得脑袋一片混沌。
发热了。
拔牙后引起的感染性发热。
口腔是有菌环境,拔牙后,免疫力低下的人群,如老人、小孩,稍不注意就容易引发感染。
她之前在医院输过液,没想到还是中招了。
这具身体的素质比现实世界弱了许多。
鹿饮溪扶着脑袋,冷静地翻找出药箱,给自己测体温。
38c。
拔牙后引起的发热,不超过38.5c,在家吃粒消炎药就好。
鹿饮溪给自己喂了药,灌了一大杯热水,拿了个抱枕躺沙发上闭目养神。
*
简清下班回来时,客厅不像前几日那般亮着灯,一片昏黑,冷意森森。
她站在玄关口,怔了几秒,回过神后,双手慢条斯理剥大衣排扣,眼中阴郁寒意却在一点点堆积。
褪下黑色大衣,挂衣帽架上,视线扫向鞋柜
鹿饮溪的长靴还在。
没离开。
阴郁的神色瞬时缓和了几分。
简清换好鞋,走到客厅,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见沙发上缩着的一团身影。
她走过去,想伸手探一探鹿饮溪的额头,又怕自己冰凉的手冻着人,于是先贴在自己脖颈上暖了暖,然后再去摸。
滚烫的额头。
本就半睡半醒的鹿饮溪听见细碎的动静,皱了皱眉。
吸入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喉咙又痛又干,她睁开眼睛,望见一张漂亮冷淡的面孔。
鼻翼耸动,用力嗅了嗅,某人原本清冽的冷香被手消毒凝胶的酒精味掩盖。
于是微微皱眉,小小声嘟囔一句:你都被医院腌入味了
也就烧糊涂了,才敢这么大胆,嫌弃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简清轻轻弹了一下鹿饮溪的脑门,拿测温仪给她测量体温,问:吃药了么?
鹿饮溪躺在沙发上,搂着抱枕,轻声道:吃了消炎药
嗓音干涩嘶哑,不如往常悦耳。
简清开灯,去倒了一杯温开水:多喝热水。
鹿饮溪接过水杯,笑了一笑。
这话经常被调侃直男、敷衍,其实从医学角度出发,多喝热水挺好的。
当然,不能太烫(65c以上),太烫的食物会损伤食管粘膜,粘膜上皮细胞灼伤后脱落,食管内又会分裂生长出新细胞。
反复烫伤脱落,就反复分裂生长,而基因突变发生在细胞分裂期,分裂次数越多,突变的概率越大。
其中有种突变的细胞,会打开桎梏自身的枷锁,避开免疫系统的追杀,掠夺正常细胞的营养,在人体内横行无忌、攻城掠地即所谓的癌细胞。
一言以蔽之,长期食用太烫的水或食物,会提高罹患食管癌的风险。
昔年学过知识在脑海一一回放,鹿饮溪曾有意逃避与医学相关的一切事物,如今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
她小口小口抿着温水,润嗓,默默思索其中缘由。
也许,在陌生的世界,面对一个个陌生人,熟悉的东西能带来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她的大脑,在潜意识里帮她寻找安全感。
人体是一台精妙的仪器,无论主观上接不接受外界环境的变化,机体总在潜移默化协调适应变化,以求尽快融入环境。
酒精味还在鼻尖飘浮,鹿饮溪像是想起什么,忽地丢开抱枕,踉踉跄跄跑回卧室,又跑出来,往简清怀里塞了一盒东西。
简清拆开包装一看,是一支崭新的护手霜。
前几天逛街采办生活用品,鹿饮溪看见展架上的护手霜,莫名就想起了简清的手,于是顺手买下,但一直找不到理由拿给她。
今天正好,有了正当理由
一双手都是酒精味,抹点香香的。
简清看着鹿饮溪,没说话。
她一向话少,情绪不外露,一双眼睛极为漂亮,墨玉色的瞳仁,直勾勾盯着人看时,能把人心勾得砰砰跳。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鹿饮溪捏紧水杯,鼓起勇气,小声凶她:看什么看?用你的钱买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穿到这个世界,身无分文,连躯体都被人包养了,目前一切开支都由简清负担。
她在手机上记了账,打算等离开时,全部还给简清。
被人凶了,简清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收起护手霜,说:待会抹,我还要做饭。
鹿饮溪提醒说:晚上睡前也要抹,要经常抹,抹厚厚的一层。
在医院一天要洗几十上百次的手,不好好保养一下,一双手得糙成什么样?
