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软不想跟话题终结者讲话，默默开窗，看沿路风景。
    而周漾一手掌方向盘，一手靠在窗边，支着脑袋，唇角始终带着笑意。
    论文可以算是林软不堪回首的记忆之一了。
    她毕业论文写的是耽美小说背后的当代女性心理。
    当初选这个题目也是被她堂嫂阮乔给蛊惑了，说特别容易过，答辩老师大多不懂，所以问的问题会比较少。
    阮乔当时还建议她直接写自己小说的风格变化，反正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但她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
    结果导致了她答辩的时候，在讲台上站了五十分钟，整整五十分钟！
    三个答辩老师对她的论文非常感兴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把她问得欲哭无泪。
    后来论文答辩结束，她竟然是文院答辩耗时最长的一个人……
    阮乔一脸无辜的表示：“我第一次带论文嘛，没经验，而且你不是过了吗？”
    ***
    两人一路说笑，到家具商场时，林软举起手机，对着路上列好的清单准备按计划行事。
    只是没走两步，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
    “你喜欢这个沙发吗？我觉得这个不错。”
    周漾点头：“你觉得可以就可以。”
    “这个也不错。”
    “你坐下这个米色的，是不是比较软？”
    周漾第一张沙发还没摸着边，林软已经转移了三个阵地了，他望过去，三个沙发还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这总不能全搬回去吧。
    林软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可进了商场，整个人就显而易见的放松了。什么都要看一看，什么都要摸一摸。
    周漾跟在她身后，也不出言阻止，只默默把看中的东西拍好商品条码。
    逛了大半圈，林软才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周漾，你觉不觉得，刚刚看上的东西，有些放在一起不是特别搭？”
    您终于发现了啊……
    周漾一脸真诚，违心道：“还好吧，反正是自己住，自己看着喜欢最重要。”
    好像也是。
    林软觉得没什么不对，又放心的继续挑了。
    待周漾憋不住要去洗手间，她一个人看碗时，才发现这件事逻辑上还是不对。
    “自己看着喜欢最重要”——可东西都是她挑的，她看着喜欢，那周漾看着也喜欢吗？
    林软正想着，就有人上前热络问她：“小姐您好，您是要挑碗具吗？我们这边有……”
    林软被打断思绪，抬头，正想说一句“我自己看看就好”，却在与面前人打照面的那一瞬间，愣怔不定。
    那是一张熟悉却又带了点陌生的面庞。
    林软顿了片刻才迟疑问：“胡雨濛？”
    胡雨濛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应该是割了双眼皮又开了眼角，医生下手有点狠，隔远了可能还好，隔得近，粉饰得再好也能看出手术的痕迹。
    她褪去了一些从前的文静木讷，也褪去了高中时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成熟，几分麻木。
    林软一时没认出来胡雨濛，可胡雨濛却在林软抬头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她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改变，身量娇小，学生头，烟粉卫衣卷边九分裤黑色运动鞋，还是一副学生打扮，就连眉眼，也仍旧清澈干净。
    胡雨濛好半晌才勉强扯出点笑容：“好巧啊，林软。”
    林软一时无话。
    胡雨濛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半晌解释道：“你来买家具吗？我现在是实习期，要在卖场呆三个月转正，去公司上班。”
    林软并没有很关心她现在的生活状况，但还是可无不可地接了句：“转正了福利应该不错吧。”
    “嗯，企业盈利还可以。你要买什么，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林软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在等人，我们已经买好东西了。”
    “男朋友？”胡雨濛下意识问了句，问完才发现，两人好像不是能交谈这么多的关系，顿觉尴尬。
    林软微微一顿，“嗯”了声。
    胡雨濛不安的搓着手，开始找借口：“那个，那你先等，我还要去仓库清货，就先走一步了。”
    林软还没来得及说话，胡雨濛就已经转身，匆匆离开了。
    她离开时似乎很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林软回想了下，自己应该没有幻听。
    看着胡雨濛的背影消失，林软垂眼，目光落在勾勒出精致青花的瓷碗上。
    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七年，而离她最后一次见胡雨濛，已经八年多了。
    她没有办法把胡雨濛当成旧友般若无其事的叙旧，但从前的事，她已经不再计较，也不再放在心上了。
    周漾回来时看她盯着一只碗发呆，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想什么呢，喜欢这碗啊？”
    林软回神，很快摇头：“不喜欢。”
    周漾挑眉。
    她解释：“我是在想，你说自己看着喜欢最重要，但东西都是我挑的，可房子是你要住的，那些东西你喜欢吗？”
    “你挑的……我当然都喜欢。”
    有一对小情侣刚好从他们身边路过，听他们对话，女生拧了一把那男生，压低声音道：“看看别人家男朋友！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一个挂钟还要跟我争！”
    林软脸红，默默的踩了周漾一脚。
    第67章 08
    林软和周漾逛得心满意足, 拿着商品条码去仓库提货, 结账。
    大件物品有人送上门，他们只带走了一些小玩意。
    正是轮班替换之时, 胡雨濛换了工作服, 准备回家。
    家具商场外停车坪不大，一般都被早来的员工占领, 顾客大多会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
    可胡雨濛一眼就看见林软钻进一辆奔驰的副驾驶, 车慢慢倒出车位，未有停留，很快驶离她的视线。
    至始至终, 她都没有看见陪同林软前来的男朋友。
    自高二下学期转学后，胡雨濛就没有和一中的同学联系过。当然, 她偶尔会窥屏, 看一看昔日同学的朋友圈，微博，人人。
    她再也没见过周漾。
    倒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 也曾和林软一样，在搜索引擎里搜索过与周漾有关的只言片语。
    年少时的喜欢最为真心，她不曾感动周漾，却常常感动自己。
    见过那样优秀的人, 后来这些年里，她没再有过惊艳的感觉。
    考上了一般般的大学，谈过两三场不痛不痒的恋爱，在一般般的学校混到毕业, 运气颇好的又混了个保研，再像如今这般找工作，之后的人生轨迹好像也可想而知。
    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大多人的人生。
    曾经她暗地里也自命不凡过，到后来才发现，自己也不过庸庸碌碌里的大多数。
    不，她和大多数人还不太一样，因为她有过不光彩的过去。
    高中是她想触及又不敢触及的回忆，曾经她也那么想融入和谐的一群人里，但她始终格格不入，还行将踏错。
    后来连一中学子高考时，她都没脸和其他人一样换上一中的头像，为一中加油。
    那是他们的青春，自己只是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又或者，只是一个旁观者。
    “雨濛！雨濛！”
    胡雨濛被身后呼喊打断思绪，转头。
    同在商场工作的实习生追上前来，喘着气，将一张小卡片转交给她：“这个，刚刚一个顾客说是你高中同学，给你留了言，让我转交给你。”
    胡雨濛一顿，缓缓展开小卡。
    上面只有三个娟秀的小字：过去了。
    她突然有一种，心底积压多年的大石头被人搬开的轻松感。
    她知道林软并不需要她那一声对不起，道歉迟了那么多年，不过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心理安慰，可林软，还是成全了她的安慰。
    ***
    从家具商场回家，又是漫长的车程。
    林软睡了会儿，被周漾叫醒时，发现车并未停入小区停车场内。
    外头灯火通明，她迷糊的揉眼，还打了个哈欠。
    “你想吃什么菜？”
    林软不假思索：“排骨。”
    “那我下去买了，你坐车里等一会儿。”
    林软点了点头，等周漾下车，她才发现这里是超市。
    超市现在还卖煲仔饭了么？林软愣了会儿神。
    周漾没去太久，回来时还真买到了排骨，不过是生的。
    林软盯着那一袋菜，好半晌说不出话，直到车子发动，她才憋出一句：“我可不会做饭。”
    别指望我。
    周漾轻哂：“我可不敢让你进厨房。”
    当年烹饪课炒手撕包菜起火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呢。
    两人回到“家徒四壁”的新屋子里，周漾做菜，林软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就自告奋勇帮他整理房间。