简清点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鹿饮溪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要喝肉汤。
她被折磨了两天两夜,只闻着肉香,吃不到半丁儿肉,快要馋死了。就算现在咬不动肉片,她也要往胃里灌点带肉味的汤水。
*
简清去厨房忙碌,鹿饮溪像只粘人的猫,拖着发烫的病体,跟着她从客厅走到厨房。
烧得头昏脑胀,意志力下降,自控力不如平常,嘴巴像开了锁的匣子,叽里咕噜往外倒傻话。
为什么你没有五百米的大床和前呼后拥的管家保姆?
她以前看穿书小说,主人公不是脚踹男主怀拥女主就是家财万贯,她穿进来成了金丝雀不说,跟着的这个金主还很没排面,事事亲力亲为。
连做饭都要亲自动手,难道不是该喊个什么阿姨。
简清没有嘲笑她的傻话,一面切葱段,一面配合地回答问题:没那么多钱。
发热时,大脑皮层处于极度兴奋状态,脑组织代谢加快,处于相对缺氧状态,进而导致脑细胞功能紊乱,外在表现就有可能是颠三倒四说胡话。
你家很有钱。
这个纸片人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如果不当医生可以回家继承家业的那种。
他们的,不是我的。
没钱为什么还要带我回来?
你让我带。
鹿饮溪轻轻哼了声,想不起来这段记忆。
她看小说都是跳着看的,不知道这段剧情,原主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不连贯。
于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我让你带你就带了?
简清没回答,陷入了沉默。
鹿饮溪误解了她的沉默。
这些年,鹿饮溪看过不少狗血剧本,什么替身情人,睹物思人顿时戏精附体,怒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什么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出国了?我长得像你的白月光,等你的白月光回来就要踢开我?
气势汹汹,凶得像只炸毛的奶猫。
简清抬头看了眼鹿饮溪,没忍住,轻笑出声。
笑声很好听,像是落在心尖的羽毛,扰得人心痒痒。
鹿饮溪避开对视,背对简清,趴在门上,用爪子挠门:你还笑话我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不仅是败类你还这么渣
语气越发委屈起来。
简清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解释说:没有,别胡思乱想。
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白月光。
鹿饮溪从门上起来,像是巡视工作的领导,摆出一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随后又放低了声音,软声道:你家地板好软啊,踩上去都软绵绵的。
简清看了眼地板。
地上铺的是质地坚硬的抛光砖
真是烧得不轻。
她走过去,把鹿饮溪揪出厨房,按到沙发上,又给她测了一次体温,已经超过38.5c。
要吃退烧药了。
我空腹,饿了,不吃药,要吃饭。
简清拿毛毯裹住她,又拿了个冰袋,用薄毛巾裹住,放她额上物理降温:别乱跑了,坐着休息,做好了喊你。
烧得头昏脑胀,但鹿饮溪莫名心情舒畅,拉着简清的衣角讲道理:我牙不好,你肉要煮得软一点,最近的饭也要蒸得软一点,不可以在我面前吃好吃的了。还有,你不能这么记仇了,我这病很有可能就是被你气出来的。本来你看了我的裸.体,我扇你一耳光,就算扯平的不小心伤了你的手掌,我也遭到牙痛的报应,现在真的扯平了,不要记仇了,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要同甘共苦
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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